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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薛彤站在一边,见自家养了几百年都没养出感情的猫一个劲儿地伸着舌头,要去给荀若素舔毛。

      阿姨几次伸手,想将猫从荀若素的怀里抱出来都不成功,这猫死活扒拉着荀若素,不管谁去抱,都叫得跟死了爹妈一般。

      小区里还住了别人,为防误解虐猫,就只能放任它窝在荀若素的怀里——这是一只荀若素能看见的猫,也是一只能将张越吓到缩成团的猫。

      别墅的大门后贴着两张黄符,张越受了邀请才能进来,他身上的那股阴寒之气似一层薄衣,通过大门的同时落在了外面,荀若素这才温暖了起来。
      她将手指插在猫毛中,平静地看向薛彤,“你养的这只猫与我有缘。”

      “你”与“我”上加了重音。

      薛彤“哼”了一声,“有些畜生就是养不熟。”

      那猫闻言,伸着舌头轻轻添了一下荀若素的掌心。

      “它叫什么?”荀若素问。

      “大名阎王,小名无常,”薛彤瞪着自家黑猫那煤球一样的头顶,“但刚刚改名了,叫逆子。”

      “……”荀若素忽略掉薛彤话音中浓浓的醋味,“黑白两色,叫无常也挺好的。”

      张越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说话,这猫的身上有股佛气,比念往生咒的元觉厉害数倍,靠近一点就感觉自己能被原地超度,他还不想入轮回,一点执念将他牢牢与生者的世界相捆绑。

      那猫与荀若素亲近起来没个够,口中还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但回头看张越时,那双金黄色的瞳孔宛如野兽骤然一缩,若不是体型所制,大概会一跃而起将张越叼在口中。

      荀若素也在此时抬起目光,皱眉看向了眼前小鬼,“你的执念未免过于深重了。”

      张越生怕自己被送走,似乎是一刹那对未尽之事的执念到达了顶峰,他的眼睛周围丝丝缕缕漫延出红色的血线,从眼角向整张脸扩散,四肢一动便“哐啷啷”作响,黑色的镣铐生满金色符文,扣锁他的手腕脚踝,行动虽然不受阻,只是人跟萝卜似得,像是种在了地上。

      空气中隐隐有股血腥味。

      “哦?”薛彤往沙发上一躺,翘起了腿,“年纪这么小却有发展成恶鬼的潜质,送恶鬼入轮回可是一桩大功德,我真想将你留下来养一养,再放出去杀几个人,来成就我的功德。”

      荀若素将手中的黑猫放在茶几上,她一只手捏着怀表,又问薛彤,“有旧制的铜钱吗?其它铜制品也行。”

      “你问我要,我就给啊?”薛彤撇过头,“你要毁我的大功德,还要我帮你?”

      荀若素愣了一瞬间,随后收回手,也坐到薛彤身边,她的姿势比薛彤还要懒散,整个人几乎半躺在沙发上,那猫甚至自觉地凑上去给荀若素捂手。

      两看戏的人中央就是正作妖的张越。

      张越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仿佛刚起了“无论如何要留下来”的念头,四肢就被锁链缠绕,之后无论怎么挣扎,他都困在其中,甚至于心念起伏,忍不住的想要离开这里,不再仰仗任何人。

      他死后之所以找上荀若素,中间有个因果。

      两个月前是他爸的忌日,按照清渠县的规矩,每年忌日需要请魂,坟前的大道上烧两件死者生前的物品,通常烧得是衣服,但张越的爸爸是个老师,家中堆满了各种教材,纸质的物品比尼龙棉麻的衣服容易烧透,张越年纪太小,家中无人帮衬,能省事就省事。

      就在他清理书柜时,从顶上飘下来一张黄纸,这张黄纸正面写着张越本人的生辰八字,墨迹不变色,却积了厚厚一层灰,就像是在角落中等了很多年,终于在这一天掀开了面目。

      纸的背面就写着荀若素的名字以及地址。

      张越其实想不通,自己与荀若素并不认识,家中为何会有这张纸条,又为何好巧不巧,在此时掉落。

      这张黄纸在他死后成了一张路引,张越莫名其妙受它蛊惑,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混在了讨债鬼之中。

      很多的记忆成了撕扯开的片段,一幕接一幕的在张越眼前被火舌蚕食,他的理智细弱独木舟,滔天巨浪中即将被淹没,很快张越只会记得一件事。
      一件令他满腔愤恨,徘徊不去的事。

      他脸上红色的纹路几乎到达每一个角落,人皮皲裂,随时会从当中长出个“恶鬼”。

      忽然,张越的眉心正中钉入一根铜簪,荀若素立在他面前,手指尖因为空气骤降冻得苍白,那枚怀表抵在张越的胸口,上头的时间正在极为缓慢的倒退。

      荀若素道,“天要亮了。”

