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期？》千茶

4、第 4 章

　　这个问题景宋压根就没想过，不是他没想到，而是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他向来不在意，哪怕那个人是慕琰也一样。
　　所以他给贺远的回复就是：“到时候再说！”
　　贺远摇摇头，心里觉得景宋这样的想法着实危险，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又聊了几句项目相关的话题就各自挂了电话。
　　虽然刚才景宋表现得很淡定，但挂断电话以后却完全没了刚才的好心情，只是他并没有去深究。
　　周二这一天，慕琰课排得很满，其实他们物理系的课本就很多，再加上还有很多额外的实验之类的，所以学业并不轻松。
　　慕琰是上完课才去的实验室，本来以为可以直接去找昨天那位学长，接着把实验做完，但没想到学长今天不在，他再一次回到了昨天的境地。
　　这次他再也不好意思给人家助理打电话了。
　　想到昨天景宋叮嘱再三，让他有困难找他，慕琰手机都摸出来好几次，愣是又给放了回去，他担心景宋只是随口说说，而且他也不想麻烦他。
　　但总这样被动也不是个事，所以慕琰就开始留心观察学长学姐们手头的工作内容和进度。
　　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顶多也就是打个酱油，他还以为自己是有任务的，所以他在很努力地学习。
　　依然没有人搭理他，但今天的任务难度显然比昨天更大，昨天虽然不顺利，但起码他碰一些空置的仪器时没人说他，但今天只要他走到一个仪器旁边，立刻就会有人过来，恰好要用这一台。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说是巧合，但次数多了，慕琰即便再迟钝也感受到了。
　　这里的人，都不欢迎他。
　　但慕琰也没深想，他以为一切就跟过去的中学生活没有两样，他或许天生就不被人接纳和喜欢。
　　慕琰五岁的时候，他妈妈就跑了，他自己是没什么印象了，但自从他记事起，周围的人就都在嘲笑他、讽刺他，说他妈妈是来路不明的小姐，是被他爸爸骗来的。
　　慕琰不服气，他跑回家去问爸爸，爸爸很生气，总是在家里摔东西，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才罢休。
　　所以后来他也就不敢再问了。
　　有的时候，爸爸喝多了，也会发泄一般地骂几句“你妈这个婊/子”之类的话。
　　时间久了，慕琰似乎也信了，或者说是麻木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整个中学时代，初中和高中，校园里一直流传着慕琰各种各样的流言，刚开始他还会辩解，后来也累了，而且他发现，他越是辩解，那些人就说得越多，只好默默地忍了。
　　慢慢地，不跟他玩儿好像成了某种通行证，只要跟他走得近，就会被其他人连带着嘲笑和攻击。
　　所以慕琰是真的很感激景宋的，只有他愿意靠近他、帮助他，当然也没人敢嘲笑景宋。
　　那是慕琰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对他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变，所有的敌意都被暂时地收了起来。
　　但那也只是暂时。
　　因为景宋，那些原本只是看笑话的小心思渐渐转化成了嫉恨，在景宋转身离去后便狠狠地反扑了回来，所以那段时间，慕琰几乎成了全校的公敌，从天堂跌落到了更深的地狱。
　　这是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在慕琰的记忆里是一段极为黑暗的时光，他四面楚歌，求救无门，只好苦苦地熬着，希望高考可以救他于水火。
　　可是人处在这样的状态里，又怎么能应对好高考这样大型的考试呢，所以最后慕琰不战而败，梦想中的t大跟他的距离简直如隔云端。
　　高考前后那段时间的事慕琰根本不敢去回忆，他甚至自欺欺人地想要把那段人生掐掉。
　　为了不让自己徘徊在记忆里，慕琰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了他准备好的笔记本，打算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说不定现在正好是俞教授给他出的考题呢，反正他多做点准备总是没错的。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景宋走了进来。
　　所有人眼前一亮，然后整个实验室一扫刚才沉默冷淡的气氛，每一个人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跟他打招呼，有人甚至殷切地跑过来主动向他汇报实验进展。
　　此时的景宋，穿着实验室特有的白大褂，他身材本就高大俊雅，这样一穿简直性感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景宋虽然貌似在认真地听着大家的汇报，其实注意力全部都在人群外的慕琰身上，他是特意挑这个时间过来的。
　　从昨天开始，实验室的动向一直有人在跟他汇报，所以他知道慕琰今天被忽视得更加彻底，当然这也是他昨天吩咐过的，所以他看起来好像在认真地工作，其实一直在等着慕琰来找他。
　　在他心里，慕琰一直都是那年校门口那个缩在路边等着他帮助的无助小男孩。
