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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篝火围谈 ...

  •   苏桓再次看见段景淮是在好几个时辰后的宴席上。

      因为宴请了全体将领和士兵,城主府的小院子再也摆不下了,于是干脆把地方设在了军营内。

      “你往年生辰,是不是都办的极为隆重?”入席后,苏桓突然问道。

      段景淮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父皇当年对我的关爱极盛,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生辰宴自然也是。”

      说罢,又补上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桓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有些好奇而已。”

      没等段景淮再问,他就已经起身去迎其他姗姗来迟的宾客了。他们有些是岳阳城里富甲一方的商户,有些是军中老将,甚至有些是江湖上的名士侠客云游至此,也被苏桓命人请来了。宾客人数之多,可达数百人。早已不是区区一个军中庆功宴该有的规格,孔常心里不安,也多次派人来询问是否真的要把这些人全部请上,话里话外都是想劝他收回请柬的意思。

      但苏桓始终充耳未闻,只说是想借机结交些义士,与民同乐。

      不过他说归说,还是有一部分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寻常,更有甚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开宴后,段景淮照例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便坐回了座。

      苏桓碰碰他的肩膀,戏谑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段景淮疑惑道。

      “今日的庆功宴,比起你的生辰宴,怎么样?”

      “那自然是……”段景淮刚想说自然是无法比拟的,就见苏桓正望着他,那目光炯炯,鬼使神差般那即将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桓愣了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模棱两可的说道:“不过好奇罢了,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的。”

      他这话说的口是心非,若只是单纯好奇,他又为什么要特意问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要说不是好奇,那又会是什么呢......

      苏桓突然起身,向后厨走去。

      坐在他身旁的段景淮见他突然离席,心下虽有疑惑,但他身为这场庆功宴的中心,无数人的眼睛盯着他让他无暇再去顾其他琐事。

      好在,苏桓没让段景淮忧心太久。片刻后,他又溜了回来。他坐下时,段景淮离得近一下就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烟火的焦味。他一面在心中狐疑,一面笑着与面前的人对饮下一杯:“久闻阁主在江湖上的威名,可惜无缘得见,劳烦代我向阁主略表敬意。”

      那人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说好说,阁主大人如今远在他国,待大人回北渊之时,自然是有机会和端王殿下相见的。”

      那人走远后,段景淮才顾得上凑到苏桓身边:“好大一股烟味儿,你这是又去哪了?”

      苏桓笑而不语。

      段景淮面上一副对他故弄玄虚好生鄙夷模样,实则心中也暗暗猜测了起来。

      不过须臾功夫,又有侍女结队而入,呈上新的菜色。彼时,段景淮尚在应付蜂拥而至的各方势力。他初到岳阳城便打下了一场胜仗,最后甚至不知靠着何种手段逼得南楚军队撤军的传奇经历已经悄无声息的在各方势力间传开了。

      现在众家议论的,无非就是这个端王段景淮到底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以及对于他们来说,段景淮算是谁的爪牙,他究竟是敌是友。

      苏桓盯着段景淮的侧脸,有些出神。

      其实别说是这各方势力摸不清他是敌是友,就连他苏桓,也还不敢全然信任于他。现在他向他揭开的每一步,都是在让自己铤而走险。

      真不值当,一面防着他,一面又要帮着他。苏桓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说。他都活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往浑水里跳,一条命早早的扔出去,他又图个什么?说到底,他苏桓又不欠姓段的人情......

      说到人情,苏桓脑海里最先想到的就是那日他一进城门就发病昏倒不省人事。那日是谁将他抱回去来着?应该,不是那个姓段的吧?

      思绪一飘远,他只记得那日似乎有人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呢?然后那人好像还对他说话......

