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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我很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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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庄司,你走那么快干嘛!”沈琼年出门时庄司已经走到了一二楼的拐弯处,他只能靠呼唤让对方慢点。
庄司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心情更糟糕了。
啧,追过来的居然是这家伙。
“我很快回来,你回去吧!”一个没注意连跨两级台阶,庄司下楼险些摔倒,刚扒着栏杆站稳就和一张粉面白目吐着长舌的鬼脸打了个照面。
“WC!什么鬼?”
脚下一软,整个人都靠着栏杆跪坐下来。
“啊,小兄弟!非常抱歉,忘了把舌头收起来了。”一只同样枯白的手伸了过来。
白面郎,高官帽,上书“一生见财”,手持素色纸幡。
怎么看怎么像白无常。
“我……我自己能行。”庄司强作镇定,扶着栏杆撑死身子。
又挤上来一个黑衣高帽的鬼相,将庄司上下打量了一番:“诶?哪儿来的活人?我们该不会走错地方了吧?是碧落公寓没错啊……”
白无常也不尴尬,笑着收回手:“没走错,不过你这小孩儿胆子倒是不小,见了阴差还能如此镇定。”
小孩小孩又是小孩!这简直是庄司今天听到的最让他厌烦的词。
那个自称是秦言前女友的女人张口闭口就管自己叫小孩,现在连碰着个鬼还要用这个词奚落自己,真是让人火大。
“是啊,胆大怎么了!”庄司挺直了腰杆,昂头看着面前这两个高大到足以并排占满楼道的阴差,做出拍照插兜的姿势,“我不光胆大,我还……”
“还怎么?”黑无常盘着腕上的锁链。
庄司空有气势却一时间忘了要说些什么,手在大衣口袋里尴尬地摸索一圈,掏出了白天买的糖果:“呐,新年快乐,请你们吃糖。”
“呵,还是个机灵的人。”白无常接过糖果,摇了摇招魂幡,“新年快乐。”
尖锐的指甲从掌心划过,庄司憋着气等他拿完。
“还麻烦让一让。”
招魂幡一挥,庄司自觉贴上过道的墙壁,他这才发现无常身后还跟着一溜儿奇形怪状的小鬼。
小鬼应幡而动,扛着木棒举起纸龙的关节,每截纸龙里都点着一根白烛,连在一起随指挥翻滚着。舞龙队中间还有吹奏唢呐的,敲锣打鼓的混在其中合着节奏,整个楼道都明亮得像是燃烧了起来。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这人要被我们吓死然后还得带回地府,难得的年假,我可不想这么快工作。”
“难道他没事我们今天就不工作了吗?”
“啊,大过年的这事暂时不提。”
黑白无常领着舞龙队上了高层。
等到楼道里又暗下来时,庄司正好和上一层拐弯口的沈琼年大眼瞪小眼地对上。
前者当场拔腿就跑,后者还在为他和阴差的神交流感到不可思议。
沈琼年砸吧砸吧嘴:“这小子还真有点东西,连我都不敢和黑白无常正面对上,他还挺横。”
庄司一路小跑,最后躲到了后排的小花园里。
在除夕夜这个大多数人都在家团圆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待着了。庄司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在工位上通宵加班,也没有办法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蒙头睡得昏天黑地,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秦言给的。
“喂,躲在这里装死?”沈琼年赶到时,就看到一团黑影缩在花架下扣鞋带,“看来你叫庄司也挺合适的,庄司爱装死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庄司把两脚的鞋带系在一起,表明了自己任谁劝也坚决不动一步的决心。
“傻x。”
沈琼年在石凳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递给庄司一罐啤酒:“喝点?缩头乌龟。”
“你才缩头乌龟,全家都是。”庄司一把抢过啤酒,拉开拉环猛灌下小半罐,杀口的苦味微微刺激着舌头,“哈,舒坦,不过你哪来的冰啤酒?”
沈琼年拍了拍石凳后被挡在爬山虎和遮阳棚下的小冰箱:“我从楼上拉了条线下来,怎么样?还可以吧,喝多少都管够。”
“你还蛮会享受的,怎么不再加个微波炉在这儿热饭?”
“阿兰特不爱吃热食,我也跟着不吃。”
“我昨天还看到他喝热的血了。”
“血除外。”
不是同类果然有很大的差异,庄司三两口喝完剩下的,把铝罐捏瘪扔在地上:“再来一罐。”
沈琼年又递过去一罐:“你慢点喝,等会儿喝饱了还怎么回去吃饭啊?”
“吃什么吃!你没看到那女人都要把整桌菜承包了嘛!”
“哟哟哟,你现在这小媳妇儿样真该让秦言看看,说不定他当场嫌弃把你给踹了。”
“沈琼年。”
“嗯?”
庄司突然喊他的名字,沈琼年还以为又要被diss几句,没想到对方只是握着啤酒发呆。
发呆的人很快开口:“我觉得你说得对,他是该把我踹了。”
“你吃错药了?我看你不是很喜欢秦言吗?”沈琼年看了眼啤酒,确定是低度数没错。
“一直以来都是我粘着秦言,我没钱也没能力,可能在普通人里算长得还行,但和秦言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他很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知道,秦言可以活很久很久,他的过去也许比我想象得还要丰富,不是有句诗这么说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肯定见过太多比我好得多的人,就像今天那个女的一样,有谁会觉得我比她好呢?”
“诗都吟上了,你文学素养还挺高。”沈琼年看了眼这一脸失恋样的人,忍不住插了句嘴,“可秦言现在不还是和你在一起?”
