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宿敌成了我爸爸》浮华士

33、Chapter 31.

　　禁书区在塔顶的位置，尤利塞斯一路走上来，楼梯的窗畔不断掠过鸽子纷飞的翅影。其中一只鸽子飞了进来，相比于体态丰盈的同类，它显得有些纤弱，羽毛泛着黯淡的灰黄色。它摇头晃脑，伸着橘黄色的脚爪在地上跳来跳去。
　　圣子脚步顿住，他注视着地上的鸽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上前摸摸它柔软的绒羽。
　　鸽子睁着猩红色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盯了圣子许久，而后蹦蹦跳跳进到了禁书区。圣子连忙跟了进去，他看见鸽子在最里面书架的右下角停住了，然后用喙叼出了什么东西，使劲蹭了几下后，雪白的羽毛飞散，娇小的身体蓦地消失在了空中。

　　伊格恍惚间觉得悬浮在空中。
　　在深重天盛大的光芒中，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整个人就像一个从纸上脱离的墨点。而现在，他的视线里满是血一般的猩红，风掠过羽翼，发出振翅的簌簌声。
　　……振翅？
　　伊格努力睁大眼睛，一座拔地而起的高耸建筑蓦然闯入他眼帘。建筑的外围由类似蜂巢的六边形组成，整体呈塔型，铅灰色与银色交替施彩，塔顶有圣旗悬挂，数根细长的十字锥高指天穹。
　　记忆断断续续拼接起来，一个念头自血族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是教廷的通天塔图书馆。
　　雪白的鸽子停驻在塔身延伸的突出式窗棂上，红眼睛高高俯瞰塔下人来人往。当伊格看见它们时，忽然浑身触电似地哆嗦了一下，认知归位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一只白鸽。
　　不同于那些真正的鸽子，伊格在了解现状后就立刻飞进了窗中。他知道通天塔图书馆顶层藏有丰富的禁书，从那些书里也许有解除动物形态的方法。他磕磕绊绊地落到地上，抬起头时却正好与一个抱着书的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过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白金斗篷自肩头垂落至膝盖，点缀其上的十字架正随他的动作叮铃作响。他望着蹦蹦跳跳的白鸽，目光好奇中带着几分诧异。
　　伊格：“……”
　　见鸽子没有动作，少年走近几步，犹豫了几秒，似乎是想摸摸鸟类的绒羽。然而就在这僵持的刹那，刺眼的光芒倏忽闪烁，鸽子雪白的羽毛猛然飞散开来，一个翅膀打卷的血族从光芒中狼狈地滚了出来。
　　伊格……伊格在心中愤怒地咒骂了一句。
　　身着白金制服的少年敏锐地意识到眼前人是血族，尽管“鸽子变成血族出现在圣殿中心”这件事简直能惊掉一群人的下巴，但他还是反应极快地将书重重扣向对方脸部，然后转身向楼梯飞快跑去。
　　“等……”伊格眼疾手快地挡住少年扔过来的书，刚想解释几句，就听见对方在低声念诵咒语。血族脸色一变，如果弄出太大动静、引起教廷高层的注意，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多半是凶多吉少。
　　于是他干脆抽出血镰，蝠翼扑扇，猛然逼近了少年，一把将镰刀架在了对方脖颈上，“闭嘴！”
　　少年停止了念咒，却并没有如血族所愿，而是反问道，“你是肖维塔奇家派来的吗？”
　　伊格头脑仍有些混乱，“不是，你——”
　　听到血族否定，少年掩下了眼中的惧色，很快冷静下来，平静地陈述道：“我名为尤利塞斯，是教廷刚受加冕的圣子。无论您有何意图，我活着的价值都比死去要大，还请留下我的性命。”
　　伊格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挑明圣子身份，并说出这番话，“……我不是来杀你的。”
　　他这话倒是出于真心，毕竟解决了尤利塞斯，永恒之墟过段时间还能钦选新的代行者，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如果策反了代行者，必然会给毁灭大陆的计划带来重重阻碍，极端一点甚至能像残留的意志那样左右永恒之墟的决策。
　　他刚刚瞟了一眼，发现离开神域后，自己发色又变成了乔装时的铂金，而同一时空的伊格·索兰奇亲王已经在血族中声名鹊起，圣殿应该绘制了他的具体画像。既然尤利塞斯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就说明这乔装还算得上成功。
