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51、阴谋的味道

　　宋离走进李怀兮的主帐里，见到帐中坐着七八个人，宋离与北地诸部做生意也有段日子了，对北地的风俗很熟悉，北地人平时规矩少，即使在李怀兮的主帐内，除了主位以外，其他人只是按照地位高低顺序坐着，姿势却是盘坐斜靠的极为随意。

　　可帐中的气氛却不如帐中人的姿势那般轻松，帐中都是身形剽悍的青年男子，眼神像鹰一般的锐利，这是常年在战场上搏杀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们也没有刻意收敛杀气，所以宋离一进到帐中，就感到了刺入肌肤的寒意。

　　然而在这群人当中主位上，坐着的却是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猎装，头发在脑后高高束成马尾，她眉眼明艳，鼻梁高挺，全身毫无装饰，只在发间缀着几颗浅蓝色的小石子。

　　女子腰间挂着一刀一剑，即使在自己的营帐中也不曾解下，她随意靠在主位的软垫上，眼神瞄向宋离。

　　只需一眼，宋离就已感觉出李怀兮与之前跟陈凌一起闯入洛川皇宫的那个少女已截然不同。

　　之前的少女也是勇敢的，但同样也是稚气未脱的，锋芒中尚有几分可爱。

　　而眼前的女子，锋芒之中，威压已现，虽未刻意释放，但已让宋离感到了压力。

　　宋离不敢怠慢，上前道：“在下晋国昆吾商会宋离，首领安好。”

　　李怀兮抬手道：“宋先生请坐。”

　　宋离依言坐下，李怀兮与宋离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推说自己不懂药材，叫了葛先生拉走宋离去谈购买的事。

　　等到了晚间，李怀兮才找了个机会，借口想与宋离谈购买弓箭之事，同时遣开了所有人。

　　帐中没了旁人，李怀兮道：“宋先生来找我，可是襄王有事？”

　　宋离道：“殿下命我来，主要是想知晓首领有什么物资上的需求。”

　　李怀兮道：“先生仍像原先那样叫我就好，不必客气。”

　　萧焕昭给宋离的命令是面对李怀兮可知无不言，宋离显然并不认可萧焕昭的作法，他认为萧焕昭年纪尚轻，在政事上即使手段再老辣，在面对女人的事情上难免要犯些糊涂。

　　像是李怀兮这种行事狠辣，野心爆棚，且还抓不住无法控制的女人，宋离很怕萧焕昭会栽在她手里，到最后女人权位都得不到。

　　但是萧焕昭毕竟是宋离的老板，且十分不好忽悠，夹在这样的两个人中间，走岔一步就要倒霉。

　　所以宋离打起十分小心来应付李怀兮：“夫人客气，殿下的意思是，无论夫人这里缺什么，我都要尽力为夫人办到。”

　　然后宋离拿出一个玉牌，呈给李怀兮。

　　玉牌约有半个巴掌大小，莹白柔润，雕成飞龙的模样，李怀兮记得这块玉牌，她在建淮城的时候，在萧焕昭的枕边见过，那天她刚从萧焕昭的怀里挣脱，转身去寻找空气，萧焕昭还不肯放过她，意犹未尽的将脸埋在她的发间。

　　一块硬硬的东西从枕下掉出来硌痛了她，李怀兮随手拨到一边：“什么呀？”

　　“是商会的信物，明天给你也做块和我一样的，以后你可以直接命令邓荒他们。”

　　“生意的事啊，算了，我就不添乱了。”

　　“小懒猫。”

　　他还记得这件事，李怀兮心中既酸涩又甜蜜，商会是他的底牌，是他消息和金钱的来源，萧焕昭的玉牌，比陈凌和各地会长的玉牌权限当然更高，他将他的全部都给了她，她却没给过他任何回报。

　　宋离以为李怀兮收下了玉牌，定要提出诸多要求，他也在心中默算了如何运输各种大批物资来北地，包括弓箭长刀药材布匹，甚至还包括首饰丝绸等等。

　　谁知李怀兮只是笑笑：“先生跟我做生意，不必与旁人有所区别，我的身份迟早会人人知晓，若有人因为先生跟我的关系而察觉到他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

　　宋离难掩惊讶，李怀兮又道：“我在北地，不知江南消息，亦州城之战，战果如何？他可曾受伤？”

　　宋离对李怀兮施礼道：“多谢夫人关心，亦州城之战大胜，殿下没有受伤。”

　　然后宋离将亦州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又道：“殿下提拔阻碍欧阳珊之人为百夫长，人人便知殿下没有把欧阳珊放在心上，之后欧阳珊在亦州城寸步难行，无奈缩在住处。殿下夜袭源洲，大胜后直接回到建淮，没在亦州城停留，欧阳珊是直到亦州城举城庆贺的时候才得知消息，只能黯然回到建淮，连梁国的皇帝为殿下举办的庆功宴都没赶上。”