“秦言说要和我谈恋爱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当时我就想着,哇!光棍二十来年终于找到另一根光棍撑着了。可是我很害怕,我害怕这都是假的,我也害怕秦言很快就不要我了,所以我希望自己不要出错,希望自己能一直被他接受……”庄司喝完一罐又要一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x。”
“看来还没喝醉,对自己还有清醒的认知,再来一罐。”沈琼年又加了一罐。
两人相视一笑,干喝酒乐得像俩疯子。
“你管秦言看没看过沧海,你傻不傻?啊?现在,你是他官方盖章的对象,你和他睡同一张床,你还做了一整桌菜,现在你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花占你的座,钓你的凯子还吃你的菜?正常人谁忍得了这事?”
沈琼年数了数地上的易拉罐,庄司已经喝完了四罐,看这架势还能再来一轮,可他不行,因为他还馋着庄司做的那桌菜。
得想个办法撺掇他回去,这样对阿兰特也好有个交代。
“诶?说得有点道理,我庄司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种亏?不行,我得吃回来。”庄司现在脑回路简单,一扇风就着火。
眼看人被自己成功劝动着站起来,下一秒又摔了个大马趴。
“操!”
庄司被自己绑的鞋带给绊倒了,脸着地,左边颧骨上蹭破了点皮。
摸了摸,没有出血,应该没事。
解开鞋带,又是一条好汉。
庄司拍拍沈琼年的肩:“走!”
另一侧,301室内。
饕餮已经把每道菜都吃了个七七/八八,仰头靠在椅背摸着肚子:“哎呀,你家小孩厨艺还行,就是做得太少。”
秦言一直看着紧闭的门。
“庄司这个快递取得是有点久。”阿兰特没怎么动筷子,而是和琛叔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琛叔了然,也说了一句:“是啊,我看庄司拿的外套还是太薄了,外面风那么大不知道会不会冻着。”
秦言还是忍不住起身。
刚准备出门,门把手就被扭开。
庄司和沈琼年站在门外,秦言站在屋内。
“我记错了,快递还没到呢。”庄司一见秦言就摆出一副笑脸,酒嗝上来了又被憋回去,两只眼睛瞬间变得湿漉漉的。
秦言只看见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脸上还破了块皮,心里像是被扎了根软刺。
“冷吗?”抚上伤口的边沿,庄司的脸被风吹得紧绷绷的,秦言试图用指腹去温暖他。
“冷死了冷死了!你们这对小情侣腻腻歪歪好歹也换个地方,堵在门这儿还让不让我吃饭?”沈琼年把人推进屋内还顺手关上了门。
“还好,我也去吃饭了。”庄司撇开头跟着进了屋。
望着桌上被吃得见了底的空盘,沈琼年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还是来晚了,一个菜也没给我留啊!”
阿兰特把自己的碗推给他,里面各种菜式都有一些:“吃吧,给你留的。”
火锅已经关了电,高汤停止沸腾已经开始漂油,庄司瞪了那个女人一眼:“厨房还有,我现在做。”
秦言拉住庄司的手臂:“我帮你。”
庄司则是把人推回原位:“你坐着,我很快就好的。”
厨房里的菜有一部分是特意做了两份的半成品,本来是留着过年后慢慢吃的,没想到除夕夜就要被赶尽杀绝了。
热菜重新上桌,火锅再次沸腾。
庄司一刻也不停地往嘴里喂着菜,就像是在和另一边的饕餮比赛谁是大胃王似的,直到把肚子撑到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才停下。
可饕餮还是云淡风轻地进食,甚至还挑衅地朝他一笑。
士可杀不可辱!
庄司又拿起了筷子。
“好了,我们不吃了好吗?”秦言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像哄小孩一样握住庄司的手,“你不是还买了烟花吗?我们去放烟花好不好?”
秦言越是这样对他好,庄司就越觉得委屈,鼻头一酸,两只眼睛就快要盛不住泪水。
“现在就去。”庄司靠眨眼把眼泪又逼了回去。
“好。”
碧落公寓前的空地视野开阔,天高星疏。
沈琼年举着打火机靠近引线:“市里禁燃禁放,咱们大晚上在这儿放烟花不会被逮着吧?到时候罚款算谁的?我之前违章停车已经被罚穷了。”
“这里的天什么时候轮到人类来插手了?”饕餮蹲在地上催促着他快点火,“搞快点,再不放都要跨年了!”
“那我点了!”
点燃引线,沈琼年飞快跑到阿兰特身后帮他捂住耳朵。
地上的小火花很快变成了窜上天龙的大火花,绚烂的火光在夜空中炸出花团锦簇的形状,从同心圆散作满天星。
楼上未关的电视节目里春晚开始了倒计时。
“十、九。”
沈琼年突然对着天空大喊:“希望明年能赚够钱换一辆哈雷!”
“八、七。”
阿兰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希望小年能真正地长大,没有我也能好好活着。
“六、五。”
饕餮摸了摸肚子:“那就希望我有一天能吃饱吧。”
“四、三。”
琛叔在爆炸声里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男女两种音色互相祈祷:“岁岁平安,年年人团圆。”
“二、一。”
流星划过,在布满烟花的夜空也格外显眼。
庄司的脸有些发烫:“希望秦言能永远幸福健康,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秦言看着满脸虔诚的青年许下了关于自己的愿望,多彩的光影在这张脸上演绎出戏剧式的明暗变化。
这一刻,他希望庄司能够永远属于自己。
新年钟声敲响。
所有人的人生都开始了全新的一年。
庄司吃得太饱又喝了酒,冲了个澡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秦言也准备换衣服上床,坐在客厅里的饕餮叫住了他。
“秦言,今晚你也看见了吧?那颗灾星,比你我预想的还要早出现。”
看着沙发上的女人,秦言小心地将卧室门关上:“有事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