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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初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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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已上薄霜。
祈尤从员工公寓里走出来径直上了陆忏的车坐在了副驾驶上后发现车后座还坐着一朵多彩的小花。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非常自然地递给他一杯还热着的豆浆后启动了车。
小花跟祈尤打招呼:“……老师好。”
祈尤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啜着豆浆转头看向陆忏。
陆忏:“路上碰见的,正好了解一下情况。”
祈尤又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地低下头翻出手机玩,衣领露出一截白皙纤弱的脖颈。
引得陆忏偏了下头,腾开一只手探了下他的脖子,“改明儿我给你送条围巾来,北方早上冷。”
这人听了跟没听见一样,软着骨头瘫在副驾驶里。
像特么断了气。
向耀虔坐在车后座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要非用什么词来形容一下的话……
向耀虔绞尽脑汁地搜挂着学过的那点词。
父严子孝。
嗯。父严子孝。
“小同学。”陆忏忽然点名。
向耀虔忙不迭坐好,自从上次陆忏嘲讽了他几句之后他就对这个奇奇怪怪的成年人格外抵触,但是又觉得他“酷”,想要靠近。
陆忏:“你继续说一下你班的情况。”
向耀虔说:“噢,老芹菜下任之后从五高那边调来了一个老师,也是教生物的,一女老师,挺高挺瘦的。我班有女生想去办公室讨好她好像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他话里的女生是谁不言而喻。
年少的喜欢虽然过去了,但希望它依旧美丽。
可以不喜欢,但不想去伤害。
向耀虔好像在十月与十一月交际的那一天里长大了。
他仔细想了想又说:“老芹菜走了以后,芹菜苗可气死了,天天哭爹喊娘的。”
陆忏:“芹菜苗?”
向耀虔说:“就是八班那个,眼睛圆溜溜的那个女生,老芹菜不是也教他们班生物嘛,一来二去的这俩人……”他两手的拇指靠在一起弯了弯,“正好她姓秦,我们就叫她芹菜苗了。”
陆忏听了这话却闭上了嘴。
最初夏兮兮告诉他王勤和那个女生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陆忏以为是单方面的欺辱。
但是他调了一下监控发现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个女生“喜欢”上了年过四十、已有妻儿的高中老师。
她以为自己在和一个温柔成熟的成年人在谈恋爱,却没意识到这个男人让她做阴沟里的第三者。
于是他连同受贿的事一手把王勤送到了老家去。
喜欢有错吗?没有错。
少女的心动是砂糖,是莓果,是葡萄汽水。
是最清澈的浪漫。
但在这个恋爱观没有正确建立的年纪,身为教师、身为长辈,王勤没有引导他的学生建立正确的三观,没有试图避嫌,而是和他的学生一起坠入了所谓的“爱河”。
于学生,他不仁;于家室,他不忠。
你已见过山河,家庭美满,不要把玫瑰拘于污泥。
爱本无错。
但以爱为名的凶手令人作呕。
陆忏自诩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只是把录像拷贝成两份,一份发给了女孩子的妈妈,另一份把女孩子打了码发给了王勤的妻子。
是否追究猥/亵/罪是母亲自己的选择。
是否离婚是王勤妻子自己的意愿。
这些不归他管,他只是帮小公主还怨铺路而已。
陆忏趁着红灯转头问祈尤:“你什么时候去会会他?”
祈尤懒洋洋地拧过身子换了一下坐姿:“今晚上吧。”
陆忏怅然:“哦,你要和别的老男人幽会。”
祈尤:“……”
听力太好的向耀虔:“……”
陆忏:“他又老又臭又拖家带口的哪比得上我……”
祈尤没好气地说:“就你好看?”
