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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狐狸娶亲 ...

  •   刚进班级就碰上团建,这可不是什么让庄司高兴的事。

      “秦言,我明天要去野营。”庄司在饭桌上提起这事时还有些犹豫,毕竟和秦言所经历的那些比起来自己这个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破事。

      只是在庄司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头,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还是头一回。

      “准备好了?”秦言瞥了他一眼。

      庄司掏出手机,翻出那条艾特全体成员的班级通知给他看:“我算是空降来的,和他们也不太熟,我去总感觉怪怪的……”

      庄司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言接过庄司的手机,在屏幕上随意滑动几下,里头是清一色的“收到”。

      群聊成员显示为49。

      “你们班多少个人?”秦言盯着那个数字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49个人吧,好像是。”

      秦言点头,打开群成员列表,除了最上头的群主和管理员标注为班长和班主任,下头就是齐齐整整的学号加姓名备注。

      四十九个。

      秦言又想起那个雨天出现在四楼的红门,锈满血迹,有阴邪的气息。

      庄司见秦言看着手机屏幕出神,咬着筷子愈发纠结:“怎么了?”

      秦言收回目光,把手机随意放在桌面:“不想去就不去。”

      “可是。”庄司轻声吐出两个字就连忙咬断后头的话。

      “可是什么?”秦言放下筷子,抿嘴看向庄司的眼睛。

      这孩子明显就是想去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到底在担心什么。

      秦言想起自己为数不多和他去逛集市的那几次,庄司讨价还价分毫必究的模样犹在眼前。上到缺斤少两的老摊贩,下至不服管教的熊孩子,庄司似乎都能毫不顾忌地据理力争,像个士气高涨的小斗士。

      想到这里,秦言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

      “秦言,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庄司两臂交握半趴在桌上,像个幼儿园的乖宝宝,“我没上过大学,我很久没有上过学了,我还是挺害怕的……因为我这个人还蛮有自知之明的,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也想去歌月山玩,听说那里很漂亮,但我好像也不大合群。”

      秦言收敛笑意:原来他是为了这个。

      “你没有必要为了迎合他们去选择合群,你要知道的是自己到底想不想做这件事。想去就去吧,把它当成简单的一日游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秦言说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庄司的头。

      一阵悸动,在两个人身上触发。

      “我吃好了,我去洗碗。”秦言迅速收回手,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庄司还坐在原位,仔细咀嚼秦言刚才的那番话,最后还是打开群聊也回复了一句“收到”。

      N市今年的冬天未免太过潮湿,歌月山一日游当天清晨下了场小雨,空气里都是清新而寒冷的自然味道。

      幸好早上八点左右雨就停了,一行人包了两辆小客车上了路。

      庄司一个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坐在最后,路上颠簸不停,震得他头昏脑胀胃里直反酸水儿,只能打开半截小窗勉强透气。

      胡斐坐在最前头的导游位,一副金丝眼镜掩饰住他眼底的妖气。

      去往歌月山途中又下起了雨,雨势稀疏,只是都顺风砸在了庄司的脸上,冻得他意识越发困顿,两只眼睛半睁着欣赏沿途的风景。

      “咔啦啦——”

      尖锐的刹车声刮擦在耳膜,庄司由于惯性一头撞在前座的靠背上,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师傅你怎么停下来了?这路能停车吗?不危险吗?”