　　他琢磨了一下现在尤利塞斯大致的魔法水平，缓缓解释道，“我是百年前教廷加冕的圣子兰索，在一次任务事故后被意外初拥为血族。回到圣殿后，带我的大主教不忍心按照教典击杀我，便向教皇请求将我作为魔物封印在书中，并保存到通天塔的禁书区。当时的教皇同意了这个请求，但圣子被初拥成血族对教廷而言是天大的丑闻，为了不动摇信仰，我的一切资料在圣殿史中都被抹除。随着时间推移，封印逐渐松动，我也因此能偶尔逃出书里去圣殿各处转转。”
　　尤利塞斯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伊格于是补救道，“当时的教皇名为阿尔佩，作为前任圣子，我对那段时期的圣殿秘辛都有所耳闻，禁书区也有相关资料，你可以找出来与我一一对质。而且你也应该知道，通天塔的所有书籍只对拥有光明元素的人，作为血族，我是没有能力偷看的。”
　　少年不带情绪地注视着他，目光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彻底的漠然。他似乎并不在意伊格的身份，只要确认过“不是肖维塔奇家派来的”就已足够。半晌，少年问道，“所以你要拿我怎么样呢？”
　　“你——”伊格骤然卡壳，仓促来到这个世界中，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呃——我们先和平相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想给自己来上一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活像个神经病。但当他看见这个世界的尤利塞斯，看到昔日劲敌以现在这种几乎算是柔弱的姿态出现时，内心一些隐秘的情绪就此起了波澜。
　　伊格第一次发现，尤利塞斯单薄精致的长相是如此符合自己审美，尤其是年少时五官和身量还未长开，长发模糊了性别，因此呈现出一种格外脆弱的美感，仿佛旧篱墙上乱生的玫瑰。属于上位者的征服欲自心底缓缓升腾，他忽然如此渴望将对方驯服，像驯服一条毒蛇那样。
　　血族唇瓣微动，几乎是笃定道，“你在教廷里过的很不好。一个魔法世家的长子流落到教廷，比起受人尊敬的圣子，更像是一块被迫听话的筹码。”
　　尤利塞斯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微微侧首看他，“你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多。”
　　“……当然。”伊格斟酌着词句，“我毕竟不是第一次从封印中出来，偶尔也听到过来禁书区看书的人的讨论，很多人都提到过你。而且，一个信任教廷的人，不可能对我说出刚见面的那些话。”
　　少年垂下眼捷，“……是我失言了。”
　　“我的身份让我无法再皈依教廷，而我的信仰也不允许我堕为魔物。”伊格低头注视着他，视线轻轻扫过少年垂落的一缕黑发，“可能……你在教廷里的处境与我有些相像，所以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来找我。”
　　尤利塞斯久久没有回复，就在伊格思索自己是否过于冒进时，少年忽然开口道：“你在讨好我。”
　　“从一开始，你虽然拿着刀，却未曾展现出一丝想要伤害我的意图。”他的声音像冰凉夜色里缓缓流过的溪，幽深而清冽，“你甚至直接挑明了自己——真伪暂且不论，你似乎非常渴望拥有一个可以解释的合法身份，并且在支开我和留下我中选择了后者，试图得到我的信任。你说想要帮助我，可分明你才更需要我——”
　　说到这里时，他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接上了后半句话，“——的帮助。”
　　伊格唇角微抿，终于发现宿敌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宿敌，除去精致的外表，骨子里还是那个敏锐又傲慢的灵魂。
　　他干脆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诉求，“那么，圣子大人，我需要一个合法的、能在教廷里行走的身份。相对的，我猜您也需要一个潜伏在暗处、实力强大的护卫，协助您对抗教廷生活中的种种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