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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若只如初见(二)
“亦桃!”
待沈泽一出门,辛二娘辛蓉儿便急着寻了亦桃,这天大的机会,别给平白糟践了。
亦桃正练着书法,抬头便见娘亲神色匆忙,“阿娘莫急,是不是前线有二哥哥消息?快吃盏茶慢慢说。”
“喝什么茶,这去年的沉渣残叶哪比得上明侯府里上好碧螺春!”辛二娘不耐道,“还有,可别提什么二哥哥,你哪攀得上箫氏的子女做亲戚,没事好好指点你四弟功课才是要紧,那才是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正经兄弟!”
“哦……”亦桃心下失望,又接道:“阿娘提到明侯府,莫不是长姐答应嫁给明侯了?”
“她哪儿有这福气,这福气终究是我家亦桃的!”辛二娘勾了勾亦桃鼻尖,甚是宠溺。
“阿娘胡说什么?”亦桃面若桃花,“我哪嫁得这样的豪门显贵”。
“她沈璧嫁得?你比她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你就嫁不得,我嫁予你爹虽是妾室,当年若没点心气儿,即便嫁了那百亩农户做了大夫人,也只能指着老天吃饭,哪有你现在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平日没人给你筹谋便罢了,若我给你求得的出路,你还连打退堂鼓,那将来便只能嫁给商户或找个朝廷命官做人家填房潦倒一生!”
“阿娘莫气,阿娘的主意,亦桃怎敢怠慢。”亦桃滤了茶渣子,重新给辛二娘满上。
辛二娘见她恭顺乖巧,歇了口气说,“三房子女,大房出了老大沈璧,老二沈烈,萧夫人人前贤惠,却生得沈璧娇纵,连侯府亲事都看不上。唯一的儿子沈烈前些日子送到前线当先锋,这不疯了吗?我这里就只你老三亦桃,还有你弟弟老四沈若轩,你倒是乖巧,你弟弟年幼,且看这两年能成什么气候。三房没什么出息,生了个幼女,在赶往锦州的路上夭折了,现肚里怀了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这将军府的日子是越来越没盼头,你得争争气。”
“阿娘如此粗鄙言语……让外人听见如何使得?”
辛二娘不屑道:“你读书读傻了?这儿哪有外人,早不该让你大夫人拉你坐学堂当那沈璧的陪读,尽学些人前虚伪的幌子。萧夫人教子无方,你可别学那些氏族官宦假清高的伎俩,在我辛蓉儿这儿就只有双脚着地的实在,我女儿就得嫁风风光光,我儿子就得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亦桃听得头晕,陪笑道:“阿娘说得是,在将军府的日子还指着您呢。”
“别戴高帽子,这两天都给我收拾干净了,过两天明侯府家的老祖宗六十大寿,你爹准备带你去见见侯爷。”
亦桃呛了口茶,“啊?见侯爷?”
“小点声,别被大房里的听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旁的我倒管不着,你若能得侯爷青眼,做个正妻又有何不可,这国舅爷出了名的荒唐,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向来不把世俗礼教放在眼里,若做不成正妻,做个妾室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得了一男半女,那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亦桃平日里是个话少的,听得辛二娘一旁热乎,说到底是为了二房脸面,即便再不情愿,也得由着二娘,“那……长姐呢,长姐也去?”