　　景宋甚至想过，说不定慕琰一直不打电话主动求助都是在欲擒故纵，是想让他自己显得特别一点。
　　景宋之所以这么想倒还真不是因为他自恋，实在是他遇到过太多的追求者了，各种追求方式花样百出，光是欲擒故纵都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
　　要真让他评价，慕琰这种其实算得上很笨了，只要他一出现，眼神就时时刻刻围着他转，喜悦和倾慕完全不加掩饰。
　　热烈的视线犹如实质，紧紧地锁在他身上，可当他无意中看过去时，慕琰又会一脸慌乱地移开视线。
　　景宋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对慕琰的轻视更多了几分，他不喜欢玩弄花招的情人，但偏偏慕琰又是他至今遇到过的唯一一个让他觉得有趣的人，只好暂时忍耐一下。
　　等打发掉其他人之后，景宋自然地走到了慕琰身边，随意地拖过一张凳子坐下。
　　慕琰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脸又红了，景宋实在太好看了，不管做什么都好看得不得了。
　　景宋一抬起头就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顿时觉得有点膈应，不知道为什么，慕琰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有了一种被偷窥的感觉，有点厌烦。
　　第一次，景宋觉得有点后悔，为了眼前这个人留在了国内。
　　景宋从小出身豪门，矜贵的小少爷，被无数人捧着哄着长大，这就导致了他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但他家教很好，不会直接表现出来，看上去就只是格外冷淡一些。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对学校里那个“人见人嫌”的慕琰产生了一点兴趣，可能真的是无聊透顶了吧，想要另辟蹊径。
　　于是那天在校门口看到窘迫的慕琰便随手帮了一把，之后也就慢慢地跟他有了交集。
　　高考之前，家里人想让他出国，景宋是无所谓的，反正不管在哪里，以他的智商和能力都能玩得风生水起，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为了这种人留在了国内。
　　萧望和魏子航早就说过，他肯定会后悔的，景宋一直嗤之以鼻，但现在却真的有了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但表面上他依然是那个淡定从容的贵公子，对着慕琰更是耐心十足。
　　“今天感觉怎么样，能适应么，有没有比昨天好一点？”
　　慕琰当然不知道景宋在明知故问，还觉得很感动，对方这么关心他，但人家越是关心他，他越是不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于是他再一次摇了摇头。
　　景宋脸上的淡然都僵了一秒，但被他很快地掩饰过去了。
　　不过这次慕琰好歹是问出了一个问题，让他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
　　“景宋，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么？”
　　这个问题不难，景宋随口胡诌了几句，让慕琰先在这边熟悉仪器和基本的实验步骤，等熟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正式开始做实验了。
　　慕琰点点头，这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景宋又等了一会儿，结果发现慕琰居然还是没有开口跟他求助的打算，心里更加不耐烦，他一向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不想在慕琰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我的电话你有吧，有问题就打给我，别客气。”
　　这句话已经算是某种承诺了，要换做其他人，这会儿估计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但慕琰诚惶诚恐的，连连拒绝：“不用的，怎么好一直麻烦你？”
　　一次两次景宋可以当他是矜持，但次数多了就让人厌恶了，所以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
　　慕琰愣在原地，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尽管景宋没说什么，但慕琰一向对别人的排斥最为敏感，怎么看不出景宋是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生气呢？明明他根本没做什么。
　　这一天依然很不顺利，慕琰拖着沉重的步伐独自回了宿舍，躺到床上的那一瞬间他才察觉自己的身体其实一直绷得很紧，忙碌并不会让他觉得难受，可只要是和人打交道，他就不得不十二万分地警惕。
　　真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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