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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才高八斗不若才高八斗 ...

  •   多么好的出糗机会,他怎么会甘心错过:“夫子可曾听见什么声音?江某听着像是从夫子肚里传出来的,难不成江某等的束脩还不够夫子吃顿饱饭?”
      许瑾纯倒是看出了这人现在想见缝插针作一下的心态,语气也带了几分嘲弄:“江公子真是料事如神,正若祖师爷所言的因材施教,对付公子这种顽劣学生自当是费力了些。今燕国粮食短缺、时有饥荒,定是因为众多此类小人作梗,不得不多吃饭才能应对。”
      打起了精神的江弘文又变回了精神抖擞的好战小公鸡,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时至今日,夫子终于承认了不是本公子的对手,如此清醒的自我认知实属不易,真乃可喜可贺啊!”
      许瑾纯挑了挑眉,笑着看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头闭目养神了。
      春夏交替之际,夜里蚊虫渐渐多了起来,昨夜她没有歇好,一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这会儿自然是要小憩一下,横竖她浅眠,他若有所动作也能感受到。
      马车里又恢复了最初的静寂。
      只不过这次哒哒声里,江小公子还在思索木槿的那抹笑意。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大多数的时候木槿都是冷冷的。同学的那个叫二毛的小跟班还为此跟他倒过苦水,装模作样的演了好几下长吁短叹,苦大仇深的语气:“江兄你看夫子这一天天的一点表情都没有,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带着一副木质的面具,生硬无趣,不说多笑一笑了,哪怕是她多几个表情我也不至于不敢去找她唠唠话熟稔熟稔啊……”
      那时他没有作声,本来听二毛絮絮叨叨的废话听得瞌睡虫上头,听到夫子两个字倒是醒了一半,毕竟是针尖对麦芒的冤家,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对于那人想要去唠唠话的想法,江弘文倒是嗤之以鼻,这样“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话多还是不要去祸害他家木槿了吧,他自个儿都听得头大。况且就二毛那憨样儿,木槿不把他怼的体无完肤自己就不姓江了还……
      纵使他跟木槿对弈了这么多次,也只见过她嘴角微勾泛出来的冷笑和生闷气的时候隐忍的铁青面色。
      今日,木槿居然对他笑了。
      不是那种冷冷的、带着嘲弄或者不屑的笑意,而是柳眉浮动,笑意突然而有着些许的……明艳。
      对,明艳。
      江弘文承认,他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也惊了一下。
      虽说此词基本上都是形容女子的时候用的,但是放在木槿身上,好像并没有很大的违和。
      肌肤莹白,四肢纤瘦,看着倒不觉虚弱,只觉秀气。柳眉弧度浅浅,眉眼间却带着勃勃的英气。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视线有些倾斜,可那侧颜的弧度竟也十分美好。
      他堂堂江家少爷,虽不喜与人结交同游,但同龄商家少爷、管家少爷也都见过不少,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可如木槿般光风霁月的,除了京城的表哥还真没别人。
      他转过头,靠在另一边的车厢壁上。
      见木槿假寐,他也没有再言语。
      静谧里,他没有再想着如何对付木槿了,盯着随车子行驶而晃动的车帘发呆。

      不长的路终于到了尽头,马车直接驶进江家的大门,一直到正房前的拱廊才停了下来。
      许瑾纯下车时一看,高门大户的布局构造总是这么相似,心下便有些不舒服。
      穿过花园的拱门,江弘文带着木槿直接到了正房旁边专门会客的茗香阁。墨岚客气地把许瑾纯引到宾客之席,一落座在梨花木桌案前,她就闻到了漂浮的袅袅茶香,抬头寻香望过去,只见一位温文儒雅器宇不凡的男子端坐在那里,锦衣玉冠更衬得年轻了几分。
      许瑾纯一时摸不准这人是江家老爷还是那三位公子其一了。
      “爹,这就是我去那学屋的许夫子”,江小公子似是看出来了许瑾纯的疑惑,说完对木槿笑了笑,然后扭头对他老爹眨了眨眼。看到自个儿老爹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江弘文顿时激动不已,巴不得好戏现在就开始。
      “小儿在家提过不少次许夫子,自是久仰大名,突然相邀实属冒昧,夫子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若江某以茶代酒先敬一杯作为赔罪,夫子意下如何?”
      许瑾纯没有出声,只是捋了捋袖子,素手擎起上好的青瓷茶具,朝江父方向敬了敬,将杯中温湍的碧色一饮而尽。
      江韫见许瑾纯不吱声,径自寒暄了几句,便让江弘文来张罗招待,自个儿接着品茗了。
      江弘文笑:“许夫子才高八斗,茶树湾镇妇孺皆知,可否表演一二,让江某心服口服?”
