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漪露心

22、第二十二章

　　一打开自家大门，星芒就听到棠枝欢爽朗的笑声。
　　她吐吐舌头，对蓝染低笑：“好消息，我妈心情不错。”
　　棠枝听到动静，知道是女儿回来了，霍地站起来，微带怒气地问：“终于舍得回来了？”蓦地看到她身后的蓝染，顿了一顿，语气缓和下来，道：“既然带了同学回来，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幸好今天有客人来，阿姨把午饭准备得很丰盛，不然多失礼。”
　　“唉？真的么，家里很久没客人来了。”星芒踮起脚尖朝客厅里张望。
　　那位坐在沙发上的客人站起来，对他们行了个标准的日本礼。
　　星芒和蓝染看清他的面孔，都是一怔。
　　那人穿了一件极罕见的闪光黑色开衫，只在腰间扣一颗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和比女人还要精致的锁骨。
　　弯腰时，金色的长发曼妙飘起，摇曳出一道纸醉金迷的炫目波光。
　　这样的气派和风范，不知要让多少大明星自愧不如。
　　星芒偷偷瞥了蓝染一眼。
　　他脸上毫无表情，目光越过星芒的肩膀，一动不动地望着平子真子。
　　星芒心头一沉，肩上的包仿佛变成千斤重。
　　棠枝介绍道：“这位是我东京大学的老师、木村教授推荐来的留学生，叫平子真子。”她指了指星芒和蓝染，“这是我女儿，这位是……”
　　“沙教授，不用介绍，我和小介很早就认识了。”平子微微一笑，对蓝染说：“还打算专门去拜访小介的，能在这里遇到你实在太好了。”
　　语气熟络得不像话。
　　蓝染欠欠身，说：“平子队长客气了，应该我去拜访你才对。”
　　说话时，蓝染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一点喜怒哀乐都没露出来，可是星芒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异样。
　　因为她记得，许多年前，蓝染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告诉市丸银，今天平子队长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
　　絮絮叨叨的，一点也不像他平日的样子。
　　那时市丸银就知道，平子队长是蓝染心中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虽然是蓝染亲手让平子虚化，可是星芒没有忘记浦原来救平子时蓝染脸上微妙的表情——类似于松了一口气——事实也的确如此：平子是蓝染少年时代的岁月幻影。无可取代。他并不想真的杀了他。
　　墙上的钟咔嗒咔嗒地走，打破了室内突然而来的沉寂。
　　一如多年前那个月如弯刀的晚上，平子那声咬牙切齿的“蓝染”打破当时的沉寂一样。
　　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星芒真恨不得立刻拔出神枪，在平子身上戳几个透明大窟窿。
　　“蓝染为什么要叫真子队长？”棠枝笑着问。
　　“他是我大学时的篮球队队长。”蓝染回答说。
　　星芒冷笑一声：“平子队长今天怎么不戴那种短的假发？”
　　“假发？”平子拉了拉自己的头发，笑眯眯地说：“我又不是秃子，为什么要戴假发？”
　　棠枝批评女儿：“怎么这样跟客人说话，没规没矩的。还有你的隐形眼镜，颜色太怪异了，一会把它摘掉。”
　　星芒见她妈如此迟钝，仇人在眼前也没认出来，反而指摘自己的眼睛颜色，不由气得跌脚。
　　蓝染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平子。
　　棠枝看出三个年轻人在打眉毛官司，但她做梦也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官司。所以她耸耸肩，把三个年轻人留在客厅，自己去厨房帮阿姨准备午餐。
　　“现在是叫星芒吗，很美丽的名字。”平子最先开口。
　　“不。”星芒看着他，语气里有明显的挑衅意味：“我已经向学校提出申请改名字了，从现在起，我叫市丸银。”
　　蓝染似乎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她。
　　“这样也好，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如果叫你星芒，难免会觉得有些别扭。”平子把目光投向蓝染，微笑道：“小介也希望市丸叫回原来的名字吧？”
　　蓝染打开一瓶矿泉水喝，没有说话。
　　星芒低下头，看着手腕上一串银线穿的玻璃珠子。
　　珠子下有一道浅红色的胎记，在手腕内侧，像一道细线，是斩月在市丸银身上留下来的。
　　星芒心里充满苦涩。
　　有些伤口是无法痊愈的。
　　即使看不见痕迹、仿佛恢复得完好无损了，它依然会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你重重一击。
　　累。
　　真累。
　　除了累，还觉得空虚。
　　星芒站起来，打开门，无视身后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一个满脸雀斑的女孩在防盗门外徘徊，星芒认出是日世里。
　　日世里也认出她来，皱着眉头问：“市丸银？”
　　星芒点点头。
　　“真子还在上面？”
　　星芒又点点头。
　　日世里奇怪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星芒答非所问：“蓝染也在我家。”
　　日世里居然听懂了。
　　她跳起来，猛地在星芒肩上打了一拳。星芒没防备，差点儿撞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喂，干什么打人？”
　　“你这白痴，那你还出来？”日世里一副快要抓狂的样子，“你知不知道那个死秃子和蓝染……”
　　星芒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可是我在那里又能怎么样？还有，你鬼鬼祟祟地在我家楼下干什么？”
　　日世里一脚飞踢过来，星芒敏捷地闪过，顺手在她的朝天辫上狠狠揪了一把。
　　日世里痛得大叫：“死狐狸，我饶不了你！”
　　星芒忽然觉得兴味索然，懒得理会她，正好一辆空车路过，便招手拦住。
　　日世里抢先坐进去。
　　星芒问她：“你不等平子队长了？”
　　“我干嘛要等那个死秃子。”日世里愤愤地说。
　　“那好吧，反正我也挺无聊的，就请你吃饭好了。”星芒坐上车，告诉司机去江边一家牛排餐厅。
　　日世里上上下下打量她几遍，好奇地问：“你从男人变成女人有没有觉得不适应？”
　　前面的司机听说这美丽的女孩是个变性人，吓了一跳，从后视镜里偷看星芒。
　　星芒气结，不怒反笑，“那你从女人变成男人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谁说我变成了男人？”
　　“大家都知道了，你又何必隐瞒？好像是手术不太成功，所以你只好继续梳辫子装女人。”星芒戳了戳日世里平坦的胸脯，大笑：“不过这里的手术做得不错，跟男人一模一样。”
　　日世里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死狐狸，信不信老子一刀砍死你……”
　　星芒毫不示弱：“死猴子，老娘就在这里，有本事你砍我试试……”
　　可怜的司机差点被这两个奇怪的乘客吓死，到了目的地，连钱也没收，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星芒和日世里同时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