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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李先生全名李归风,字随月。

      在一众读书人间可以称的上是声名赫赫众星捧月,传闻他十六弱龄以诗篇压探花,二十那年一篇《长都赋》传遍京都,洛阳纸贵。无数学子想向他请教学问,尊他“李师”。贵族子弟也想拜在他门下,不管是为了习得真意还是镀层金,都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都没成功。

      可以说,喝完这杯拜师茶,段嫣就是李随月的第一个弟子。这其中代表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头。

      就算王皇后不说,段嫣也清楚她花了多少心力。

      外边传来脚步声,是木屐踏在石板上的脆鸣,一声一声,在偌大宫殿回荡开。

      是李先生到了。

      段嫣心领神会,整了整衣襟,恭谨等候在门前。

      不消一会儿,朱红雕花门边出现个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形高挑,风流清隽。

      “先生,”见到来人,段嫣拱起手行揖礼,腰刚弯下去,头就被一卷书抵住。

      她疑惑抬起头,发现这位李先生面色温和,眼睛却没有笑意。

      “先生这是做什么?”

      李随月收回书卷,竹青色的宽大袖子跟着他的动作往后一扬,“不曾为师徒,何需称我先生,泰清公主揖礼,草民可不能受。”

      事情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位李先生既然已经答应入宫教习,却还要作这种姿态。

      是对她表示不满?

      段嫣面色如常地直起身,将李随月引入宫内,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这番波折的影响。

      “听闻先生喜欢琼州古砚,学生特意备了一方,不知道合不合先生心意。”

      “尚可。”

      “先生喜欢就好。”

      两人你来我往,段嫣即使撑着双小短腿,气势上也没弱,完全忽视了李随月的挑剔语气,见招拆招。

      而被晾在一旁的段妘终于忍不住了,尖叫出声:“大胆,见到本公主还不行礼!”

      她想着,治不了段嫣,难道还治不了一个书生吗?

      到底是年纪小,城府不深,即便昌平帝语气里都透露着对李随月的重视,段妘还是觉得不过一个读书人罢了,到这时候还想逞威风。

      李随月的注意力从挑刺上移开,分了点给段妘,“这位就是二公主吧?”

      段嫣松口气,回道:“这是我二妹妹,仰慕先生学识。但生性活泼好动,今日为了能受先生教导,特意把自己绑在椅子上,效仿古人悬梁刺股凿壁借光。希望先生允许我二妹妹留下来。”

      段妘听了满脑袋门号。

      殿内暖风过,倏地有一轻笑传开,瞬息之间又消失了。

      段嫣定定瞧着李随月,不是她的错觉,刚才这位李先生确实笑了。

      倒是有些不羁,这人。

      “此乃草民荣幸。”李随月掩耳盗铃地咳了声,“既然如此,今日便不讲那些繁文缛词,草民同公主讲些故事罢。”

      于是,他张口就来。从孔子过蒲城,立誓约永不进卫国,安全后却立即变脸奔赴卫国的故事,讲到孔子与美貌的南子夫人的初见,其间穿杂他自己的各类隐晦吐槽,极为生动有趣。

      段妘听得津津有味,段嫣却暗自打起了精神,心里算了算,发现足足二十个小故事,大大小小的人物也有上百个。

      终于讲完,李随月缀了口茶,似笑非笑看着底下俩肉乎乎的公主,挑眉道:“故事听完,那该布置作业了。草民体恤两位公主年幼,便不动笔墨,以口述为主。”

      段嫣感觉到了什么,绷紧身体。

      “丧家之犬的故事里说孔子像一条丧家之犬的人是哪国人?”

      “泰清公主。”

      没有任何停顿,语速快得像风,下一刻段嫣就被点名了。她懵了一下,丧家之犬这个成语她知道,论语里的故事也听过,甚至她还记得另外一个人物是子贡,可说孔子是丧家之犬的又是哪国人?

      段嫣吸了口气,无奈又镇定地挑了个顺眼答案,“郑国......”

      结果十分幸运答对了。

      “嗯,不错。”李随月让段嫣坐下,又快速道,“在方才讲过的孔子与颜渊故事中,孔子让子贡比较自己和颜渊谁更有才能。子贡的回答里,说同一个道理,颜渊能衍生出来多少,而他自己又能衍生出来多少?”

      “二公主。”

      这回轮到段妘了。

      束缚她的绳子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绑的松垮,被她一番折腾下来也松开了七七八八,方才听故事的时候,她就是撑着头姿态悠闲。这会儿突然见先生向自己提问,段妘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于是她瞬间错过自己第一个机会。

      “下一个问题,两小儿辩日,各有道理,二公主有何见解?”

