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夜水岚

4、不知好歹

　　静汐没有想到第二天还会接到温衍的电话，是刚过了中午以后，昨天配的盐水还有两瓶没有挂完 ，吃过午饭，她还特地回了一趟寝室拿了药单准备去医院，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莫青筱高声叫她：“静汐，电话。”
　　还直冲她眨眼。
　　她便已猜到几分，接过电话果然是温衍。
　　他的声音磁磁的，有点低沉：“静汐，去过医院了没有？”
　　她捏着手里的药单，停了一下，才说：“去过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忽然说：“苏静汐，说谎是要长鼻子的。”
　　她不说话。
　　“我得见见你，看看你是不是鼻子长了很多。”他说，“我就在校门口。”也没等她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静汐在校门口见到温衍，穿着白色的体恤衫，靠在保安室的门上，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嘴角微微抿着，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有一种少年特有的清爽气息。
　　抬头看到她，微笑着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果然长了不少。”
　　那样亲昵的动作，他做起来如此自然，她却粹不及防，下意识退了半步，温衍仿佛毫无所觉，拖着她拦了出租车就走。
　　其实路不是很远，可是心里莫名的焦躁，越是急就越觉得时间怎么会这么漫长，车子开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偏偏又总是碰到红灯，静汐偶尔探出头去，心里默默地数着秒数，看到司机的手往前上挡，重新开动起来。
　　到医院的时候，她感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了。
　　扎针的是一个年轻的实习护士，手抖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勉勉强强地扎了进去，冲着她抱歉的笑，她也只好回了个笑。
　　温衍看见了却说：“苏静汐，你真是不知好歹，我上上下下地为你跑也没见你冲我笑过一回。”
　　静汐一愣，条件反射般扯了扯嘴角。
　　他却仍不满意：“笑得比哭还难看。还是不要笑了。”转身拿了张报纸就低头看了起来，也不理她。
　　空气中渐似凝涩，静汐觉得有点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学长，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的。”
　　温衍没有说话，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苏静汐，你真的不知好歹。”
　　“你以为我真这么无聊，”他语气渐渐有点冲，“有事没事的来慰问你。”
　　静汐不知道这话怎么会这么快传到他耳朵里，只是越发窘迫，其实他的意思已经这样明显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X大的温衍，她虽然一开始不认得，却多多少少听说过的，家境极好，父亲是一个企业家，母亲似乎是某台的台长，经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静汐记得，有一次黄澄佳指着电视画面上的一个气质极好的女子说过，她是我们学校某某的母亲，当时只觉得自己与那些人隔得那样远，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根本就没有在意。
　　点滴打完的时候，她终于轻声说道：“学长，目前为止我并不想谈恋爱。”
　　他仿佛浑不在意，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说要谈。”
　　这样子反倒又显得她自作多情了。
　　静汐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回到学校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学校的大门口停了很多的小摊位，卖水果，卖小吃的都有。
　　她都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回头对他说：“你喜欢吃石榴么？”
　　温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还行，不讨厌。”
　　她让他等一下，就走到那辆卡车旁，车后装了很多水果，香蕉，梨子，苹果，石榴，应有尽有，人也很多，她其实个子不算小，但是偏瘦，所以挤在人群里就显得很小，脸颊是瓜子脸，映在夕阳下，侧面染了一层柔柔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有阳光在跳动，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触感觉一下。她挑得很仔细，一个一个地看过去，脸颊微撇向一侧，神情专注。
　　他微出神了片刻，抬头的时候就见她正拿了个石榴在他面前晃。
　　“吃么？”
　　他接过那个石榴，向上一抛稳稳接住，转过头笑着对她说：“一个石榴就想把我打发了啊？”
　　“那我请你吃饭吧，”静汐突然认真地说道，“谢谢学长对我的照顾。”
　　他突然脸色就冷了下去，那个石榴拿在手里就觉得仿佛有了千金重似的，只恨不得一把甩到她脸上去，就没见过像她这样没心没肺又别扭的人，三番四次地将他推开，要是她能乖乖地接受了，他还真的未必能这么缠上她。
　　他自认长得也算是有模有样，家世又好，学历也不差，自小也算是心高气傲，总认为天下诸事可为，只碰上她，仿佛在她眼里自己就成了瘟神似的，处处都嫌着他。他还真吃了她这一套，越是困难就越要迎头上，就不信拿不下这个小丫头了。
　　他终于忍不住说：“苏静汐同学，我不过是抢了你两次面而已，怎么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呢？”
　　她还很无辜：“学长，请你吃饭怎么就叫不待见你了？”
　　“行，吃饭是吧，”他气狠狠道，“那就去学院的西餐厅吃。”
　　那西餐厅在活动中心的二楼，气氛优雅，是整个学校消费最贵的地方，一餐两个人没有一百五十根本就吃不饱，静汐以往经过那里，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更何况去吃了。
　　摸摸了口袋，她吸了口气，就怀着一副破财消灾的大义凌然样说道：“行，就去那吧。”
　　结果后来还是没有去成，因为中途温衍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因为站得近，听到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一开始声音很响，他叫了声：“良辰。”那声音便慢慢地低了下去。他走开几步去接电话，一分钟不到就回来了，说了声这请客的事记账上便走了。
　　静汐说不清自己是否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那口袋里那不用往外掏的纸币，心情顿时好转。
　　回寝室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周日最后的狂欢，个个几乎要到晚上才回来，静汐也乐得清静，洗了个石榴，磨磨蹭蹭地吃了一半，就搁在了桌上，通常一个石榴她可以吃一整天，不过她有个怪癖，吃石榴的天气一定要在晴天，她喜欢坐在阳台上，晃着双腿，对着阳光微微眯起眼，一粒一粒地将珍珠似的果粒掰下来，细细嚼着还要把籽也吐出来，费神又费力。
　　莫青筱就对此不屑一顾说：“此等矫情又脑残的事，只有苏静汐你做得出来。”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臭美，指着自己的瓜子脸型，哼哼道：“这就是吃石榴的成果。”把莫青筱当场气得呱呱叫。
　　莫青筱不胖，就是一张脸圆圆的，说得好听了是苹果脸，说得难听了就是大饼脸，其实也不算很难看，就是下巴带了点婴儿肥，才显得圆滚滚的，幸好眼睛也挺大，反倒显得娇俏可爱，可是她却一直不满意，谁说她的脸就跟谁急，不管好话还是坏话，一概通杀。
　　自从那次静汐犯了她的禁忌之后，她看见一次就说一次。
　　这不她刚洗完手出来，就见到莫青筱从门口拔出钥匙，睨了她一眼，从她桌上的石榴上一滑而过，笑嘻嘻道：“矫情女，你又在吃石榴啦。”
　　静汐讶异地回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才道：“你今天心情不错。”
　　“谁说的，”莫青筱把头一偏，矢口否认，下一秒又猛然凑近她，“咦，你脖子上的那个红石榴呢？”
　　她面色一僵，赶忙低头去摸，脖子上真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一霎那，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静汐，你去哪里？”莫青筱站在门口喊她。
　　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急急飞奔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