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之上》boroboro

23、幻想

　　骄阳似火，低空飞行的蜻蜓，似乎宣示着大雨的到来。

　　干旱的土地早已开裂，咧着嘴渴求着甘露的降临。

　　可这雨迟迟不下，扰的人有些心慌。比如正开着越野车，在荒地上奔驰的徐飞鸿。

　　虽说，江蓝让他半步不离跟着白涟，但毕竟小白那么大个人了。他的工作其实也挺闲，除了给孩子及时递水递凳子，之外也没啥事干。

　　现在，连递水上防晒喷雾的工作，剧组的化妆师小姐姐们都包圆了。张云芸的助理小姑娘，也是啥都准备两份。

　　人小女孩还比他细心很多，老徐天天无所事事，不禁感到了失业的危机。

　　这不，还开始接剧组的杂活了。

　　程光明的编剧团队的小编剧们，想要来剧组看看，顺便探班。

　　见他没事干，导演便托他开车去高铁站接人了。

　　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女生，大部分是第一次正式参与影视改编工作。好奇剧组的实际拍摄情况，缠着程光明要过来看看。

　　越野车在沙丘之间穿行，拉起一路的沙尘。

　　车窗开着，干燥的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

　　但也没能减少，新的旅程带给人的兴奋。

　　纪苏斐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和别的同学不一样，她还在迷茫自己到底是继续在编剧圈里干事，还是接受网站的邀请，当一个全职作家。

　　她高中以来，开始写言情小说，好几本都卖了不错的价钱。

　　也是因为，还好家里表姐是律师，让她提早注意了版权问题。让她也不至于成为只会产奶的牛，卖奶的钱，了至少还能大部分回到自己手里。

　　网站给的条件不错，但前段时间新出的条款，实在让她看不到他们对于创作者的尊重。

　　虽然她还不到头部作家的阶层，起码也是有了维护自己权益的资本。但她无法说服自己，装作事不关己。

　　她记得小时候，爸妈是怎么辛苦供她上学的，那冬夜里冻红冻裂的双手。她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或许有天，她也会变得，看见庸俗的东西，不再觉得庸俗。

　　但那时候，也许就是她灵感枯竭的时候。

　　路途过半，天空忽然开始打雷。阴霾沉沉，乌云压在不远的天空。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是一道惊雷。雨也随之而至，猛烈地击打着车窗。

　　“还有多远啊。”

　　“快到了。”徐飞鸿也有点着急，一边在心里吐槽。

　　程光明和陆兵怕是真被文山用钱砸晕了脑袋，脑子一热真想着要拍点什么牛逼的东西出来。

　　其实正常父母，虽然希望他们好好拍，但肯定更不希望孩子吃苦。

　　不过，文山居然没说什么。愣是还帮忙把审批文件都弄好了。徐飞鸿跟着江蓝总会吃到一些不可思议的瓜，他还是觉得，为人父母溺爱一点没问题。

　　太过事业粉，就显得冷血。

　　唉，他不在也不知道小白有没有好好吃饭。这孩子还怪挑食，不吃葱姜蒜。

　　这边房车里，白涟接过张云芸小助理递过来的姜汤，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他过去还挺爱吃姜。每次老顾客去猫山，还会特意给他带两罐红姜。

　　可现在这具身体的舌头，好像接受不了这个味道。吃进去总是不自觉反胃。

　　他忍不住摇头苦笑，这也是现在少有的，还能提醒他自己是谁的地方。

　　不为人知，但永远是他心里的一块疤。永远不会结痂，永远流淌着鲜红的液体。习惯了疼痛，便不会再觉得疼痛。

　　“你没事吧？”小助理像是做错了事情。

　　他笑着说没事，“一下子忘了吃不了这个了。”

　　“我懂，我吃香菜的时候。就是一股子香皂的味道，和爱吃香菜的人感受到的，是一样的。”张云芸大口喝着姜汤，一边拍拍小助理的肩安慰她。“有些事情是基因决定的。”

