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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冠礼 ...

  •   垣府内一片庄严肃穆,又因今日是宗主生辰而多添几分喜气。

      如徐青田所言,郁郁寡欢的玉娘子早就忘了不痛快,如今正站在厅堂里命人布置冠礼席位。

      垣星月偷偷跑到垣崇院子里,见万江也在,忙和他打招呼:“万四郎!”

      万江眼皮狠狠跳了跳,“女郎折煞属下了。”

      “阿兄呢?”垣星月习惯了他的客气疏离,毫不在意,向垣崇书房走去。

      卞流儿道:“宗主在卧房换衣服呢,没在书房。”

      垣星月只好站在庭中与他们大眼瞪小眼,见万江避嫌似地躲在一旁,坏心眼地故意凑上去,拉着他的袖子晃荡,撒娇道:“万四郎,你说过教我剑法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卞流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道:“他一向只听宗主差遣,女郎快去求宗主,只要他老人家发话,万四离不敢不从的。”

      被自己人算计的万江几乎要拔剑相向了,正巧垣崇步出房门,只好按捺住。

      垣崇难得换下大袖衫,身上穿着的正是郭氏送来的云纹丹鹤锦缎制成的礼服。

      锦衣上的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贵得让人睁不开眼。

      见他们三人惊呆了的模样,垣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问道:“织得不错?”

      “何止不错呀阿兄!”垣星月围着他转圈圈,看那上面仿若流动的云纹以及振翅欲飞的刺绣丹鹤,赞叹道:“南海还有这等好手艺的工匠?!”

      “有那么好?”垣崇不以为意,嘴角的笑意却深了,“我倒觉得有些重,穿在身上不太轻便。”

      卞流儿见不得自家宗主不识货,指着上面的银线道:“您也不看看用了多少银子,能不沉吗?不过好看倒是真的,宗主,您穿上这身愈发俊朗了!”

      一向闷葫芦的万江也点头赞道:“的确,很好看。”

      得了众人赞美的垣崇总算默认这身衣裳尚能入眼,昂首向前道:“走罢,冠礼快开始了。”

      几人到了正厅,其他人见了垣崇,俱是惊讶非常。

      垣氏下到仆役,上到管事,谁不知道垣宗主与众不同,从来不喜华服美器。

      旁的世家子弟整日熏香敷粉,恨不得头上别朵花出门,垣宗主却一向不耻时下男子所谓的爱美之心,所有衣裳样式均是不相上下的简洁,连条花纹都见不到。

      玉娘子见过宋杳音给垣崇补木屐绑带的手法,好生打量他背后绣着的丹鹤,虽觉得这锦缎实在是好,这绣法实在熟悉,又想莫不是她看花了眼,想宋杳音想魔怔了。

      冠礼只在家族内部举行,垣崇只有姑母玉娘子以及叔父垣庄两位长辈,两人俱年迈,正端坐在前,满眼欣慰地望着他。

      玉娘子比垣庄大两岁,原是家中长女,垣庄为次子,至于垣崇父亲则最幼。家中人丁单薄,玉娘子至今未嫁,垣崇父亲只留下他一脉血统。唯独垣庄子息尚可,膝下有年方十九的长子垣子奉、年方十七的次子垣子义以及十五岁的幼女垣星月。

      至于其他管事都是外姓依附之人,并非垣氏血脉。细细算来,垣氏也不过六口之家。

      垣崇生来便有重担,连名字都未按照谱系传承,十岁接掌家业,十五岁任宗主,若不是他天生早慧,恐怕族中庶务便能拖累得他英年早逝。

      除了垣氏中人,唯一有资格参加冠礼的便是徐青田。他比垣崇略长两岁,十年前与其父漂洋过海,半途遇到风浪,被垣崇救起。其父不治身亡,徐青田无处可去,便随垣崇回到南海垣府。

      徐青田受垣氏恩惠多年,又替垣崇掌控海上船队,身份却与万江和卞流儿不同,他非主非仆,只与垣崇亲近,连玉娘子和垣庄都管不到他头上,因此也常被人高看一眼。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垣崇身上的锦衣,见垣崇望过来,状似无意地笑笑,细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冠礼并无其他长辈引导,垣崇早就言明一切从简,因此也无多大排场。

