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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梦入旧祸 ...

  •   “叮——”

      又是一声铜铃脆响。

      店里进来一个小个子的女人,穿着不合身的大号男士皮袄,拉链拉到顶着下巴,裤子还是勾线的水洗牛仔料。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穿别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下摆好像灌进风就能飞起来似的。

      庄司看着店长:“有新客人了。”

      “欢迎光临,我是店长,本店新开张,店里所有的蛋糕都可以免费试吃,还可以自选一个蛋糕带走。”店长先一步侧开脸,朝新来的女人露出春风般的微笑。

      女人的眼神空洞且闪烁,只是交插着手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地参观了起来。

      “那……我也看看?”庄司觉着有些尴尬。

      店长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随意,有需要可以叫我。”

      玻璃橱窗里打了暖黄色的灯光,每一块蛋糕都精致诱人。

      庄司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蛋糕,体型小巧、模样可爱,简直不像是拿来吃的东西。

      难道刚刚我吃的就是从这些上切下来的?

      “真是暴殄天物啊……”

      目光突然锁定在一个巧克力脆壳的小熊蛋糕上,庄司按着玻璃柜点了点:“那我就要这个吧。”

      放眼望去,全场最大的蛋糕就是它,而且还是冰激凌蛋糕,放冰箱里好好保存应该能留到第二天除夕。

      庄司的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响。

      “我要这个。”那个一直像个孤魂游荡在店内的女人突然冲了上来,也指着这个蛋糕。

      “啊,不好意思,这个蛋糕现在只有一个。”店长抱歉地笑着,把蛋糕从橱窗取出放到柜台开始包装,“这位先生比您要早一步点,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

      女人的声音越发坚定,目光如炬地盯着这个蛋糕:“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哎!我说大姐——”庄司靠在柜台上就要和她讲理,目光突然顺着宽大的领口看见了女人脖子上的淤青和勒痕。

      视线下移,女人露出的脚踝上也有淤青,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密集的小创口,看着像是被什么柱状的东西烫成了一片。

      庄司当场就松了口:“给她吧。”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很有可能是家暴的伤口。当年福利院也有过被领养的小孩因为回访发现家暴而送回的,庄司在几个小孩儿的身上看到过这种痕迹,都是被烟头一个一个烫出来的。

      那些伤口有的还在周围结了圈水泡,庄司至今记忆犹新,还因为这事害怕被领养,不过好在后来有一对看起来很温柔的父母领养了他。

      只是可惜了。

      “先生您好,有听到我说话吗?”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庄司这才从走神里反应过来:“啊?”

      “蛋糕已经被那位女士取走了,你看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在后厨其实是有做备份的,只是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再多等一会儿吗?”店长指了指隔了一堵玻璃墙的后厨,三个戴着口罩的白衣西点师正在工作。

      庄司这才发现里面原来还有其他人。

      诶?刚刚里面有人吗?

      这几个人好像突然出现似的,庄司进店以来竟然对他们毫无印象。

      庄司摇摇头:“要不算了吧?太麻烦你们了,我再看看别的,我应该还要多买几个。”

      店长:“真的不麻烦,如果你这样决定的话,那接下来选的蛋糕我都算免费送给你,你看怎么样?”

      店长诚挚的眼神近在咫尺,庄司觉得自己好像把这便宜越占越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土匪下山剥削老实农民呢!

      “呃,那我还是等等吧。”庄司挠了挠鼻子。

      阿兰特做头发肯定不止这一时半会儿,卡还在他手里,自己干等着闲逛也没什么可干的,不如在这蛋糕店里多蹭会儿空调来得舒服。

      “喝杯奶茶吧,这是我们店里特制的,尝尝看。”

      接过店长端来的热奶茶,庄司道了声谢。

      往靠窗的沙发上一躺,香甜的热奶茶下肚,简直不要太爽。

      一口气把奶茶喝完,庄司掏出手机发现店里有无线网:“店长,店里的wifi能让我连一下吗?”