　　说到此处，宋离想起自己与邓荒私下通信中提及此事，两人都是有些担忧，认为萧焕昭对欧阳珊还是太心软，萧焕昭完全可以借着战事的机会顺手杀了欧阳珊。

　　欧阳珊一死，萧焕昭就可以让远在北地的李怀兮安心，解恨，李怀兮在短短半年之内，整合了北地的三个部族，麾下有将近十几万人，其中可控弦者愈三万，已经成为北地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而宁国的战事毫无建树，国力愈加衰落。

　　李怀兮曾经说过的，亲手诛杀欧阳瓒的话，也不再是个笑话，很有可能成为现实，所以李怀兮本人对萧焕昭的态度，比积弊难返的欧阳瓒更值得争取，同时萧焕昭也可以摆脱麻烦，欧阳珊以襄王妃的身份在建淮四处招摇，令萧东甫不快，这对萧焕昭极为不利。

　　宋离很担心李怀兮因萧焕昭没有干掉欧阳珊而对萧焕昭产生不满，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李怀兮没有什么反应，她从未将欧阳珊视为对手，她更关心萧焕昭的处境：“建淮城里的形势怎么样？他现在处境如何？”

　　宋离叹息道：“现在还好，殿下在亦州的大胜，平复了皇上多年的夙愿，且殿下一直坚持将功劳归功于皇上，说什么都是皇上指挥得当，所以现在皇上很听不得什么人说殿下的不是。”

　　李怀兮无奈的笑笑：“可是以后还会有战争，梁国的皇帝胸襟本就狭小，忌惮他是迟早的事。”

　　宋离作为萧焕昭的下属，实在不方便直言萧焕昭父亲的问题，只能含糊应对。

　　李怀兮当然不会勉强宋离，她还有其他事情要说：“霜狼部最近要对拓原部用兵，但规模有限，主要目的是为了打击宇文原，也是为了争取我，不过其中有不妥之处，正好宋先生来了，我们可以互相印证一番。”

　　宋离道：“不敢，请夫人指教。”

　　李怀兮问道：“先生从哪个方向来？”

　　宋离道：“我以为夫人会在荒苔山以南的呓语雪原，所以是从宁国边境进入的北地，然后向西行来到霜月河谷。”

　　李怀兮沉吟道：“所以先生不是从晋国北镇方向过来的，那先生知道北镇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宋离道：“暂时没有消息，夫人听说了什么吗？”

　　李怀兮道：“目前拓原部王太妃和摄政王的关系，想来先生比我清楚，但霜狼部聚集霜月河谷，意图袭击王太妃的主部，拓原部竟然没有迅速做出应对，这很不寻常。”

　　宋离惊讶道：“夫人的意思，是拓原部另有要事，才连王太妃的主部都顾不上了？”

　　“对，如果我没有猜错，拓原部可能会向北镇用兵，先生与拓原部也做过生意，可知晓些什么消息？”

　　宋离仔细想了一会：“不会吧？晋国的张护已经清理了晋国朝中沈氏的残余势力，北镇又是张护的大本营，肯定防守严密，拓原部在晋国内乱的时候都没动手，现在动手是不是太迟了？”

　　李怀兮道：“我也觉得是自己想岔了，不过要是从晋国的整体局势分析的话，晋国的西镇军，自张护夺权以来，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这很不寻常，就算是西镇军拥护的三皇子已死，晋国先皇也还有其他活着的皇子，这两年张护对西镇军大加打压，西镇军实力不弱于北镇，没理由坐以待毙。”

　　宋离想起这两年来与西镇军做的生意，西镇军近期虽无战事，可物资囤积，比往年更甚，尤其是较耐存储的药材，皮革，可改制成弓弦的牛筋等物。

　　宋离原本以为西镇军是为了储备与张护对抗的物资，所以除了小心行事，注意不要被张护发觉以外，倒也没多想。

　　宋离将自己的想法跟李怀兮说了一遍：“我们与西镇军的生意做的不算大，但是西镇军与很多商人都有来往，多年来囤积物资无数，我原以为是西镇军的传统，现在想想，也许是有其他的缘由。”

　　宋离话说得委婉，其实李怀兮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西镇军向来有攒东西的毛病，十几年前就闹出过因物资积攒过多，放到朽烂，不得已丢弃的笑话。

　　至于拓原部的王太妃和摄政王，他们是今年才和好的，整顿完内务才进攻北镇，顺理成章，至于为什么没有援护王太妃的主部，宇文普的秋狩平时不在霜月河谷举办，王太妃始料不及，反应不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李怀兮仍然不肯放弃：“这件事还请宋先生务必告知襄王，我这里信息有限，各国的消息汇总到他那里，也许可以找到真相。”

　　宋离不敢怠慢，立刻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