      天要亮了,群星争不过天边一片鱼肚白,就连那轮峨眉月都稍稍隐去,熹微的阳光透过整片落地窗落在张越身前,荀若素又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锁链之上一层寒霜,在大厅之中簌簌作响,闹出的动静极大,然而此处早已跟现世脱离,除了受困当中的三个人,谁也听不见这小鬼的哀鸣。

      铜簪刺穿了张越的头骨,猩红色的血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铜簪便如纺织锤,从左往右顺时针搅动,血线一层又一层附着于铜簪之上,很快张越的肤色恢复正常,荀若素两指捏住铜簪轻轻一扯,红色的血线脱离张越头骨的同时,在伤口愈合处留下道暗红色的印记。

      荀若素是个算命的,龟甲、蓍草与铜钱才是她的常用物品,而这人头穿钉,两方拉扯丝线,最后留下一个印记的方法更类似于“扶乩”,荀家人并不擅长,她也只是依样画葫芦,照着书上所写试了一试。

      这一试差点累断荀若素的腰。

      红色的血线并不安分,顺着铜簪游动,触碰到荀若素的手指头却猛地往回缩,伴随着猫无常一声极具警告意味的“喵!”

      荀若素将铜簪抛给沙发上的薛彤,“你的大功德。”

      薛彤原先用铜簪半挽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比荀若素想象中还要长,一直垂到腰间,云雾般披落着,美人是美人,可惜是个黑心肠的美人,她拿起铜簪,上面的血线就像见到了同类,争先恐后往薛彤身上爬,却被薛彤扯住一端动弹不得,“你们荀家,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缠在铜簪上的东西叫做“怨”,魂魄所拥有的执念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这样的因果线团,通常有三种颜色,红、黑、白,其中白与黑都比较稳当,一旦缠上,鬼就会定性,是善是恶外力都无法干扰,只有红色比较三心二意,有人劝导容易放下,但要是推波助澜,甚至有潜力成为千里挑一的厉鬼。

      “怨”对薛彤来说没什么用处,执念并非活体,她得超度活体才能成大功德,偏偏荀家的人屡屡坏她好事。

      “超度恶鬼手续繁琐,”荀若素理直气壮,“我不精通此道,你还得腾出手来教我,与其日后麻烦还不如将工作量掐断在源头。”

      薛彤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就是这种偷懒的态度,让你们荀家噩运缠身不积功德,就此绝了后。”

      薛彤说得是实话,算命世家窥天道,又常常与阴祟之物打交道,最容易损耗寿命,心中无大慈悲投身不到这样的人家,不过天道守恒,也不会一味要求牺牲没有回报,渡人超生的同时可以积攒功德,不说长寿,活到七十不成问题。

      偏偏荀家逢九大劫,能到三十的屈指可数,几百年来,只有荀若素的娘差一点过了四十大关。

      两人之间的话就此说尽,从坟地中相识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连熟悉都谈不上,荀若素并不了解薛彤,这一路走来,她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先是印记,然后是小鬼与猫……

      这些东西将她与薛彤牢牢捆绑,忍受彼此不投契的性格。

      心念一转,荀若素又将目光落回小鬼身上——他游离在故事之外,时间却赶得好巧不巧。

      方才那一阵折腾,累得不仅是荀若素,这小鬼是作妖的主体,也受了好一番的罪,此刻正双腿蹬直瘫坐在地上喘粗气。

      已经燃烧殆尽的记忆回不来了,幸好荀若素下手早,张越忘记的只是这十三年里细枝末节的东西,譬如家门口的油条店好不好吃,当他重新回过神,便看见荀若素正在打量自己。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张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当鬼的时限不长,短时间内能经历的也算全部经历,小鬼怀中还揣着唢呐,当他陷入混沌,眼前只剩恩怨时,这把唢呐却冰冷的烙在他心上,拖延了记忆被燃烧的时间。

      “小鬼,”荀若素越想越对此事生疑,“我是不是借过你的钱至今未还?”

      干荀若素这一行的都信因果,若不是欠了债,麻烦事怎么会自己抡着小短腿送上门。

      张越一贫如洗,爹娘留的遗产不多,都在银行存着,每年吃些利息,他爹生前人缘不错,朋友多,张越在学校有其它老师帮衬,书读得下去,但也没有闲钱借给别人,他与荀若素之间确实毫无交集。

      “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是不是欠了人孩子一份情债?”薛彤事不关己,“物债只纠缠一世,情债可是因果线上最难算清的,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花心的混蛋,见一个爱一个甩一个,这孩子投了胎,找你算账来了。”

      “……”荀若素拿起桌上削好的苹果堵进了薛彤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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