      ……

      车上议论声四起,大多数人和庄司一样都是刚刚被惊醒,下意识就先询问司机。

      司机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像是瞧见了什么恐怖的事,完全说不出话来。

      胡斐抬头看向后视镜的监控,镇定地按住司机的手,确定刹车卡好才拔下钥匙。

      “大家安静,路上出了点意外,但是不要过分紧张。”胡斐这个班主任的话很有分量,客车里的讨论声渐弱。

      “胡老师,出了什么事啊?”坐在第一排的短发姑娘举手发问。

      庄司对她有印象,这个姑娘叫苏蔓,是班长。

      胡斐的眼睛粗略地从车厢里扫过,最后才落到苏蔓身上:“苏蔓,你帮老师先管理一下秩序,我下车去看看,你们千万不要下车,谁也不能下车。”

      胡斐再三叮嘱,全车人却还是云里雾里,只好安分待在各自的位子上。

      流动的风没了,少了几分割面的刺骨,庄司干脆把车窗全部打开,伸出半个脑袋来透气。

      “骨碌碌——”耳边陆续穿来球体滚动的声音,在庄司听来格外清晰。

      这是什么?

      庄司揉了揉眼睛,看着一个接一个滚到车尾的冬瓜,它们大多在滚动时裂开,露出里头雪白的瓤,最后全部堆积在庄司眼下的这块略微凹陷的柏油路地。

      “呃……”

      这绝对不是冬瓜滚动的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张嘴却不说话发出的干嚎,有一种粉笔刻在光滑黑板上的抓挠瘙痒感。

      这一次滚到眼前的冬瓜变成了红色,血一般的红,浓重得像是浸在红漆里被捞出来似的。

      庄司认得这种颜色,鼻腔也灵敏地捕捉到血腥味,只是还来不及缩回头,一颗从颈椎处断裂的头颅就滚进了眼下这堆烂瓜里。

      这是个女人的头颅,双目紧闭,若不是没了其他的身体部位,庄司还当她只是昏睡了过去。

      只是那截面实在是血淋淋,庄司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关上了车窗,两手交握放在膝上,手背被指甲剜出数道血痕。

      “CNMD,别来找我……”庄司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脏话了,在秦言面前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温和,只是这一次唯有骂娘才能稍稍缓解庄司的惊恐。

      没一会儿,胡斐再次上车,衣上还带着几片显眼的血迹。

      “同学们,后面的隧道发生了重大车祸,前面也有塌方,救援队和清理人员还在路上,我们今天不能去歌月山了,而且现在天色不早,我们今晚可能要在车上将就一下了。”胡斐面色凝重,被那几片殷红的血迹衬得有些可怖。

      “那怎么办啊?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遇到这种事!”

      “倒霉倒霉倒霉!早知道就呆家里了!”

      “太不吉利了,你说该不会是有什么灾星在我们车上吧?”

      “我看你就是这个灾星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忧虑和调笑声嘈杂纷纷,本该严肃的气氛被搅得乱成一团。

      “安静!人命不是你们开玩笑的对象,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大家都冷静下来,我再去打电话想想办法。”胡斐说完这句话就举着手机下了车。

      庄司看着瞬间又吵闹如沸的车厢,把放在地上的背包又抱回怀里,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麻木地看着前方,直到泪水湿润眼眶。

      灾星吗?又是我的问题吗?

      庄司闭目后仰,安静地靠在椅背上。

      人的一生及其短暂,命长的也不过活个一百来岁,庄司过了二十年,算是经历了一个人的小半辈子,这本该是人这一生最美好灿烂的二十年,只是落在庄司身上却像是只投下了它厚重的阴影。

      灾星这个词,庄司过去也常听见。

      待在孤儿院的那些年,这个词几乎是他如影随形的梦魇,从大人的嘴里说出,从同龄的孩子嘴里说出,像一根又一根的针,在庄司那明镜似的的心上刻下密密麻麻的斑驳划痕。

      亲生父母的遗弃,领养父母的车祸,最好朋友的病故……再到现在的这场意外。

      原来,我还是那个灾星吗……

      庄司闭着眼睛涕泗横流,缩在车尾一隅像只被自己尖刺包裹的刺猬。

      ……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就在车里过一夜,明天就会有救援队把我们转移出去了。”胡斐似乎已经联系到了外头的人,给大家打了一剂安心针。

