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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荀若素与薛彤正站在院子外,圆形的拱门自成一景,槐树梢支撑着偌大圆月,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井边上微微晃悠着双脚,她的肚子有点大,因为整个人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缘故,鼓起来的肚子也显得精神不济。

      旁观者都知道那里头是一个死胎,胎死腹中,已经不会再长大了。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陈槐月刚上山没多久,她虽然坐着,但一条腿姿势不对,像是遭人打断后刚续上,宽大的衣服里露出一截绷带,脸上的那道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焦黑色的疤痕像一只百足蜈蚣,纵使陈槐月长得再好看,这条疤也很吓人。

      本以为陈槐月生前会是个阴晴不定的忧郁小姑娘,现下看来却很正常,月光落了满肩,脸上带着笑容,并非薛彤那样的面具,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气,元戒——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捞起僧袍蹲在地上刮鱼鳞,他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天气并不热,额头上却渗出了好多汗,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佛祖莫怪,佛祖莫怪,下辈子我也可以做一条让人吃的鱼。”

      陈槐月年纪小,看这身子骨别说“蛋白质”和“营养”,估计连吃饱饭都难,三十年前,家家户户已经不算特别困难,总还有饿着肚子的人,看见地上半块红薯都觉得浪费。

      佛前杀鱼,是为了孕妇与孩子的两条性命。

      荀若素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院子正中靠井的地方,低头就能看到陈槐月的笑脸。

      “小哥哥,你连杀鱼都笨手笨脚的,会做鱼汤吗?”陈槐月很是怀疑,“和尚都吃素的,杀生不好,我上次听别的师兄说,虔诚的和尚要是双手沾了血,要下油锅滚刀山,可惨可惨了。”

      “谁跟你说这些的?”元戒“阿弥陀佛”,“小月,你不是佛的信徒,不需要管这些,我倒是一个小沙弥,但我并不怕疼。”

      陈槐月歪着头,“不怕疼就行了吗?”

      这对话未免幼稚,有些像是哄小孩子,元戒低着头继续跟鱼搏斗,这方小小的院子与外头森然佛气相悖,独自隔出了温情的小天地。

      就在这时,黑色的阴影漫延过来,脚下猝然一松,一双惨白的手抓住了荀若素的脚踝!

      薛彤曾经说过,亡者的执念将它们与人世间牢牢捆绑,一旦有外部力量干预,执念就会显像阻止,张越当时执着于“怨”,只是被更强大的力量所牵扯,挣扎半晌冒了个泡泡就沉下去了,但陈槐月不同。

      三十年养只猫都成精了,执念难消,在这灯盏中必定疯魔。

      那双手冰冷刺骨,荀若素的脚踝瞬间冻得发青,她将黄符一折,纸张蜕变为一把精致小巧的开信刀,刀尖划过手背,留下道火灼般的伤痕,熔岩色伤口外翻,藏在地底的东西吃痛,重新缩回阴影中。

      晏清若是在场,肯定要呼嚎着“违背物理法则”,古今中外多少物理学家都该诈尸而起,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摁回地里去。

      没事儿闹什么鬼啊。

      “这不是挺能动手吗?”薛彤也坐在井边,跟陈槐月仅一臂之隔,她眯着眼睛,“你们荀家的人果然最会说谎。”

      “怎么,你被骗过?”荀若素面色不改,“骗人通常都有目的,我祖上骗过你什么?”

      薛彤眸色冷清,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谁能骗得了我?”

      “……”不知为何,荀若素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一掠而过的怨愤。

      陈槐月的灯盏都是些片段性的记忆,彼此之间连不起来,但大多与元戒有关,身处其中,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温柔,陈槐月的灯盏温柔而悲伤,她将佛放在了心上,佛却将她视作众生。

      黑暗中的阴影再度席卷而来,遮天蔽日,槐树梢的月亮转瞬被吞噬成细弯一道,全身湿透的陈槐月从井中爬了出来,她嘶吼着“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偏偏受她保护的这些记忆温馨而美好,倒显得这些执念格格不入,背离了主人的初心。