　　“怎么忽然开始走近科学了？”程光明笑着打开门，身后跟着几个小女生。看着不大，像在校生。

　　“张老师好！”

　　张云芸一愣，反应过来笑着打哈哈。“我算什么老师，叫他叫他。来来来，白老师。”

　　“白老师好……好帅！”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就不夸我美？”张叉腰佯装生气，衬着脸上花了一半的妆，显得有点娇憨。

　　白涟有些晃神，他怎么净遇上“洛梅”了？

　　“洛梅姐姐啊，我们认识的啊！”

　　“哈哈哈……”完了，他也被传染了。怎么只是心里想着的事，还不自觉说出来了？

　　毫无防备，但确实是好事。

　　就像坚硬的海绵，重新回到海水里了，也会重新变软。

　　“怎么那么热闹啊？”江蓝从里间出来，看来是打完电话了。只见车房里，人忽然多了起来。

　　他一直有一个感觉。

　　好像，自从白涟溺水醒来之后，他身边就总是围着一群人。不总是那些人，但他身边总会有人。

　　过去的他，比较特立独行。也不是不讨人喜欢，就是难以亲近。可能脸上就写着，“生人勿进”。

　　而现在，他就只是在一旁笑着。也不是发言的中心，但话题总会cue到他。即使不争不抢，也还是自然而然地，处在目光聚焦的中心位置。

　　反观处于中心位置的小白同志，好像过去一被注目，就会尴尬得浑身僵硬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着那张坦然的面孔，你会觉得，好像窗外的惊雷骤雨都不存在一样。

　　纪苏斐暗暗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她有点被惊艳到。但比起同伴们，她还是挺平静的。

　　世间美好的人很多，有的在皮相，有的在气质性格。

　　有的人两者兼有，有的人一点不沾。

　　在塑造人物的时候，她总爱给他设置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陷。这样反差萌才立得起来。

　　眼前的人看着毫无杀伤力，有一股莫名的亲近感。不多话，但偶尔几句，就能调动气氛，逗得众人发笑。

　　当然，调动气氛这方面张云芸也很在行。在小辈面前，她显然不那么紧张和腼腆。

　　显然白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偶尔给她搭腔。并没有过多给自己找存在感。

　　分寸感，在人际交往中再重要不过了。纪苏斐暗自点了点头，这人确实是有的东西的。演封尘或许合适。

　　纪苏斐是封尘和解墨的人设架构者，这两个角色的台词也是由她负责。可以说，她对他们有一种类似于母爱的感情。

　　所以，听到程光明决定启用元方案，让同一个演员出演，并且重新调整剧本的时候。她内心有的兴奋，也有的不安。

　　当她找出演员过往的影像进行观看之后……她的不安升级了。

　　与其说怀疑，不如说她心里已经给这个演员划上了大大的红叉。甚至已经开始记恨上了。

　　但一段时间之后，从《危崖》那边的朋友那里，发来了让她惊喜的东西。看着不清晰的画面里，男人仰面落泪的脸，那无助和挣扎的情绪。

　　那双眼里，有微缩的地狱与天堂。善恶，仿佛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为那份分裂的苦楚而悸动。

　　怀着这份悸动与怀疑，她踏上了这次旅程。

　　越过广袤的荒漠，穿行于疾风骤雨。

　　只为一睹那双眼里的璀璨星河。

　　可惜，他本人似乎不大一样。更像是个翩翩的公子，温软谦和，春风和煦。

　　并不像封尘那样冷血狡诈，也不像解墨那般冷厉利落。

　　封尘和解墨，都是亦正亦邪的角色。他们一体而生，一面趋向与黑暗，一面追逐着光明。

　　而当下白涟展现给她的，是更为普通的一面。不像过往影像那般僵硬木讷，也不像《危崖》偷跑片段里面，那般分裂纠结。

　　也对，毕竟现在只是日常的状态。

　　不过，她还是暗暗期待着什么。

　　或许，明天雨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