陆忏:“还有你。”
祈尤:“……”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一大耳刮子抽上去。
你说真碰上那么个sb队友你能怎么办呢。
陆忏停了车带着祈尤去了校医室。
他一边给自己接水一边看着课程表,恰来也巧,今天还真有一节课是芹菜苗他班的课。
手机嗡地一声,陆忏一见是江浮生没什么聊天欲望地点开微信页面。
江浮生:【老陆,我刚从南市回来,夏兮兮家这边我替老姜看着了,不用加人手吗?】
陆忏没急着回,反而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祈尤的办公桌,“小殿下,伸手。”
沉迷于电脑游戏的祈尤扫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
陆忏也不挑他左右手,面不改色地打了个响指,指尖凝出一颗血红剔透的晶石,他把那东西往祈尤手里一放,触手一阵暖流蔓延开来。
“快入冬了,这东西你揣着暖和。”
祈尤把那东西放在眼前打量着,他也不是傻子,认识以来陆忏已经送过他不少东西了,即便不知道他图啥,但人之间讲究个礼尚往来。
虽说他俩谁都不是人吧,但怎么着披着一层人皮也得干点阳间事。
祈尤仅有的那点良心在颤抖。
陆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端着平和的笑容:“当我普度众生了。”
祈尤:“……”普你奶奶个腿。
陆忏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不经意间又看见祈尤脖颈的那道红痕,鲜艳似血,还正好是一圈,远了看总让人有一种瘆人的想法,他多看了两眼,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问祈尤:“你这里是什么东西?”
祈尤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颈间那条红线,神色淡淡:“故人所赠。”
“……”陆忏眼帘微掀,胸口莫名悸动。
缓了缓,他心想居然还有故人送这东西,怕不是有点什么特殊癖好。
这么一想他更不舒服了,夺过祈尤握在手里刚要捏碎的纸皮核桃翻身坐到一边去回复江浮生。
【不用。你多注意就行。】
江浮生:【哦。】
江浮生:【你刚才那半天不回我干什么呢?搞对象?】
他刚发过去又想起当年自己失恋拉着陆忏哭天喊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这哥哥雷打不动地甩出八个字: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这话说出来多装逼啊。众人皆醉我独醒似的。
结果这话说出来到现在都十年了,陆忏方方面面给他展现了什么叫真·对谈恋爱没兴趣。
陆忏把输入框里的“你说呢”三个字删除,轻快地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我和祈尤在一起。】
一见这个名江浮生浑身打了个哆嗦,活瘟神谁他妈敢肖想啊。
江浮生生怕祈尤那俩眼珠子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贴在陆忏手机上再顺着网线找过来二话不说把前一句话撤回了。
陆忏:【……】
江浮生:【怂。保命。】
江浮生:【有缘再见。】
十一月已经渐渐转凉了。
刚下课的回廊空荡荡的,陆忏和祈尤并排走在前头,后面有亦步亦趋跟踪的脚步声。
只不过跟踪技术太拙劣,两个人心里都清楚,陆忏更是不用回头就把这人身高体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忏凑到祈尤耳边小声说:“有人跟着你。”
祈尤挑了挑眉,像是在问他所以呢。
陆忏继续跟他咬耳朵:“怕不怕?”
祈尤:“……”他被陆忏问得莫名其妙。
不仅不怕甚至想给他表演个四两拨千斤。
陆忏低声一笑,伸出手握了握祈尤的手腕。
触手温凉,腕骨圆润地抵在他的手心。
“不怕,哥哥保护你。”
祈尤:“…………”
后面跟踪那个人都没看清祈尤到底先动了哪里,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就整个人飞了出去。
宛如一只大蝙蝠。
陆忏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被祈尤打过的胸口靠在窗台才站稳了,“好凶哦。”
祈尤黑着脸:“你不想那么早刻上墓志铭就少说话。”
大蝙蝠摊了摊手表示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从看见祈尤那一刻起,就像是一腔血又徐徐燃起,想凑近一点跟他说说话,多逗逗他。
陆忏估摸着自己是要疯了。
后面那个人跟到了校医室,陆忏刚要跟着祈尤进门,那个女孩子从身后狠狠推过来,没等碰到陆忏衣角,他便隔着衣服捏住了这个姑娘的手腕把人提到一边去。
他虽然猜到了是这棵芹菜苗——毕竟刚刚瞪了他整整一节课,但这人真这么鲁莽地出现在他面前,陆忏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陆忏收了手,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同学,走廊里不准疯打乱闹,没背过校规吧?”