      垣崇跪到玉娘子和垣庄面前,他今日未束发,由玉娘子为他梳头,垣庄手持玉冠为他加冠,并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荣谢,我垣氏不求声名,但求齐全,愿你铭记于心,不负众望。”

      “谨遵叔父教诲。”垣崇再叩首,便被玉娘子扶了起来。

      她双目通红,望着垣崇,双手抚摸他的脸,看着自小抚养的孩子长大成人,一时无语凝噎。

      “姑母,您为我操劳多年,如今可歇歇了。”垣崇拉下她的手握住,垂眸浅笑。

      玉娘子听不得他说这些,不服输道:“什么时候你娶了妻我什么时候放心,你给我记住了。”

      众人皆是一笑,想这冠礼确实太不庄重了。

      当晚用过家宴,徐青田携一壶越人饮来到垣崇书房,倚门而望,向正在描摹佛像画的垣崇晃了晃酒瓶。

      “明日还要赶路,不宜饮酒。”垣崇头也不抬,笔尖勾过佛祖衣袂的最后一角。

      徐青田坐到一旁自斟自饮,见他终于放下笔,笑道:“明日一别,再见怕得一两年后,与我对酌两杯又能怎样?”

      垣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皱眉道:“还是太甜了。”

      温暖春夜柔靡而悱恻,北方的花尚未开放,南疆的已落了一地,缕缕花香仿佛凝成汁液混在酒里,让这越人饮愈发香甜。

      徐青田见他为一杯清酒皱眉,轻笑不已,垣崇望着满庭落红,忽道:“明年今日,不见南海残花,若有命,该是于京都某处,雪中围炉,闲敲棋子。”

      他口中的愿景十分美好,徐青田笑道:“自当如此。”

      虽嫌弃越人饮甜腻,却也正如徐青田所言,二人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思及此,垣崇又与他对酌几杯,染上轻微醉意。

      “荣谢,明日你启程后,我又要随船队去夷洲了。这是最后一趟,此后南海垣氏的所有家财、部曲均转移到夷洲,你手里只剩几间破落客栈了。”徐青田见他醉意朦胧,听都不听,不禁逗弄道:“你将身家托付我,就不怕我拉着满船金银财宝跑了?”

      徐青田说这话也有试探的意思在,他是流落到垣氏的,并非其族人,纵然垣崇信任他,将举族迁移的重任放一半到他肩头,可夜里梦里无人时,他总担心这一趟财货运完了,下一趟究竟还轮不轮得到他。

      垣崇听他如是说,挥挥衣袖,拂去榻上落英,撑着头半躺下,轻声道:“你不会。”声音虽轻,但语气果决。

      这么个毫无戒心的人,还能叫他说什么呢?徐青田心内芥蒂顿消,放下酒杯,从袖中掏出短笛,覆唇轻吹。笛声呜咽,曲调透着异域风情,哀婉而清绝。

      一曲终了,垣崇已然入睡,徐青田唤来万江和卞流儿照看他,转而去了垣星月的院落。

      时辰尚早,垣星月还未就寝,正在阿张的陪伴下于院中弹琴,听见有人来了,手下一顿,奏出了颇为刺耳的滑音。

      “青田,还好你来了。”垣星月迎上去,抱怨道:“阿张又在逼我练琴,我手疼死了。”

      “女郎是该好好练习。”徐青田缓了缓因为刚才那声滑音而产生的耳鸣,忍不住笑话她:“女郎该上战场弹一曲,绝对有杀敌之效。”

      阿张噗嗤笑出来,垣星月瞪她一眼,见徐青田两手空空,不禁问道:“酒呢?”

      “你阿兄喝光了,现下正醉着。”想起垣崇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徐青田笑得分外戏谑。

      垣星月扁扁嘴,“那你何时再为我酿一壶罢。”

      “夷洲有许多奇怪果子,待我挑拣挑拣,酿一坛百果酒给你。”

      两人相对而坐,垣星月惆怅地点点头,“阿兄要去建康,你要去夷洲,家里人都快走空了。”

      她院中点着许多盏莲花灯,融融灯火映照在人脸上,更显飘忽不定。

      “荣谢出发后,你们也该尽早去东莱,终归有相见之日。”

      “那你呢?”垣星月问,托腮凝望着他。

      徐青田低下头,认真答道:“我率人渡海将所有家财并部曲转移到东莱海域,之后……”

      “之后就同我们一起去北国?”垣星月懵懂地问。

      徐青田只道:“功成身退罢。”

      “你要回倭国吗?” 垣星月惊讶地睁大双眼,“也太远了,你在那里还有亲人吗?”

