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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现世 ...

  •   叶锦一与孙故是大学认识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小愣头青被大二的学长孙故唬的一愣一愣的,几乎是没到三个月就坠入了爱河。
      谁知道这条河不是甜甜蜜蜜小渠沟,是他妈的黄果树大瀑布,把他没满月就出来打工的恋爱脑一举冲飞三里地。

      恋爱两年间,叶锦一勤工俭学供他吃给他穿,跟他在大学外租房子同居,主动切断了一切社交。
      本以为上演的是甜蜜版罗密欧与朱丽叶,谁知道孙故无声地给他上演了数出芭蕾舞大剧。

      最可气的是要不是人家第n个新欢找上门来,叶锦一还不知道自己亡夫在骨灰盒里玩360°无死角劈腿。

      面对着叶锦一抑扬顿挫滔滔不绝的演讲,作为一个与时代脱轨了十几个轮回的神,祈尤一边听他慷慨激昂的赘述一边筛选自己能听懂的字句,筛了一遍后发现自己只听懂了七个字:
      叶锦一。孙故。新欢。

      “……”好极了。
      祈尤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很久前也回应过跟“新欢”这二字有关的怨恨,大抵尽是些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戏码。
      他不是很明白人类用诗句歌曲来赞颂的爱情究竟算是什么,大多数都会成为在他面前变了质的怨恨。

      疼痛,爱情,愧疚,亲情,欲望……最后都会扭曲为苍白的怨恨。
      怨恨,是最容易衍生的情感。

      [“真的会有凌驾于怨恨之上的情感吗?”
      ——“有的,有机会的话真想让你看看啊。”]
      人类大祭司曾经温和又笃定地回答。

      祈尤是不太相信的,但大祭司的眼睛里总有清澈充沛的真诚,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人拥有那种凌驾于怨恨之上的情感,那一定有大祭司的一席之位。
      不过大祭司故去多年,估计早就成灰几个轮回,也没有向他证明的机会了。

      “所以,神仙祖宗!”叶锦一双手合十,虔诚地冲他鞠躬,“拜托了,请赐我一个猛1吧!”

      祈尤摸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嚼着,又开始筛选他能听懂的字句。
      这次就比较顺利,他只有“猛1”这个词听不懂,想了想以前现世时听过的之乎者也,面无表情道,“此为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叶锦一:“……”还他妈挺哲学,我倒是想他是我身内之物。

      叶锦一讷讷翻译道,“我想……要个伴侣。男的。”
      犹豫片刻又加了一句,“最好是能让孙故自愧不如的那种。”

      祈尤:“……”滚吧。

      叶锦一又试探性地说,“实在不行,装几天解决一下我燃眉之急的也行,我把孙故赶出去的时候已经放话说我找到男朋友了呜呜呜……”

      现在我要随机抽取一个小朋友送给叶锦一啦,是哪个小朋友这么幸运呢。
      祈尤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肚子。

      饱腹困难,神生不易。

      他沉吟片刻,为自己的归乡之路垫上了第一块石头:“我来吧。”

      叶锦一一惊,以为他是要屈尊降贵,连忙把自己的肠子拧了十八个绳结才没立刻尖叫着拒绝,讲道理他是想要个枕边人,不是一个睡在旁边随时给自己一榔头的人。

      在祈尤看蛆一样的目光下,叶锦一咽了口口水说,“我区区一个凡人配不上神仙祖宗……”
      “你想多了。”
      祈尤皱了皱眉头及时打断了叶锦一后面的话,想来也是觉得这个蘑菇头小鹌鹑都不够自己塞牙缝的。

      叶锦一劫后余生似的出了口气,又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谢谢祖宗,谢谢祖宗。”也不知道他是谢祈尤帮他演戏还是谢祈尤高抬贵手放了自己这只小鹌鹑。

      下午的时候叶锦一临时发现自己还有课,给祈尤留了钥匙就急匆匆地踩着点儿出了门。
      但他他妈就忘了用他那个二五脑想一想他是把什么东西留在了空无一物的家里。

      祈尤黑着脸撑着无力的四肢慢吞吞地走进厨房里,四下里看了看。

      现代社会的壁橱每一样器具对于他来说都陌生而危险。
      但很明显,饿到极点的神已经不怕任何苦难险阻,就是天王老子挡他面前,他都能上去抽人一嘴巴。

      祈尤最终找到了橱柜里仅剩下的一小捆生挂面,他停下来无言地认真观察了半晌,觉得这似乎不是插在香炉里的东西,随手一弹崩飞了一短岔儿。
      ……应该能吃。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捆生挂面直接了当塞进嘴巴里当萝卜似的咔嚓咔嚓嚼了。
      然后甚是嫌恶地两口吐出来。

      你妈的这东西能吃?

      祈尤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返回客厅,仅剩的力气用扫雷一般的视线将整个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就在全家仅有的几件家具要发出绝望的尖叫的时候,这位面露危色的神将目光落在了餐桌上的一枚铜币上。

      可能在别人眼里,这枚古铜色的钱币灰扑扑得不起眼,甚至已经被岁月的锈迹侵蚀了大半显得脏兮兮的。
      但在怨尤神眼里,这枚铜币……不,应该说是这种铜币打造以来便是血红色的。
      那是怨恨的颜色。

      这种铜币,曾经是专门为了召唤他打造的。

      祈尤皱了一下眉头,走上前去轻轻巧巧将那枚铜币拾起在指尖摩挲着。
      他想起在沉睡之前的那个朝代,百姓以红线系发,以铃音传恨,在魂请庙中向他诉求。
      “那个宗门”为了让他更清晰地“听见”怨声便打造了这种浸在血里的铜币,但是——

