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人的恋爱怪谈》央墨

24、第24章 神眷者

　　世界分崩离析。

　　大地与宫殿被无形之刃撕得粉碎，每一片都庞然无比，如同从海面拔地而起的岛屿碎片，在虚空中、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胡乱飞舞，挟着震撼世界的风雷之音！

　　虞婧每向上一步，都必然要面对世界倾塌的震怒，面对那些迎面砸来的巨大碎片。

　　显然，这是以人力绝无法轻撼的伟力。

　　但如今的虞婧又怎么能算“人”？

　　“柳如黛！”

　　这一刻，虞婧大喝出声。

　　下一秒，天空的星光与阴影一同绚烂。

　　只见在这模糊了上与下的世界里，银白的蛇影骤然升起，其身姿庞然，似人似蛇，如同开天辟地之巨人，又像是吞噬世界的耶梦加得！

　　在它的面前，那些如岛屿倒掷般的可怕巨物，竟然也变得像是饼干一样渺小易碎。

　　于是，它只是伸手握拳，向虚空砸下，那些碎片便在声波的爆响中灰飞烟灭。

　　而与此同时，在这巨大而银白的蛇影的掩护下，没有人注意到，虞婧身下的猩红阴影也开始沸腾，甚至化作实质，源源不断地涌入虞婧体内。

　　它们在虞婧的内脏、血肉、骨骼中依附，甚至扩张，将虞婧这具原本只是普通人的身体渐渐拔高，飞速庞大。

　　两米，三米。

　　五米，十米。

　　五十米，一百米！

　　这一刻，不可思议的暴君举起人性的证明，向另一个世界刺下。

　　轰隆！

　　雷声滚滚。

　　巨大的冲击波从两把模样相似的怪剑交界处轰然扩散，瞬间将辉煌之宫夷平大半。

　　虞婧目光一凝，顺着另一柄【人性的证明】望去，竟然看到了一个与她极相似的巨人。

　　但这个巨人却不是赫伯特，而是早已从深层世界消失的胡克二世？！

　　是他？

　　是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赫伯特既然胆敢扭曲一位邪神眷属的愿望，他又怎么会没有留下应对的后手？

　　而胡克二世——这个以人肉为食的怪物，不正符合暴君那【以极端的进食维持极端的强大】的描述吗？

　　电光石火间，虞婧迅速理清了思路。

　　她蓦然抬头，目光放远，对上了赫伯特的视线。

　　这一刻，“胡克二世”的身后，倾塌的废墟顶部，那位李家的家主、哪怕在这样世界崩毁的混乱中也依然保持着一尘不染的赫伯特，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向虞婧轻点头，竟如同一位老友的致意。

　　而后，赫伯特便从废墟跳下，转身步入不知终点的虚空。

　　——他要跑？！

　　这怎么行？！

　　“柳如黛！”

　　虞婧大喊。

　　“换手！”

　　虞婧手下用力，挥退面前的胡克二世，就要去追。

　　在虞婧看来，打打杀杀、跟面前的另一位暴君一争高下什么的，那都是虚的，唯有把幕后黑手赫伯特抓出来宰了，才算是针对性地解决问题。

　　更何况，两个相同属性的异能力者的比拼，只能靠硬碰硬，由熟练度高的碾压熟练度低的，而虞婧就是那个熟练度低的。

　　所以，由柳如黛应付“胡克二世”，而她去干掉赫伯特，无疑是最好选择。

　　虚空中，银白的蛇影显然不再拥有生前缜密的思考能力，但却保有最后的理智，闻言立即调转头来，蛇尾重重摔在另一名巨人身上。

　　锵！

　　锵！

　　锵！

　　连续三次。

　　分明二者都是血肉之躯，但当蛇尾砸在那巨人身上时，却发出了令人耳膜震痛的金铁交击声！

　　狂暴的声波飞沙走石。

　　原本还能看到在倾倒的宫殿中狂乱奔逃的魂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动静，哪怕此刻的巨人们没有一个是冲着特意剿灭他们而去的，他们却也依然倒在这无穷无尽的冲击下。