      “小公子谬赞。”
      见木槿没有钻进他的圈套,他也不再拐弯抹角:“许夫子实力雄厚,委实不必妄自菲薄。墨明,快去把人请过来。”
      “小公子但说无妨,许某又不是临阵脱逃之辈。”
      “夫子说笑了,后生哪敢啊”,江弘文站起身来,看着对面桌案的木槿挑眉故作夸张地笑了笑,见墨明带人进来眼角更是神采飞扬,“这是江氏门下的八位门生,学识不过尔尔,今日夫子光临可否帮着调教一番,也不虚此行了。”
      既是才高八斗,那就找八个人斗斗看好了,江小公子施施然落座,做足了看戏的势头。
      怪不得刚刚这人或才高八斗的时候加重了声音,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当真是小孩心性,再看对面岿然不动的江韫,许瑾纯心下了然,无奈问怎么个比试法。
      “夫子不用那么拘谨,就当是解解闷儿”,这个时候还不忘拉人下水江小公子心里早就得意极了,“兰亭流觞曲水之习,江氏虽为商贾也仰慕不已,今日无清溪无美酒,可否以这香茗为替轮流作诗几首,给这大俗门楣添几分雅致?”
      “既已安排好,那便随小公子之意好了。”
      江弘文见许瑾纯应允,不再拖拉便给那八位一一看座上茶,然后自己松散地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中的茶盏,“那便请邹青林这端开始吧,就以‘江南好’为句首吧。”
      那唤作邹庆林的门生坦荡举杯,只消片刻思索就吐出一词:“江南好,怀古意谁传。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风景忆当年。”
      话音刚落,另一端的齐佺拍手连叫了三声“好”,看了看江小公子的眼神,他接着道:“几日不见邹兄功夫见长,这中间一联真真让人叫绝,城里城外之景,自然人世之景,永恒短暂之景尽数囊括,且对仗工整,妙啊!”
      “邹某原就是江南人士,从小熟悉之景便也不得稀奇,公子老爷既无明示,这本地人自然不算作弊喽,这位夫子莫要生怨便是,夫子请——”
      “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避风沙”,许瑾纯静静地开口,说完之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眼神示意第二人继续。
      齐同方也是个人精,看到那人晃过来的视线便也丝毫不拖泥带水,朝回那边敬了敬手中的茶盏就开了口:“江南好,水是二泉清。味永出山那得浊,名高有锡更谁争。何必让中泠。”
      这人也不赖,可见江小公子所言的普通门生四字的真假了,许瑾纯懒得再给他评头论足的机会,依旧平静的开口:“江南好,虎阜晚秋天。山水总归诗格秀,笙箫恰称语音圆。谁在木兰船?”
      江小公子暗暗错愕,看来这木槿倒也有几分本事嘛,不过为时尚早,还有好几轮呢,他一个眼神瞟过去,席下第三位程衡就开口了:“江南好,真个到梁溪。一幅云林高士画,数行泉石故人题。还似梦游非。”
      许瑾纯也不谦让,“江南好,铁翁古南徐。立马江山千里目,射蛟风雨百灵趋。北顾更踌躇。”
      另一人紧接其后:“江南好,建业旧长安。紫盖忽临双鹢渡,翠华争拥六龙看。雄丽却高寒。”
      “江南好,城阙尚嵯峨。故物陵前惟石马,遗踪陌上有铜驼。玉树深夜歌”,许瑾纯依旧冷静,哪怕对方来势汹汹。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是琼花偏得月,那应金粉不兼香。谁与话清凉。”
      庚文博吟罢,得意地连斟了两杯茶,朝小公子那边望过去,可那人面上一派静寂,没有他想象中的波澜,澄亮的黑眸仿佛陷入了深思,嫣红的薄唇轻抿,一动不动。再看江老爷,坐姿依旧端方,目光里透着几分凝重。也难怪,这位夫子这短短时间里已经连对四联,且内容也都可圈可点,他收了收自己身上的张扬之势,朝对面那人扬了扬下巴。
      许瑾纯将它的张望收紧眼底,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江南好,唱得虎头词。一片冷香惟有梦,十分清瘦更无诗。标格早梅知。”
      众人听闻此句,一时茗香阁里一片寂静,须臾最年长的那位门生也沉稳的开口:“江南好,一片妙高云。砚北峰峦米外史,屏间楼阁李将军。金碧矗斜曛。”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许瑾纯又抿了一口茶水,只感觉自己要喝撑了。
      穿蓝衣衫的岑舟笑着开口:“江南好,虚老在严陵。过沙溪急月溪明,但远山长晓山青。留古今古空名。”
      “江南好,影湛连波平。一叶舟轻水天清,双桨鸿惊点烟汀。夜深听蛙鸣。”
      “江南好,一段秋光淡。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香风卷珠帘。”最后那人起身,满怀憧憬地向许瑾纯敬了一杯茶。满堂的人此时都在等待着最后一联。
      “江南好,独倚望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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