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31、星野部

　　李怀兮知道他们对自己防备，干脆自报家门：“我是邺城北边李家村人，家中原本还算富裕，自幼跟着父亲游历天下，学了点功夫，前年我丈夫与宁国贵起人了争持，后来下落不明，我辗转听他可能到了北地，不知各位可听过他的消息？”

　　尹规关切道：“请问夫人丈夫的姓名相貌？”

　　“他姓夏名昭，身材年纪和这位尹公子差不多。”

　　尹规沉吟道：“我部中并未见过此人，不过夫人说你的夫君到了北地，不妨等到来年开春，夫人与我们一同到北边的霜月河谷看看，到时北方诸部都在那里聚会，也许可以打听到消息。”

　　李怀兮喜道：“真的？麻烦了。”

　　尹规见李怀兮立刻就答应了，心里疑虑更深，李怀兮毕竟是女子，甫到一个陌生的部族，怎么能马上答应留下？就算是独狼，也是要观察一番的，除非另有目的。

　　尹规并不说破，反而更加热情，叫尹扬吩咐帐外，给李怀兮烤肉上酒：“帐居简陋，夫人不要见怪。”

　　李怀兮坦然道：“族长客气了。”

　　侍者端上烤肉，李怀兮从怀中取出匕首削着吃，烤肉带血，也没有调味，又腥又涩，不过李怀兮从不挑剔食物。

　　帐中其他四个人都看着李怀兮将烤肉削成薄片，蘸着盐吃下，没有人说话。

　　李怀兮也知道对方的防备，她清楚想要得到一个部族的信任，尤其是元野部与星野部这样被林理的骑兵压制得生存艰难的部族，更是不易，所以她可以慢慢等。

　　现在事情比她想的顺利，她意外救下了尹规的小儿子，只要对方确认她不是敌人，想在这里立住脚还是很容易的。

　　等在这里站住脚，她一个年轻女子面临的最大麻烦就是催婚，不如先给自己编个丈夫，可以省下许多啰嗦。

　　就在帐中气氛有些紧张的时候，一个声音冲了进来：“尹大哥你没事吧？”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不过十七岁年纪，身材高高的，像是新发的枝条还没长肉，有些细瘦，模样俊朗。

　　尹扬拉住他：“江恒，我没事。”

　　江恒不知刚才帐中情况，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李怀兮，高兴道：“姐姐，是你？”

　　帐中诸人都愣住了：“你们认识？”

　　李怀兮也怔了一瞬，方认出江恒正是她在逃出李家村路上时碰到的那个星野部的少年，笑道：“是你，你逃出来了。”

　　江恒拉住尹扬道：“尹大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漂亮姐姐，我被欧阳珊的手下抓走，是这位姐姐救了我。”

　　尹规和尹扬都听过江恒从欧阳珊手下逃脱的经历，江恒是个话痨，所以他们也听了不止一遍两遍，所以他们都记得江恒说过，李怀兮当时穿的是一身孝服，时间也跟李怀兮说过的，前年与宁国权贵起争执的时间对得上。

　　也许她不能接受丈夫已死的现实，或者有了新的发现，才辗转而来。

　　李怀兮也确认那名少年就是她两年前遇见过的肉饼少年，当时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应该是过于瘦弱的缘故，瞧着比实际年纪小的多。

　　江恒是星野部的人，但他性子开朗热情，又不失纯真，尹规和尹扬都很信任他，当下心里疑惑去了大半，马上热情起来，尹扬拉着江恒一齐坐在李怀兮身边，尹扬先道：“我们兄弟俩的命都是夫人救的，”

　　尹扬话没说完，江恒就接道：“以后定当唯姐姐之命是从。”

　　尹扬撇嘴，心想这个臭小子早就到了见着漂亮姑娘就发傻的年纪，是时候叫他认识认识姑娘，知道厉害了。

　　尹规催帐外送酒，酒还没到，一个肉球就滚了进来，肉球扭动着滚进尹扬的怀里：“爹爹！”

　　尹扬将肉球抱在怀中：“这么晚了还不睡？”

　　肉球仰起头，是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娘亲叫我来找你。”

　　说完就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住的瞄李怀兮。

　　李怀兮没憋住，笑出声。

　　尹扬脸红起来，对尹规道：“父亲，很晚了，要不喝杯酒散了吧？”

　　尹规点头，接过侍者呈上的酒坛，将一个空酒碗倒满，递给李怀兮道：“吾友。”

　　李怀兮知道这是北地的礼节，来访者初到部族，会由族长或者族长最信任的人送上一碗酒，并称：“吾友。”

　　只要来访者喝了酒，就意味着他从此是部族的一员，与部族中人彼此视为亲眷，不能仇恨排挤，只要他不行背叛之举，他与他的妻子儿女就可以永远留在部族之中。

　　酒倒得越满，意味着部族的诚意越高。

　　如果在两个部族首领之间，说出吾友两个字，就是结盟的意思，双方可并肩作战，互为依傍，对付共同的敌人。

　　比吾友之礼更重要的，是血誓，立誓双方划破手掌相握，说出誓言，誓言一经宣读，绝不可违背，否则将被整个北地厌弃。

　　元野部虽来自中原，但在北地居住已过百年，也遵守着北地的习俗。

　　李怀兮双手接过尹规递过来的酒碗，酒水满溢，李怀兮举起酒碗，一口喝干，郑重道：“多谢。”