　　——但现在不是理会这些罪人的时候。

　　虞婧不敢半点耽搁，转身就要去追赫伯特，然而阴影——

　　无穷无尽的阴影膨胀，从虞婧的脚下纠缠而上。

　　吼！

　　非人非兽的咆哮声中，“胡克二世”那百米高的巨人身躯倏尔化作半阴影半泥浆的怪物，在蛇尾的攻击下轰然溃散。

　　可就在人以为“胡克二世”这是被击败了的时候，他又于阴影中重塑血肉，甚至与那些构成虞婧庞然身形的阴影们融为一体，好似一只不可思议的邪鬼，要就此融入虞婧的血肉中来！

　　“年轻的暴君啊……”

　　狰狞的邪鬼嘶叫着，嘲笑着。

　　他口中发出的音调虞婧分明从未听过，但却字字句句清晰可辨。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高位者面前暴露你的身份吗？还是你以为成为一位【暴君】就是你征服世界的开端？”

　　邪鬼大笑着。

　　“融化吧！就此成为我的食物，成为我的血肉，化作我的力量吧！”

　　至深至重的痛苦蓦然涌来。

　　这一刻，虞婧几乎能够清晰感受到有某种如胃液般的酸性物质随着阴影注入自己的血肉。

　　那种物质在融化着她，分解着她，令她原本坚实而完整的身躯出现了无数裂隙。

　　而后，名为“胡克二世”的邪鬼，便顺着这样的裂隙，融入了虞婧体内。

　　“啊啊啊啊——”

　　好似野兽的嘶吼声中，虞婧时而看到自己的手指长出肉芽，化作长长的触手，时而看到一只只眼睛从自己皮肤上睁开，胡乱转动，时而看到一只只肿瘤一样的血肉膨胀，如菌毯疯狂蔓延，直到目光所及之处满是猩红血肉。

　　而最后，虞婧甚至看到“胡克二世”那张苍老的脸从自己脖颈的另一端生出，用他尖利的牙齿撕咬、啃食着虞婧脸上的血肉，像是要将虞婧生吞入腹！

　　痛苦。

　　畸变。

　　扭曲。

　　异形。

　　如此怪诞！如此可怖！

　　就像是一个人最绝望最疯狂下的噩梦，足以击溃每一个的理智！

　　虞婧自然也没有例外。

　　于是，不知不觉中，虞婧嘶叫了起来，口中发出了“胡克二世”的声音。

　　“肉，肉，肉……”

　　虞婧与“胡克二世”大叫着。

　　但很快的，当银白的蛇影俯身，手掌按在虞婧肩上时，这样渴望的嘶叫又变成了狂笑。

　　“哈哈哈哈……”

　　疯狂的，怪异的，歇斯底里的笑。

　　“哈哈哈哈！”

　　群星闪烁，血肉膨胀。

　　在那一个个膨胀的肿瘤中，一张张嘴生出，发出一个个不同的声音。

　　“我们拜请血肉之长生者，您赤红的秘密将由我们亲手写出……”

　　无数人在此刻窃窃私语。

　　“我们拜请食欲之隐秘者，您急切的食欲将在我们口齿徘徊……”

　　无数人在此刻狂热祷告。

　　“我们拜请色.欲之饕餮者，您伟大的果实将从我们的肉.体浮出……”

　　无数人在此刻疾言厉色。

　　血肉的阴影随之膨胀，不停膨胀，好似要将整个世界都化作自己的养分。

　　然而，与此同时，从星光上却响起了遥远的狂笑声。

　　“我们拜请全视之全知者，您来自时间之外的寓言，将为我们破开迷妄……”

　　层层叠叠的笑声。

　　“我们拜请幸运之谋夺者，您对旧日荣光的渴慕，将从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浮现……”

　　层层叠叠的尖叫。

　　“我们拜请轮回之无限者，您对无星之海的功业，将开启辉光之门扉，召请最慈悲的古神，最正确的圣灵……”

　　“大笑吧，大笑吧，大笑吧……”

　　在这璀璨星光与猩红血肉交锋倾轧的间隙，虞婧蓦地抬手，抓住了自己肩上生出的“胡克二世”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按住了柳如黛的手背。