      “当然可以,密码是……”

      眼皮忽然变得好沉,店长的嘴巴一开一合在说些什么已经全都听不清了,世界开始模糊,甚至连脑子好像也在减速慢行。

      庄司两眼一闭,捏着手机睡倒在沙发上。

      ……

      “小司啊,今天开始你就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啦!开不开心呀?”

      面前的女人好像在笑。

      “庄司,等过两天把你的身份信息落户了就可以和爸爸一个姓了,陈司,哈哈哈哈,要不要顺便改个名字?叫陈小宝算了,当我陈勉的好儿子……”前头开车的男人看不到脸,但欢快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很快乐。

      庄司坐在车的后排,身旁有一个穿羊绒大衣的女人把他搂在怀里,羊绒的毛又细又软,卷成小绺绺像浪花一样,贴在脸上暖烘烘的。

      “你看你取的什么破名字,土不拉叽的,还不如咱们家小司原名耐听呢,就改个姓叫陈司吧,好歹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说不定有特殊意义呢。”

      车外似乎在下雨,前窗的雨刮器咯叽咯叽地来回摆动,雨打在后窗上像溶溶的瀑布。

      庄司靠在女人的怀里听她和开车的男人亲密地拌嘴,眼里只有不停撞散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滴。

      “那就取小名,以后大名陈司,小名小宝,怎么样?”

      “这听着还行。”女人的脸忽然压了下来,在小孩儿的脸上印下一吻,“以后爸爸妈妈就叫你小宝了,小宝小宝小宝!开心吗?”

      庄司抬了抬手,努力去摸女人的脸颊。

      他的手很小,是四五岁孩子的大小,女人的脸和这只手相比很大,像十五的月亮,又圆满又柔和。

      只是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女人的皮肤,刺耳的刹车声和猛烈的撞击就把这份美好击碎。

      车祸只在一瞬间。

      “妈妈……”庄司看着最后一刻把自己护在怀里的女人,她那张明月似的脸被血打碎。

      前排的男人也没了声音。

      后座的那面挡风玻璃处也只剩下变形的窗框,冰凉的雨点像针一样扎在身上,庄司被困在这扭曲的车厢里,任由那雨水打进眼眶再混着热泪流下。

      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走进了窗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车内扫视一眼,而后便从那小小的灰霾天空里探进一只手。

      庄司看到两束半透明的微光从爸爸妈妈身上飞出,最后全部汇进这个男人的掌心,变成两簇跳动的幽青色火光。

      然后那手掌握紧,世界又恢复了黑暗。

      “哥哥。”庄司朝这个人喊了一声。

      男人捂着胸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雨衣脱下盖在车窗上。

      这下再也没有雨打进来了,那个奇怪的男人也越走越远,期间好像还有锁链拖地的声音。

      庄司在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听见外面又有了响动,很多的脚步交杂在一起,还有警笛的鸣叫。

      院长说过,那是全天下最勇敢的人的声音,只要听到这个声音,你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我在这里!”庄司拼尽全力嚎了一声。

      雨衣很快被揭开,探照灯被套了层白布伸了进来。

      “还有个孩子!快来人!还有个孩子被夹着……”

      ……

      “嘶——”

      脖子痛得厉害,庄司从绝对自由的睡姿里爬起,小声地抽着气。

      店长就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个板子在画着什么,见庄司醒了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先生,你的蛋糕已经好了。”

      “我这是睡着了?”

      “是的,可能是等太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的问题,这两天赶趟儿回来没怎么休息好,你这儿太舒服了……”

      随便应付两句,庄司点开手机想看个时间,却发现手机已经关机。

      “需要充电吗?我这有接口。”

      “那真是谢谢了。”

      庄司觉得自己已经把今日的谢谢给透支完了。

      接通电源还要充到基础电量才能开机,庄司接过蛋糕等到可以正常开机就和店长匆匆道别。

      按亮屏幕,22:47。

      脚下好像突然被灌了铅,每一步都变得比上一步更沉重。

      庄司仰头叹了口气。

      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种梦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庄司都快要忘了那对领养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了。当时车祸来得突然,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发生,只是对于车祸时的具体情况庄司一概不知,医生说这是大脑应激反应导致的选择性失忆。