“我自会差人去问她,但你瞧她对这门亲事这般抗拒,大概很难答应,就算答应了我也有办法让她见不到侯爷。”辛二娘笃定道,“你可把浑身解数使出来,安安心心梳妆打扮,我的亦桃定要做人前最风光的那个。”
亦桃抿嘴不语,成了便好,不成又怎样,她在这个家向来只是个摆设,只是心里装了不该装的人,嫁给侯府八成只是阿娘一头热罢了,若真嫁了……该如何是好。
沈璧刚从梦中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晕晕乎乎便听到小厮在外传话。
“你告诉大小姐,明日侯府家宴,他家老祖宗过大寿,准备妥当了申时就出发。”
阿阮还没回神,那小厮便一溜烟不见了。阿阮就纳闷了,去侯府道贺?这节骨眼沈璧不拿命拼命便罢了,若真去了侯府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您看这……”阿阮打了热水进来,见沈璧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拾掇起来,心下叹道大小姐真是铁甲铜人,被罚了一整天,次日便能下地梳洗,也难怪大小姐要强,自小与父亲南征北战,身子弱一点都撑不住这行军打仗的颠沛流离,二少爷便幸运得多,刚一出生老爷就过上了举国太平的安生日子,非但没受过半点罪,更是老爷第一个嫡出的儿子,在家里是没人敢动的阎王爷。
“小姐,腿还疼吗?”阿阮半跪在沈璧跟前,轻抚着她的膝盖。
沈璧眉头紧蹙,拦住阿阮的手,“别……”
疼是疼的,只是不喊罢了,阿阮不由心酸起来,小姐平日里大大咧咧,是非曲直,直就是直,弯就是弯,整个没心眼的,练功受伤从不与人提及半句,痛得额头都是汗,也不曾抱怨过。
太逞强。
“那辛二娘派来的下人,刚才伙同你说什么?”沈璧知道阿阮向来多愁善感,平日没少心疼她,再这么让她问下去,非把她问哭不可,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阿阮把那小厮的原话带到,沈璧寻思起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中间人意图撮合,只是中间人换了其他人,沈璧姑且是信得几分,这辛二娘也跟着过来凑热闹,沈璧便更觉有趣。
“辛二娘难得开明一回,小姐莫做多想”,阿阮打断沈璧思绪,她才不管她辛二娘怎么算计,只要为着沈璧好,她都巴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开明?”沈璧瞪大眼睛,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辛二娘便难得开明一回我也领不到这情分,回了。”
阿阮泄气得直翻白眼,正欲回话,又被沈璧叫了回来,“等等,亦桃去不去?”
阿阮立马寻了二娘院里的家丁打听,转而回了沈璧,沈璧一听,乐得大笑起来:“辛二娘啊辛二娘,凭你那点小伎俩也想逃过我的法眼,阿阮,回了那小厮,就说我准时恭候。要做个便宜媒人原也不难,何必拐弯抹角,沈亦桃?叶明远……有意思。”
“小……姐,您莫不是疯了吧?”
“去,把我那件最素的衣裳拿出来,绿叶配红花,我且衬她一回。”沈璧话音刚落,阿阮还未反应过来,忽觉小姐真是将军的亲生子,连发号施令的口吻都与大将军如出一辙。
“慢!”沈璧见阿阮准备翻箱底,又缓缓道,“罢了,沈亦桃才貌在我之上,穿了最华丽的衣裳也未必胜她,我将军府自从南迁过来就一直被人称作山野村夫,这次侯府盛宴想必好些人想看父亲的笑话,家声要紧,切勿失礼于人前,寻件得体的便罢。”说着,心里像浸了霜,从眼里漫出来。
“哦!”阿阮越发不懂沈璧了,自打前两个月开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似乎比从前多了一根筋,思虑周全起来,却也不失从前果断,就拿上个月她极力推举二公子沈烈从军来说,老爷自然不反对,老夫人被气晕了头,却也未能动摇她分毫,沈璧拖了二公子立马收拾行李走人。
临走时她还记得沈璧对沈烈说:“既是安乐窝也不能一直待在父母身边,母亲心慈,再这么一味惯着你,成了只会世袭的将军,服不了众,终究只能是个废物。”
阿阮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璧,这样的……识大体?
“想什么?”沈璧见她心不在焉。
“没,小姐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若想招点桃花便选绣了石榴的,花草的图样。”
沈璧一笑,“若真想绣,我便绣个钟馗在衣裙上。”
“为何?请个门神上身岂不惹人笑话?”阿阮更是不解。
“辟邪镇宅保平安啊。”沈璧真乐了,阿阮也跟着笑一块去,整间屋子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