      元戒点着一盏灯坐在槐树下雕木头,三十年前山中通了电,但电力不稳定,经常供应不上,家家户户还是常备着煤油灯和蜡烛。
      看得出来元戒并不擅长此道,他的手指笨拙而僵硬,时不时就要凑到烛光下看一眼,确保下手的分寸……木头小人才有个粗糙的身子,上头沾着不少血渍,井边上搭着毛巾,元戒时不时就要“嘶”一声,用毛巾沾水,把血给擦了。

      陈槐月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窗户半开着,刚好能够看到外面,她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看来腹中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这会儿的陈槐月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她半边身子落在黑暗中,烛火在眼角明灭不定,她的眼神嫌恶又疯狂,盯着外头的元戒,小声嘀咕着,“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臭和尚将小月从我身边抢走,才导致我们一家的悲剧!”

      虽是陈槐月那张脸,但咬字的方式、口音和表情都与陈槐月不同,荀若素掐指,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时候,陈槐月已经被生魂入体。

      这段记忆远不如之前的明媚,连周遭的环境都在渲染陈槐月绝望的心情,她想摆脱的人想摆脱的事就像一层阴影,无论她逃去哪里,最终都会追上来,将她拉回窒息般的困境中。

      “小心!”薛彤拉了一把荀若素,鬼魂湿漉漉的手从后者面门擦过,荀若素极薄的脸皮子稍有剐蹭,瞬间留下道浅浅的口子。

      口子在眼下,并不疼,只是有些痒,陈槐月的执念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水,灯盏中容纳的记忆越阴暗,它就疯的越厉害,刚开始还讲点道理,这会儿恨不得将旁观的人双眼挖出来,最好连脑子都碾碎了。

      院子里开始下雨,到了大寒时节,原本只有人高的槐树短短几个月就长了一两米,已经逐渐有日后群魔乱舞的架势。

      从井里爬出来的陈槐月被雨打得更湿,她整张脸都阴沉着,好像心底里最重要的一丝秘密都被人翻找出来,于是恼羞成怒。

      “薛彤!”
      铺天盖地的雨打在人的身上,无论是站在屋檐下,还是直接进入房中都无法躲避,荀若素已经被淋得半湿。
      这些雨并非单纯的水汽,它容纳着陈槐月所有的感情,极端、浓烈,如溃坝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的每一滴雨,都是无数悲欢离合,薛彤受规则捆缚,原本就要分担亡者复杂的情感,这场雨对她的影响只会更大。

      果不其然,当荀若素看向她时,薛彤正站在槐树下,伸着手,雨落在她掌心中,直接透体而入,薛彤就像个无止境的容器,装满了陈槐月的喜怒哀乐。

      听见荀若素那一声喊,薛彤缓缓抬眼,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薛彤的眼睛是琉璃色的,难得没有断电,寮房里开着灯,冷白的光透过窗户沁入薛彤眼中,她瞳孔边缘竟泛出淡金的华彩,望向荀若素时,就像看着她身上另一人的影子。

      荀若素因此微微蹙眉。

      “薛彤!”荀若素又喊了一声,她双指将黄符一折,从中抽出把黑色的雨伞,雨被伞缘所阻,就算有风,也是半点侵入不得。

      荀若素打着伞走到薛彤身边,与此同时,记忆中的陈槐月也匆匆忙忙拿起墙角的伞跑了出去,两人擦肩而过,周遭景象被拉开,眼前一晃已经到了山门外。

      陈槐月打着伞,踮起脚尖正急切地等着什么,她怀里还抱着那只木头小人。

      “你没事吧?”荀若素伸手探了探薛彤的额头,被薛彤不着痕迹地让开。

      “方才你看着我磨牙了,”荀若素道,“我越发怀疑,是不是哪辈子得罪过你,被你记恨。”

      薛彤冷冷笑了一声,“没有。”

      “……”没有是这个态度?

      “就算有,我也分得清入轮回之人,已经与上辈子断了牵连,哪怕你曾经是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现在也不过是荀家不能自保的小卦师。”薛彤大概察觉到自己态度不对,于是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报复你。”

      荀若素思考片刻,将伞直接塞给薛彤,自己挪出了两三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她受雨点的影响非常小,荀若素摸了摸自己的胸腔,那儿有颗活跃的心脏,但很奇怪,她能感知陈槐月的痛苦,却只是怜悯居多,难以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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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20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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