　　尹扬接过李怀兮手中的酒碗放到旁边，一只手抱着肉球，一只手习惯的去揽李怀兮的肩膀，手举到半途，突觉不妥，卡在半空。

　　然后尹扬灵机一动，顺手把肉球塞到李怀兮怀里。

　　李怀兮有些艰难的把乱扭的肉球抱住，没把胖小子摔地上，尹扬只一瞥，就知道她没孩子。

　　这也说得通，李怀兮还很年轻，可能刚刚成婚，丈夫就失踪了，还没来得及有孩子。

　　江恒看不过去，伸手把肉球接过来，肉球不挑人，谁抱他都很开心，笑呵呵的去捏江恒的耳朵。

　　尹扬拉着帐中另外两人中年纪较大的一位道：“这位是江齐，是星野部的过世族长的幼弟，另一位是尹清，是我的堂兄。”

　　双方寒暄了几句，尹扬向尹规告辞，又对李怀兮道：“今天太晚了，夫人请在程瑾的帐子里暂住，你们刚才见过，其他的事以后再慢慢安排。”

　　李怀兮想着程瑾应该就是收留江恬的那个大姐了，笑道：“多谢尹大哥费心，我觉得程瑾很好。”

　　程瑾刚把江恬哄睡，看见尹扬和江恒带着李怀兮过来，刀锋般的目光在尹扬和江恒身上扫了一遍。

　　尹扬被她看的浑身发毛，把儿子从江恒手里抢出来，跑了。

　　看尹扬走了，程瑾把目光定在江恒身上，江恒手上维持着抱肉球的姿势，对程瑾挤着眼睛笑：“姐。”

　　程瑾看看江恒和李怀兮，见江恒年轻俊朗，李怀兮看上去比江恒大一点，可眼神明亮，神采飞扬，是个出众的美人，程瑾满意一笑，对江恒道：“行，在我这放心吧。”

　　江恒不敢解释，跑了。

　　程瑾拉着李怀兮的手，指着帐中的一张床道：“别嫌弃大姐这里简陋，先睡这张床吧，我带着恬儿睡另外一张，你在外面奔波不少日子了吧？我这里还有些热水，你洗洗头发，擦擦身子，天气冷，我给你找条厚褥子。”

　　看着程瑾泼辣且热情的忙碌，李怀兮莫名有些亲切之感：“多谢啦。”

　　“以后是一家人了，谢什么。”程瑾笑得十分暧昧，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李怀兮知道程瑾误会了，但她已经很疲累了，如果要解释，恐怕要聊到天亮，她决定装傻，擦了身子，就滚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皮毯子，抻开四肢，帐内烘着火，温暖干燥，李怀兮舒服的叹息出声。

　　程瑾笑道：“怎么样，舒坦吧？”

　　“嗯~”李怀兮上次在床上伸开手脚睡觉，还是在建淮的时候，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程瑾满腹好奇，心里蹦出一大串问题，李怀兮已经睡着了。

　　尽管自信在元野部多半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危险，但李怀兮仍是不敢深睡，很早就起来了。

　　程瑾比她起的还早，在她床边放好了套崭新的深蓝色皮袍，见她起来，道：“是尹扬的夫人送来的，说是答谢。”

　　然后又埋怨道：“你怎么不跟我说明白呢，一大早出去，大伙都知道你是跟着尹扬回来的，害我闹了个大笑话。”

　　李怀兮绑着头发：“没办法，大姐这里太舒服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程瑾笑着拍李怀兮的肩膀：“哎呀你这个小丫头，嘴甜的可以！”

　　李怀兮穿好衣服走出程瑾的帐篷，见尹扬和江宽已经等在帐外，见李怀兮出来，两人上前郑重施礼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李怀兮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说着拍拍身上的皮袍：“谢礼已经收了。”

　　尹扬不好意思道：“昨天太晚了，总是要正式谢一回，还有我夫人，她是个挺不错的人。”

　　李怀兮笑道：“能重视你当然不错。”

　　江宽大笑：“不错！”

　　两个人打趣着尹扬，江恒从远处牵着李怀兮的马过来：“李姐姐，马腿上有些旧伤，已经处理好了。”

　　李怀兮接过缰绳笑道：“多谢了。”

　　李怀兮摸摸自己的马，还是前些时日陈凌送她的那匹，离开了李家村，她翻过落霞山一路北行，由于多年来欧阳瓒的倒行逆施，宁国的北部已经渐渐混乱，李怀兮见到了欧阳珊通缉她的画像，但是已经被涂成了牛头马面等等各种形状，连李怀兮本人都辩认不出画像上的人像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