      气温随夜深而降低,路旁就是茂密的山林,胡斐单独把庄司叫出去和自己一起捡柴。

      “你不大对劲。”胡斐拎着麻袋往里头扔着半湿不干的枯枝,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庄司。

      “我没事。”地上苔藓很厚,庄司刚踩上去就滑了一跤,两手重重撑在碎石块上,面上写满疏远。

      “你知道我不是人,但也没必要对我这么冷漠吧?”胡斐步伐轻盈地跳上一截木桩,蹲下身子看着艰难攀爬的庄司,人前装出来的禁欲现在是看不见半分,只让人觉得他是一只老狐狸。

      庄司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和秦言是怎么认识的?”胡斐眯了眯眼,勾勾手指就有干柴飞进袋子里。

      “那你和秦言又是怎么认识的?”庄司反问,干脆放弃了攀爬。

      “秘密。”胡斐咧嘴一笑。

      庄司一口气哽在喉咙,白了他一眼,又报复似的狠狠在泥地上踢了好几脚。

      “发泄出来是不是好点了?”

      庄司郁闷地应了一声:“嗯。”

      这老狐狸,怎么这么狡猾,什么心事都瞒不住他的眼睛。

      “你倒是蛮适合当老师的,婆婆妈妈爱管闲事,有时候不像只狐狸,倒像个老妈子。”

      胡斐听后,哑然失笑,眼里的酸楚一闪而过。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

      林间突然传出敲锣打鼓的声音,唢呐声后起,一出便抢了其他声响的风头。

      “什么东西?”庄司绷紧了身子,他对这喜事声还有后遗症,每每听见总会想起阿秀跳下的那口井。

      胡斐挑了挑眉:“狐狸娶亲,要不要看看?”

      “狐狸娶亲?”

      “算是族里的大事了,我也已经很久没有碰上了。”胡斐拉着庄司三两步翻过一个土包,跳上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

      庄司只觉得自己在被胡斐拉住的一瞬间也变成了一只狐狸,身形矫健,最后轻盈地落在一截高枝上。

      树下有一条极窄的小道,完全不够人类行走,看着是专为小型动物通过而开辟的。

      奏乐声依旧响彻茂林,一列两脚站立的狐狸鱼贯而出,它们穿着人类的衣服,敲锣打鼓吹唢呐,还有同样小小的花轿,上头坐着一只盖着红头巾的狐狸,像极了人类。

      “这就是你们狐狸娶亲?”庄司想要挠挠头,却发现自己只能抬起后腿搔痒。

      毛茸茸的爪子,红棕色的皮毛,蓬松的大尾巴。

      “我变成了狐狸?”庄司几乎是贴着同样变成狐狸原身的胡斐耳朵爆破。

      “嘘,小声点,别破坏了人家的喜事。”胡斐通身雪白,噤声时自带仙气,“狐狸娶亲不能被人看到,否则这个人会被诅咒至死。”

      庄司咽了口口水,四只爪子紧紧扣住脚下的树枝,不再说话。

      狐狸娶亲的队伍很长,庄司也不知道这么多狐狸究竟从哪儿来,粗略算算都有上百只了,简直可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

      就在狐狸队列开始翻过另一个土丘时,树下突然穿来一声清脆的惊呼:“啊!”

      这声音很是耳熟,只是庄司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胡斐反应极快,迅速化成人身跳下树。

      因为这一声惊呼,惊扰了狐狸娶亲的队伍,所有的狐狸都转过头来,齐齐向那声源看去。

      被这么多像人的狐狸齐齐盯着,任谁一下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庄司看着胡斐抱起昏迷的女孩,这才想起来她是谁——苏蔓,班长。

      也不知胡斐对着娶亲队说了些什么狐言狐语,这些人精似的动物又移开头继续鼓瑟吹笙翻过山丘。

      “你等它们全走了就自己下来,我先带她回去。”胡斐抛下这么一句话就抱着苏蔓消失在林间。

      庄司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试图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却只是龇牙摇了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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