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夜水岚

24、第 24 章

　　静汐接到何东晟电话的时候，正在警察局里。
　　本来这天她都已经打算下班了，因为何东晟出差了几天，说好了要去机场接他，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就跟隔壁的凌芯打了个招呼，说是出去跑新闻，其实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凌芯自然也有过几次，一笑，爽快的应承了下来。
　　没想到刚拎了包要走人，正被老杨逮了个正着。
　　“工地上的民工案有新的情况了，苏静汐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老杨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拎了包就走，回头看她还愣着，语气不由向上一提，“还愣着干嘛！”
　　静汐刚进报社的时候，被安排跟着老杨，因为还未脱离学校的思维习惯，见到老杨的第一面就乖乖巧巧地叫了声：“杨老师。”
　　杨建忠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翻看了一下她的学历表，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一个新闻工作者，首先要吃得起苦。”
　　静汐有些不知所意，却仍是微笑道：“谢谢杨老师的提醒。”
　　杨建忠便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静汐就经常听同是学新闻的师兄师姐们口口相传着一句经久不衰的话：“在这里就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骡子使。”
　　当时听得静汐扑哧一笑，后来几天里跟着老杨东南西北地跑新闻才知道确实累，有时候跟了一整天累得够呛，晚上回家还得整理稿子，稿子不通过还得重写，一遍又一遍地改，刚开始几天常常改得头脑发胀，有时候改得烦了，把稿子一摔，直嚷着不干了。
　　何东晟看着她又黑又瘦的小脸也心疼：“行，不干了，我养你。”
　　可是说归说，到最后她还是乖乖地将稿子交上去。
　　这次是一个民工打进报社的，说是某工地出了事故，直接导致一人死亡，两人重伤。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负责此项目的宏泰建筑公司的领导却是一味推卸责任，不但没有任何抚恤金，还污蔑其死伤的人违反了施工注意项目。
　　静汐和杨建忠跟这个事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写了稿子交上去却迟迟没有被批下来，稿子一直被搁着，也不见上面的人有任何回复。老杨便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估计事情被压下来了。”
　　这是第一次静汐直面社会的黑暗面，她一直很喜欢美国著名记者普利策的一句话：“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中的船，新闻记者就是站在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面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告。”当时听得心潮澎湃的，却没想到要做到却是这样难。
　　静汐和老杨赶到工地现场的时候，场面非常混乱，其实很多记者都已经放弃这个新闻线索了，只有她和老杨，还在坚持。工人的情绪异常激动，还有一些人是死伤者的家属，围在一起，面色悲愤。工地上只有一个像是领导之类的人在讲着什么，可是底下人声嘈杂，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楚，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几十个民工一起朝着那人冲了上去，现场立刻失控。
　　最后还是警察出面，将所有人都带回了警局，静汐和老杨也被一同带了过去。
　　接到何东晟的电话，静汐直心虚，其实这样放他鸽子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进了报社当了记者，他们就没好好地约过一次会，有时候吃饭吃到一半，一个电话过来，她就把他扔在餐厅里急急地赶往报社去了，最后还是他不计前嫌地帮她叫了外卖直接送到报社的。次数多了他就瞪着她，没好气地说过：“大记者果然比我这个小老板还要忙。”语气中夹枪带棒明显至极。
　　这一次估计更要火大了。
　　果然电话一接通，那声音就劈头盖脸地掷了过来：“不是说要来接我，人呢？”
　　静汐听着电话那头的冷笑声，浑身也一阵冷热，知道他看不见还是低眉小声道：“对不起，我本来已经打算下班了，可是临时……”
　　这样的话都不知已经听过多少遍了，他只觉得不耐烦，冷声打断她：“你现在在哪里？”
　　她乖乖地回报：“在警察局。”
　　他眉头一拧，沉声问了句：“怎么回事？”
　　静汐简洁地将事情讲了一遍，他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徐徐说了句：“苏静汐，你怎么就这么让我不省心。”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她也觉得委屈，只是想想毕竟还是自己不对的地方多，垂头丧气地耷拉了脑袋。不一会儿，杨建忠也过来了，看她样子却是会错意，拍了拍她的肩：“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饭去。”
　　她站起来，才觉得疼，低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膝盖上蹭破了一大块，也许一开始太紧张了，不觉得，现在才觉得火辣辣地疼。
　　杨建忠自然也看到了，急忙扶住她：“什么时候摔的？”
　　静汐不在意地一笑：“大概是那些人挤上来的时候吧。”
　　“去医院吧。”
　　“唔，不用。”她低头瞧了一会儿，“只是擦破点皮罢了。”
　　杨建忠扶着她，慢慢往门口走，走了几步，突然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神色显得十分诧异。
　　楼梯间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渐渐传了过来，静汐一抬头，也是愕然。
　　何东晟由几人陪着正往这边走过来，许是刚下飞机的缘故，他的头发有一丝凌乱，神色淡淡的，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时差的影响，身上杰尼亚的深色西装却依旧笔挺如新，浩白色的衬衫在袖口处露出来一点，配上白金的袖扣，怎么看都是气度不凡，只是脸部没有什么表情，嘴角微抿，带着一丝冷凝，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先是视线往下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拉过她，脸色略微一沉：“又是怎么回事？”
　　静汐伸手扒着他的胳膊，小声解释：“不小心摔的，”看到他眉头一扬，知道是他生气的前兆，赶忙又接着道，“这是我们报社的高级记者，杨建忠老师。”又对杨建忠道，“我男朋友，何东晟。”眉宇之间落落大方。
　　这句话倒是颇为受用，何东晟轻压了一下嘴角，抬眼扫过那人一眼，伸出手来：“杨先生，久仰大名。”
　　杨建忠有一霎那的失神，过了片刻，仿佛才清醒过来，伸手握住：“哪里，哪里，星宇的何总，才是久仰大名。”
　　几个人不过只站了一会儿，已经有人过来了，叫了声：“叶局，”神情有些拘谨，“您怎么过来了？”
　　叫的是何东晟身边的那个男子，不过才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眼看向来人神色却是十分犀利，对着来人微微一笑：“碰到老朋友要过来，就一起顺道过来看看，”手一挥，对着渐渐围拢过来的人道，“该干嘛就干嘛去，不要都处在这里。”
　　话虽是如此说，但还是有好几人陪着他们出了门。
　　杨建忠先打的回去了，何东晟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并没有开车，两人便搭了那个叶局的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