      “......”

      “项橐问孔子,水无鱼,树无叶,花无枝,火无烟,为何水何树何花何火?”

      “山无石,牛无犊,马无驹,车无轮,又为何山何牛何马何车?”

      “天上星辰,地界五谷,为何数?”

      犹如疾风骤雨,令人窒息。

      段嫣看了眼李随月,又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段妘,忍不住把手背到身后,心下后怕。

      这种对着你满脸鼓励,实际上是诱惑下套,等你踩进去爬不上来,便唏嘘感叹: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教育套路,恐怖如斯。

      李随月温和低头看向段妘,脸上带着良师的慈悲,再次缓缓开口:“在孔子......”

      段妘哇的一声,成功在各种小故事问答里丢失尊严,哭出猪叫。

      始作俑者云淡风轻,挥了挥衣袖,朝段嫣告辞:“看来今日不宜教习,明日继续罢。”

      送走李随月,段嫣看着还留在宫里嚎啕大哭的段妘,神情麻木。

      “含细,”

      “奴婢在。”

      “去将大皇子请来,就说二公主想听他讲解《千字文》了。”

      瞬间,殿中的哭闹声戛然而止。段妘打了个嗝,也不继续维持她的娇俏形象,直接暴躁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风似的跑得没影儿了。

      她的宫人惊呼出声,连忙跟上去。

      这一行人来时气焰高涨,现在却一哄而散,看得人莫名解气。

      含细笑着说:“殿下真是了解二公主,知道她最害怕大皇子在她耳边念书。这才说要去请呢,人就给吓走了。”

      段妘年纪小,弱点当然一拿一个准。段嫣对含细的话不予置评,转而道:“把《论语》拿来,找个音色好的来念。”

      从前,她的性格就要强,不然也不至于深夜工作猝死穿越到古代来。

      这回被李随月磋磨一番,段嫣更是不服输,心里暗暗较劲,要在明天上课前把他讲的故事都看个透彻。

      至于李随月的态度,倒也不难猜。总归就那几个原因,清高,眼光高。

      今日这下马威,或许也有些试探的成分,但太跳脱了,让段嫣防不甚防。

      正常人谁会揪着故事里的小细节提问?一般来说,只有黔驴技穷的人才会这样不顾风度,撕破脸皮保持胜利。

      可李随月毕竟是大雍闻名已久的儒士,都说是光风霁月,品性高洁,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段嫣靠在榻上,听着从太乐署调过来的宫女念书,一边想着事。

      当日,段妘回宫大闹了一场,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坤宁宫蹭课了。她母妃吴嫔又劝又哄,才从她嘴里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都是母妃没用,让妘儿受气了。”

      吴嫔出身江南水乡,一口吴侬软语,身段苗条,扶风弱柳。此时她正一脸温柔地把自己女儿搂在怀里安慰,指甲却狠狠攥着,扎进肉里。

      “但是啊,妘儿不去李先生那边进学,泰清就一枝独秀了。等哪日她在你父皇面前表现一番,可是会让人瞧不起你的。妘儿不想变得比泰清更好吗?”

      段妘泪眼朦胧,从吴嫔怀里抬起头,“想。”

      “那明日就得去坤宁宫,知道吗?”

      段妘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哄着段妘睡了,吴嫔才从里间出来。她面色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所有宫婢都跪了下来。

      “本宫这儿庙小,可容不下心大的人。”

      那几个跟着段妘去坤宁宫的宫婢更是瑟瑟发抖,有一个吓得面无血色,哭着求她:“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吴嫔弯下腰,突然捏住那宫女的下巴,狠狠往上一抬。

      “给你机会?”她慢慢笑了,“给你伺候皇上的机会?每回皇上来,想必都会花功夫精心打扮吧。怪不得这承乾宫拘不住你的心,原来是心野了。”

      跪在地上的宫女大气不敢出,更没谁敢替那宫婢出头说话。

      吴嫔表面上温温柔柔,为人却多疑,手段狠厉。在承乾宫伺候过的宫女,但凡长得好些,就没能留个好结果,要不是无缘无故投塘,就是突然被调进冷宫当差,一辈子别想出来。

      宫女们隐隐知道她做的事情,一直不敢往她跟前凑。

      这回被捏住下巴的宫女刚来不久,二八年华,俊俏得跟朵花儿似的,无疑是犯了吴嫔忌讳。

      “瞧瞧这小脸儿白的,”吴嫔收回手,为难一般的考虑良久,才道,“本宫这儿你瞧不上,那便去冷宫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小故事出自《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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