      “咕噜噜——”没等他继续想下去,他干瘪的肚子发出了愤怒的叫骂。
      祈尤只犹豫了一秒果断地把铜币的事抛在脑后转手拿起旁边的房门钥匙。

      挨饿是不可能挨饿的。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

      黑暗,冷清,空荡荡。

      这是怨尤神生来接受的一切。
      他毫无怨言,画地为牢,自冕称王。
      他从沉睡中苏醒,再现世面对的居然依旧是这些,甚至又多了一样,饥饿。

      祈尤站在楼道门前,乌鸡鲅鱼。
      老式居民楼的一层楼里暗黑得宛若地窖,他试探性地踹了一下门,发出砰的一声,直震得灰尘四起。

      铁门纹丝不动是门最后一点尊严。

      祈园丁心里种下了一棵树,后退一步,迅速飞起一脚——
      整片门伴随一声尖叫弹了出去!

      “我的妈呀!”拎着菜篮子的大婶僵硬地站在楼门口,从限时活动抢来五斤土豆的喜悦渐渐从那张老树皮似的脸上僵硬了。
      她双眼发直地看着已经失去回弹能力的铁门,慢慢把视线移到站在自己面前披头散发红衣飘飘面露凶光的人,忽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扛着五斤土豆转头使出了江湖失传已久的水上漂头也不回地飞速逃离现场。

      “……”
      祈尤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从她的菜篮子上讪讪地收回视线。
      到嘴的土豆它说飞就飞。

      这个时间外面的阳光很充沛,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祈尤半眯着眼睛,沿着香味蹭到一家锅贴店。

      大学城外多是面积小的小吃店,这家店店面不大甚至没几张桌子。但是浓郁的牛肉洋葱馅儿香味隔着老远都能把神仙勾来。

      真·神仙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
      神仙抢锅贴犯法吗?急,在线等。

      祈尤沉吟片刻,慢吞吞地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细胳膊来,在大祭司的教导与本性之间做着斗争。
      大概是他这身行头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但锃亮的目光实在骇人,锅贴店老板连连看了他两眼但愣是没敢跟他说话。

      就在祈尤打算冲进去逼着老板怨恨世界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柔和的男声,“想吃?”

      祈尤愣了一下,疑惑地回过头去。

      说话的这人从道口走过来的时候,莫名给祈尤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但他果断地把这些东西统统抛在脑后,把注意力聚精会神落在这个男人的“想吃”二字上。

      江浮生轻声笑了一下,偏棕色的眼睛透着水润的温柔。
      他走进店里买了两份锅贴,把其中一份递给祈尤,“请你吃。”

      祈尤沐浴在这个男人柔和的注视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过,想了想说,“谢谢。”
      江浮生问,“没带钱吗?”

      钱这个字眼祈尤是知道的,但他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没想到这东西以前重要现在也重要。

      祈尤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江浮生神情柔和正要再问,祈尤却压根儿没有继续和人攀谈的意思,他翻出那枚小鹌鹑的铜钱递给一脸呆滞的男人,“这个。赏你。”
      反正那是用来召唤自己的东西,自己用来打赏凡人应该不碍事吧。

      江浮生:“……”
      他神色僵硬看着祈尤一脸“嗟,来食”的神情,按到他手里一枚脏兮兮的铜币,使劲咬了咬牙才把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去。

      ……

      “嗨,你猜我碰着了什么事?”江浮生拉开车门冲后头嚷嚷。

      车后座的男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的五官较常人来说更立体甚至带着些异族的特征,让人一打眼就觉得冷峻傲气,不像是好接触的样子。
      男人闻到江浮生手中那份锅贴散发着格外浓郁的洋葱味道,神色又透着点不耐烦,头往里偏了偏,抿着唇没有说话。

      江浮生咂咂嘴,打开车窗一边进食一边道,“我刚才在店门口碰着个披着发穿长袍的男孩子,估计18、9岁的样子。”

      车后座的男人在漫天洋葱味里赏脸给了点反应,掀了掀眼皮道,“妖?”

      江浮生拧开一边的矿泉水瓶子喝了口水,“估计还是个村头断网十余年的妖。我给他买了份锅贴他打赏了我一枚铜板。真是一场公平公正的交易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抠出那枚铜币递给后座被洋葱味熏得生不如死的男人,“喏,赏你。”

      男人握在手里打眼一看,面色微变,似笑非笑道,“江浮生,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江浮生:“?”
      他叼着半张锅贴回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好哥们。

      后者摊平手掌,另一只手指着那枚铜质圆钱的方孔四角道,“这里有隙,看不见?”
      江浮生:“啊。”

      普通的铜钱与向怨尤神请愿的铜钱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者要沿着方孔四角往里斜着刻出四条缝隙,这种铜钱需在祭台浸上足足三年的新鲜人血方才造成。
      但这种铜币在千年前的肃佑之变后被朝廷统一销毁了,这些年反倒是伴随着几件命案渐渐冒出几枚。

      江浮生神色一变,他们今年跟踪的案子跟这种铜钱逃不脱关系,这要是局长知道他刚放跑一个嫌疑人,局长能把他鹿角拔了。

      男人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笑着说,“我新买的双鱼玉石盆栽还空着,我看你的鹿角很不错。”
      江浮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嗫嚅道,“那要不……咱回去找找?我想着大家都是妖能帮就帮一把,这咋还帮出事故来了……”

      男人把那枚铜币捏在指间又细细看了两眼,平静地揣进口袋说,“不当事。这是个‘新活儿’,继续跟进学校。下个月加班少不了你了。”

      江浮生看了看手里的半盒锅贴,气血上涌,愤愤地往嘴里又塞了一个。
      山海经什么时候能把这只狗凤凰除名啊!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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