      “不回去,我祖上本就是中原人。”徐青田正色道:“当年我与父亲率领族人乘船出海,为的便是回到中原故国,如今虽只剩我一人幸存,但也不能辜负族人期望,势必要在中原扎下根来,断不会再回去。”

      垣星月郑重地点头,“那你一定要留下来。”说完又疑惑,“既如此,你方才所说的功成身退又是要退到哪里去?”

      “不知。”徐青田怅惘叹息,“若有可能,还是留在垣氏好,不过我一个外姓人……”他话里意思未能说尽,浑似不在意地看了看垣星月。

      垣星月比他还发愁,纠结万分地开口说道:“不然,让我阿父认你作义子?”

      院内陷入沉寂,在场三人均是无话。

      “罢了,你还小,日后再说,早些歇息罢。”徐青田起身而去,只觉得酒劲上头。

      退到角落里的阿张看垣星月无知无觉的模样,偷笑着跑回玉娘子那边报信。

      玉娘子正要睡下,听了阿张的话后惊奇地问:“他真是这样说的?”

      阿张点头,“正是呢,青田郎君话说得这般明白,咱们的星月女郎却还犯傻,愣是将人气跑了。”

      “若青田有意,的确是个好归宿。”玉娘子笑了笑,“倒也不急,等这阵子忙完再看。”

      她口中要忙的头等大事便是送垣崇北上建康。

      冠礼翌日,早就打点好行装的垣崇带着卞流儿和万江两名侍从上路了。

      众人聚集在垣府门前为他们送行,虽没有泪眼涟涟,也各个都红了眼眶。

      垣崇早已嘱咐过垣子义和垣子奉二人听徐青田调遣,此时无甚可唠叨,只郑重地和长辈行了礼,随即登上马车。

      车轮滚滚,一马一车三人总算踏上路途。

      离开南海前,马车在莲花山下稍作停留。

      慧潜等在那里,肩上背着小小行囊。

      垣崇将昨夜才堪堪临摹好的佛像递过去,难得神色松弛地笑道:“崇此去山遥路远,与高僧一别或是经年,匆忙间手绘佛祖画像一幅,聊表谢意。”

      慧潜道了声佛号,眉目和善地接过来,垣崇见他背着行囊,问道:“高僧可是去云游?”

      “正是。”慧潜道:“佛法无边,整日躲在莲花山中,偏居一隅,于修行无益。”

      见状,垣崇邀请慧潜与他一同乘车前往渡口,慧潜垂眸一笑,“既为修行,自然不能依靠外力,多谢郎君了,还请郎君安心上路,不必介怀。”

      垣崇知出家人乐于苦修,也不勉强,只行了礼,方要登上马车,慧潜忽然叫住他,“有一事还望郎君帮忙留心。我有一师兄名为慧显,在外云游三十余载不见归来,郎君此去建康,若见到相似之人,可往寺中传信,多谢了。”

      以往与慧潜论佛时,他偶然提及过这位慧显师兄,想来慧显定然也是位得道高僧,却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慧潜如此嘱托,垣崇当然应下,又与他拜别一番,这才调转方向去渡口乘船。

      垣氏的船只早等在那里,与宋杳音所乘坐的慢悠悠的客船不同,只载着垣崇一行人的垣氏大船行得飞快,如此行了五日,桅杆一降,已然安安稳稳停靠在庐陵郡渡口。

      接下来要从庐陵上岸走陆路,万江与卞流儿一人骑马、一人赶车,方要上路,却听坐在车中的垣崇要他们停下。

      二人俱是不解,垣崇掀开车帘,望着水蒙蒙的迷津道:“再等一个人。”

      至于这人是谁,为何要等,能否等到,却是只有天知道了……反正万江和卞流儿不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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