      【苏子卿,你真是个疯的。】

      【我信了你的鬼,说什么辅佐我,你怕是连自己的死期和死后把我交给谁都算好了。】

      好吧,还真的是他。苏桓一阵唏嘘。手里的酒浅抿一口就放下

      待新的菜色盛到面前,段景淮揭开盖子,发觉竟是一碗飘着葱花的阳春面。他抬起头,朝四周其他人那里望了望,环顾一圈才发现自己这是独一份的阳春面。

      他愣了愣,突然想起苏桓身上莫名染上的烟火味儿和先前他玩笑着讨要生辰礼物时对方冷漠的神情,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萌生。

      他夹起一筷子往口中送去。面条是最普通的那种,厨子应该是新手,搁调料的时候搁咸了,齁得慌。这种水平的阳春面从大街上随便找一个小摊贩做出来的口感都不会比它再差。

      但它越是难吃,就越让段景淮笃定心中的想法,继而心中就越是犹豫不决。

      这一顿庆功宴吃下来,两人都各自怀着心事。说是庆功,其实最终也没人真正尽兴。

      ……

      宴后,该走的宾客陆陆续续的都准备离开了。段景淮借口自己不胜酒力,匆匆的回了房。苏桓则打算留下来。

      他与剩下的将士们围坐在一簇篝火边。

      说起来,营里的士兵们像孔常一样从前跟在苏桓手下的人,其实少得可怜。大多数的兵都只是从一些民间风声和军中传言里了解过苏桓其人。

      至于那些谣传,有些神乎其神,有些歪曲不实。有的说苏桓长得一副青面獠牙,实则是个有勇有谋的猛将。有的说苏桓其实生的一副文弱书生相,不会上阵杀敌只懂排兵布阵。

      于是在大多数士兵心中,他便成了传说中的人物。如隔着层轻纱,看不清全貌。

      就像现在,他不过是随意的找了块地方坐下,坐在他身边的几名士兵顿时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吓得他一惊。

      他睁大了眼,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坐下,都坐下。”

      “苏将军……您这……”

      “我怎么了?你们孔将军平时不也是与你们一同席地而坐,饮酒划拳的吗?只许他这样,我便不行了?”席地而坐是他这几日偷偷观察到的,饮酒划拳则是他某日叫来孔常,威逼利诱之下得到的消息。

      那猛的站起身的小士兵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一张脸涨得通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苏桓状似不讲理般追问道。他其实心里知道他们不是有意排斥,只不过是过于敬重,不敢靠近。但他今天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些士兵怕他们,怕他苏桓,更怕段景淮。而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将与士之间,若是只有畏惧敬重,并无真心爱戴,是无法长久下去的。

      “我们……我们只是觉得,您不该来这儿的。”憋了半天,那脸涨得通红的小士兵可算是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桓歪了歪头,并未立刻否决他的话,“那依你之见,我应该在哪里才对?”

      “在……在城主府,和端王殿下一起?或者是其他地方吧,就觉着您不像是该在这儿和我们坐在一起的人。您……您是将军啊。”他想了想,犹豫着小声说道。

      “那你们孔将军就不是将军了?嘿,那这话我明天可得和他说说去,不过是当了段时间的副将,营里的兵不当他是将了,他听了脸色估计丰富着呢。”苏桓打趣道。

      坐在旁边的士兵们听他这么说,都忍不住笑了。

      “那苏将军,孔将军之前真是您麾下的?”另一名士兵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苏桓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那还有假了?不过吧,其实一开始也算不上是我麾下。我原先不过是居于军师之位,是季……另一位将军府中幕僚。还是因为后来出了些变故,临时任命了将军,代职了一些日子。”

      “所以啊……”苏桓笑道,“我这将军之位来的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而且不瞒你们说,这位子真没什么好玩的。”苏桓接过旁边士兵递来的酒壶,豪饮了一口,继续道:“在京都里每日勾心斗角,在边疆上每日出生入死。当个兵,都有卸甲还乡的一天呢,我做将军,明明辞了官,一纸诏书这不又成了将军了?”

      一名新兵开口道:“将军们都这么说,可是苏将军,哪个士兵不想当将啊?就拿俺说,俺家里两个哥哥,都是当兵死在战场上的,大一些的哥哥死之前那一年回家还在说他在军中立了大功,再努努力说不定真能讨个一官半职。俺全家都高兴坏了,谁知第二年人就没了。您说当将军不好,那到底为啥子人人都想当?”

      苏桓听着他说完,突然沉默了一下,声音一下子突然变得沉闷了起来。

      “……因为有些东西,人在没失去它的时候,是不会觉得失去可惜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苏桓大概一直有解不开的心结压抑着,他一方面在经历师兄的叛国后有瞬间的迷茫无措。
    另一方面想要帮助段景淮,想要肃清朝堂,让北渊皇室有个安定,还百姓一个海清河晏。但又担心段景淮并非是这场局中最合适的人选,担心自己无法完全取得他的信任,担心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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