　　这一刻，星光的力量与血肉的阴影一同在虞婧体内涌动，她赤红的眼白与银白的眼瞳时而清明，时而浑浊。

　　虞婧感到自己像是清醒的，又像是刚从噩梦醒来。她嘴角拉长，长长的蛇信舔了舔猩红的嘴角，向“胡克二世”露出了一个赤红又饥饿的笑。

　　“你以为……只有你会吃吗？”

　　撕咬。

　　咀嚼。

　　吞咽。

　　进食。

　　在这个群星灿烂的夜空下，两只被原始的进食欲望而驱动的野兽，在疯狂地撕咬和吞噬对方。

　　有时候，虞婧刚将“胡克二世”的血肉吞吃入腹，但下一秒就被“胡克二世”破开肚肠，掏出胃袋；

　　而有时候，“胡克二世”刚从虞婧的血肉中长出自己的脑袋，但下一秒就被虞婧用力撕下，踏成粉碎。

　　想要抵御非人的，必要先抛弃人身；想要斩杀恶鬼的，必要先成为恶鬼。

　　此时此刻，虞婧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底线，化作非人的恶鬼，为了活下去而与另一只恶鬼不断撕咬。

　　但很快的，随着森冷的星光再次降临、驱散血肉，那从另一位邪神处响起的祷告声将“胡克二世”的异变悍然压下后，虞婧蓦然从狂热的食欲与歇斯底里中清醒了过来。

　　“等等……我在……干什么？”

　　虞婧愕然回头，看向几乎铺满世界的恐怖血肉与肿瘤，喃喃自语。

　　“我……”

　　在成为另一个“胡克二世”？？

　　这一刻，这一瞬间，虞婧骤然明白了游戏中那段话的深意：

　　……你是毫无疑问的暴君，人类的支配者，世界的征服者。但这样的你，是否还算是人类？

　　与此同时，虞婧也明白了为什么暴君的武器叫做【人性的证明】。

　　当你将它拿在手上时，你就不再是人类。那曾经制约着人类的一切，都再无法制约你。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踩着“胡克二世”扭曲的脸，虞婧从这一片血肉中站了起来，

　　她放眼望去，入目所见的世界，除了猩红血肉，便是畸形怪胎、扭曲肿瘤。

　　这是一个可怕的世界。

　　这是一个不存在“人”与“人性”的世界。

　　可以想见的是，无论最后是“虞婧”还是“胡克二世”获胜，那个从这个世界走出的，必然已经不再是“人”。

　　“我其实从来不觉得，人性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那些伤害他人的、以践踏他人为乐的，是人。

　　那些对着上位者卑躬屈膝、扭头又对着下位者颐指气使的，也是人。

　　而那些肆无忌惮行使特权破坏世界的，掀起战争与饥饿的风暴的，同样也是人。

　　所以那所谓的“人”与“人性”，难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如果真的了不起，那柳如黛又怎么会死？

　　她虞婧的父母又怎么会死？

　　“我早已经厌烦了这个世界，厌烦了世界的所有人，厌烦了被那些食肉者吹捧的所谓人性。”

　　“人性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可是……”

　　“可是至少，那是我不同于野兽的证明。”

　　这一刻，虞婧从血肉中拾起了属于她的【人性的证明】，将它放回了自己的体内。

　　“如果有一天，我一定要死去，那么我希望我是作为人而死去，而非是作为野兽、恶鬼之类的东西而活着。”

　　虞婧坦然站在这个猩红的世界，坦然在“胡克二世”膨胀的血肉中迎接自己的终结。

　　“就这样吧。”

　　世界仿佛在此刻凝固。

　　时间被濒死的意志抻得极长极长。

　　而下一秒，饱含着无尽生命力量的青光从虚空投下，夹杂着一缕细微的紫色。

　　与此同时，数行文字在虞婧眼前浮现。

　　【你重拾人性和背弃邪神的决意吸引了生命之主的注视。】

　　【你重拾人性和背弃邪神的决意吸引了梦魇之主的注视。】

　　【你获得一次投掷新的技能骰子的机会，此次骰子的投掷将在生命之主与梦魇之主的注视下进行。】

　　【是否立即投掷新技能？】

　　虞婧呼吸瞬间凝固。

　　而后心脏再次狂跳。

　　“是！”

　　【获得新技能：神眷者】

　　【神眷者（临时技能）：不必思考，不必惧怕。你当知晓，圣灵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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