秦素红着眼眶,凶狠像是恨不得冲上去咬掉他一块肉。
“你害王老师下岗的是不是?”她一听六班人说陆忏曾放言让王勤收拾铺盖走人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刨了他家的祖坟。
陆忏:“不算吧。”
秦素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说不是,你卑鄙无耻……”
陆忏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我是让他贪污受贿了还是让他败坏班风了?我是教唆他妈把他生下来了还是倡导他爸选择他了?哪样我都没沾,我怎么就害他下岗了。”
他一张笑脸,说话也不疾不徐有点绅士的意思,但秦素就是被他气得头顶冒火。
“还不是你背后找人……”
“背后找人?”陆忏拉了一下他背后的祈尤:“你说他?”
秦素:“……”
祈尤冷冷地看了两个人一眼,没吱声。
陆忏哈的一声笑出来:“同学,我真要是找了他,你的王老师没有缺胳膊少腿你就该烧香拜佛了。”
他似乎是不想说的那么重,假寐的人说什么都是叫不醒的。
从口袋里摸出那颗纸皮核桃放到秦素的口袋里,他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好说的,送你四个字:多吃核桃。”
秦素:“……”
十一月的夜晚奋不顾身沉进冰凉的月色中。
敞开着的窗户灌入呼呼作响的冷风,透过一丝月光得以窥见这家里如同台风过境,摆件七零八碎、家具东倒西歪、就连电器上都有被砸过的凹痕,整间屋子乱糟糟的一片。
此时哗啦一声响激得人头皮一麻,是坐在客厅沙发脚的男人打了个酒隔儿一脚踹开地板上散落的啤酒罐。
他抬起手指着空气醉醺醺地骂:“妈的骚娘们儿……嗝、你敢……你敢离婚……我他妈、我他妈弄死你……嗝……”
这是前任十二高六班班主任王勤。
他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洗澡没换过衣服了,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头发油腻腻地结在了一起。
“敢让我下岗……我弄、弄死你们……”
“嘻嘻……”
王勤喝得脑子不清醒,听见一声好似指甲刮过黑板的笑声嘴上还在断断续续地骂:“操、真他妈的……我弄死你…谁、谁他妈在笑……”
“嘻嘻……你要弄死谁呀?……”
苍白冰冷的手指包裹住王勤的手,柔若无骨的触感仿若毒蛇爬过令人头皮发麻。
王勤头皮都炸开来,盯着从上面伸下来的手。
一脸惨白浮肿的脸忽然倒下来与他鼻尖贴着鼻尖,眼眶血糊糊的一片,依稀认出针似的瞳孔,猩红的唇角咧到了耳垂。
她在笑。
她在看我。
她在看我!
王勤浑身痉挛着,恐惧至极连尖叫声都在喉间堵做一团发出古怪的咯咯的声音。
逃……!逃!得逃走!!
女鬼紧贴着他的背后,脖子像是粗壮的绳子拉得那么长,与他面贴着面,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像是刮过人的骨头。
“嘻嘻……杀了你……杀了你……”女鬼一边古怪地大笑一边浑身痉挛着,她的眼球颤抖着打着滚,源源不断冒出血迹,忽然死死地掐住王勤的脖子,恨不得把他的颈骨都绞断了。
福至心灵的,王勤忽然认出这张变了相的脸是那个名叫夏兮兮的女生的脸,他张大嘴发出咔咔的声音:“夏、夏兮兮……救命……”
女鬼阴鸷地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
“我知错了……咳咳、对不起……我,我给你赔不是了……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给你钱,全、全给你……对不起……”
女鬼迎着他期盼的目光,阴森森地笑了一声。
然后毫不留情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
王勤瞪大眼睛捂着脖子从床上坐起来,胸脯剧烈地起伏。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睚眦俱裂地探着周遭。
颈骨断裂的疼痛似乎刻在了灵魂里,他喘气都会觉得疼痛。
是、是梦吗……
王勤喘着粗气,冒了一身冷汗,他一蹦高下了床冲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脸。
被冷水冻了个激灵,他慢慢地冷静下来。
嗐,做了噩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等我回老家那边的高中再找个工作……
王勤摸过一边的毛巾擦着脸抬起头。
镜中的人整张脸贴在镜面上,五官都挤得变了形,她看着王勤,慢慢地在那张诡异的脸庞上挤出一个笑容,沾着血的手重重敲击着镜面,像是马上就要到这边来了。
王勤听见自己的牙齿打颤,以及门口开门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王勤一个人。
可那是屋内给外面的人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