      他也没放在心上,有些东西还是忘了比较好,虽然车祸发生后的那段时间他有时也会梦到格外血腥的场景。

      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庄司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一切,那个出现在后窗的男人是秦言。

      夜晚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也许是临近过年,举家出来散步的人也还有不少,寒风拂面吹得人头脑更清醒。

      “庄司,你在这儿啊,我好了。”

      阿兰特拉着拖车走到庄司身边,一头标志性红发已经烫染成金色,修至下巴,看着更像传统印象里的贵族王子了。

      庄司并没有对他的发色作出太大的反应:“哦,你好了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怎么了?等太久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没有不开心。”

      “不诚实的孩子会被我读心哦。”

      阿兰特突然贴近,在庄司耳边幽幽吐出一句,随即又笑了起来,浅灰的瞳色被金发衬得更为通透,好像叠加了增益buff。

      庄司觉得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那你读吧。”

      话语里尽是沮丧。

      阿兰特一愣,在读取他的想法后总算知道了这孩子为什么心情大变。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一个梦而已,能代表什么?”

      “我知道,可我还是头一次梦到那件事的后续,就像它们本来就曾经发生过一样。”

      “所以你为什么难过呢?因为梦里秦言没有救你?”

      庄司抠着外套拉链:“我不知道。”

      “既然都是假的,还是是未知的,你又何必为此徒增烦恼呢?你和秦言在一起,这是你们两个的事,不要被其他的事所左右,更何况这只是个梦。”阿兰特拍了拍庄司的肩膀,灌了一大段鸡汤。

      “是啊,你说得对。”庄司豁然开朗。

      “那就好好拿着,我要先走了,接你的人来了。”

      拖车把手被交回手中,阿兰特笑着摆了摆手又指向街道的某一处。

      庄司顺着手的指引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恰好也看向自己。

      两个人之间隔了三两段花圃,中间的桃粉色荧光灯牌把枯败的月季营造出了玫瑰满园的氛围。

      “秦言。”庄司轻轻喊了一声,那人就快步向他走来。

      秦言穿着短款面包服,下身在视觉上又被拉长几分,迈步朝自己走来时又高大又帅气,庄司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秦言看着盯着自己傻乐的小青年,帮他把拉链拉上:“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出来买年货,嘿嘿。”

      “买完了吗?现在回家吧。”

      “今天的买完了,明天还有些要买,现在一起买的话可能来不及了。”

      “累吗?”

      秦言自然而然地接过庄司手中的拖车,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半搂在怀里。

      “不累,嘿嘿。”

      “傻笑什么?”

      “因为看见你我就很开心。”庄司想也不想就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秦言在路灯前停下,转身面朝着庄司,心里似乎又有了那种单纯的悸动。

      “接吻吧,庄司。”

      “啊?可是这还是在街上,还有人……唔……”

      庄司没有闭上眼睛,他那两个大眼睛一直在秦言的脸上和街道上徘徊,幸好这一处现在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只有一家儿童玩偶店还开着张。

      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玻璃展示柜里有一只深灰的虎鲸,眼下两块黑斑不知怎么和眼前秦言看着自己的漆黑眼瞳重合,莫名可爱。

      “在看什么?”

      “那个虎鲸。”庄司隔着一条马路指着对面灯火通明的玩偶店。

      “等我一下。”

      秦言捏了捏庄司的脸,走到对面,进店不过两三分钟,很快就抱着那只虎鲸玩偶回到庄司身边。

      “哇,原来这么大吗?”庄司没想到这个虎鲸到手足有半人高,又肥又长,身上的绒毛还软乎乎的。

      “回去吧。”秦言揉了揉庄司毛躁的小脑袋,唇角微扬。

      庄司左手抱着虎鲸,右手牵着秦言:“嗯。”

      悄悄将玩偶和身旁的恋人比照一下,庄司暗戳戳地把脸埋进绒毛里偷笑。

      “还是真人更可爱。”

      路灯下的影子时短时长,庄司左拥右抱不肯撒手,直到晚上熟睡后才肯放开被压出印子的虎鲸滚进秦言的怀抱。

      嗯,还是男朋友比较香。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人心都是肉长的,秦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得长点心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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