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们》ou

19、you're beautiful

　　HEY，我听着医生的歌回想一些快乐时光。
　　最近时常因为小事记起很多早已消逝的东西（笑），人真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我和父亲的关系，很难一下子说清楚，似乎是妈妈的好姐妹的未婚先生子，放在妈妈家里养；好姐妹再没出现；因为收养我这个私生子，妈妈被扫地出门，孤苦无依过了几年；遇到父亲；婚后不久，妈妈晒衣服从阳台掉落。
　　前面五六年，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父亲苍白的脸色，站在门口向我微笑，他说：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多么矫情的见面词。
　　于是乎不动。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依然不动。
　　我知道在这个家里坐到手脚冰冷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我愿意用从现在开始到死的时间，换取回到当时的几秒钟。我幻想冲过去抱着他的身体大哭，或说谢谢。

　　然而当时我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

　　才多大点的孩子啊，为什么这么看得人冷到心里去？

　　很久以后姑妈跟我笑：怪不得是没有孩子的人呢，将你小时看做大人一般着急，其实小孩至多性格孤僻些，不爱说话罢了。

　　……记得妈妈去世，我没有多大反应，整日在家，并未觉得与以往不同。一次在厨房倒水喝（大家都以为我还在睡觉），听到父亲坐在沙发上，头埋进手里忍隐哭泣道：好不容易我们有了家，小曼她……我不知道如何解释，真怕这孩子……请你来劝劝他，可自己突然这样……我也不想的……
　　姑妈将手放在父亲背上缓缓拍着：别想太多。
　　父亲擦干脸：他在房里，请务必小心……说着又要哭泣，只是拼命的忍住继续道：一定看看他有没有事……

　　几天后，下班时他从门外拉进来一只未满周岁的狗，怕不同意，先撵着狗进我的房间。
　　那狗成了我童年时最好的玩伴。我怕它冷，总抱着他睡，而且和他一起吃饭。
　　父亲很有洁癖的人竟然允许我这样做。

　　狗死的时候，我哭了很长时间，好像晚上还偷偷在被子里哭过；父亲死时，我没有眼泪。

　　父亲说再养条狗吧，我说不要了，不想再看它死。
　　于是没再继续。

　　大了某次工作回家，他谨慎的笑着从阳台上牵出一只柴犬：路上拣的，不喂就饿死了。
　　神情很怕我会反对似的。
　　我好像说好的知道了，他便很轻松的带着狗出去。

　　父亲走后，我曾默默带着狗，一个人走他经常散步的路，一遍一遍的，有时坐在公寓对面的凳子上对狗说，当时你怎么就不提醒提醒他呢？
　　狗狗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我。
　　其实我知道当时狗狗并没有动，大家都说是父亲自己要走的。
　　我还是不想相信。
　　抬头，看着公寓里自己的房间，坐在公园潮湿的板凳上，正好可以望见电脑上的台灯。

　　父亲坐在这里，会不会看到忙碌于工作的我？

　　父亲是个好男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会对带着私生子的女人负责，除了父亲，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其他的雄性。
　　有很多女人向他靠近，靠的最近的一个，父亲曾问过我的意见。
　　青春期的我先漫不经心的同意，女人来家里就和她作对，往衣服上吐口水，踩她的鞋子，在她面前骂人，父亲终于忍不住让她走了。
　　理由并不是怕女人伤心，他说，不想看到我反常的样子。

　　当我到了和女人交往的年龄，才有些了解那种感受……和父亲不同的是，跟女友常常是相处几个月就分手，直到最后一人女友漫不经心的跟我说，你对我，还不如对你爸爸好。
　　我才恍然大悟。

　　父亲坐在桌前喝酒，他呵呵笑两声，突然提起小时被我戏弄跑了的阿姨。
　　你当时真是好笑，其实我们才见了几面而已。
　　然后他说，你啊你啊，你也应该带个女朋友来让我见见吧。

　　知道了。

　　呵呵。
　　那我等着。

　　后来父亲偶然又提到，那个阿姨早就嫁人了，我想找什么样的女孩云云，我想他可能是误会了，很断然的说，现在正是工作的好时机，抓住了，女人自然会有。
　　父亲还是不放心。
　　一次风寒，我去医院时，他拉了医生的手道，看，这就是我儿子，不错吧？
　　医生红着脸不做声。
　　出院后，父亲热情的邀请医生来家里吃饭。
　　我当着客人的面放下碗筷，僵硬的说，很累想早点休息。
　　过后父亲埋怨我冷淡。
　　可是父亲啊，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个医生，虽然年轻，其实看上的并不是你那优秀的儿子吗？
　　看他气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好像又回到小时候。

　　我帮他泡茶，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父亲突然笑出声来。
　　傻孩子，你始终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到时候啊，只怕你嫌我这个老头子碍事还说不定呢。

　　也许我会孤单一辈子，我故意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生活。

　　在我拒绝了几次亲人的相亲安排后，父亲终于明白我的决心了，他找来姑妈，说会不会是小时候没有母亲的缘故，也许他一个人没有把我照顾好。
　　姑妈为此说了我很长时间。

　　就是为了你父亲想想，也不要做的这么绝啊~

　　……

　　父亲坐在餐桌前玩报纸上的游戏，遇到难题叫我过去，我解完了，突发奇想在报纸上写几个字，要他猜。
　　“W ZCJS……MCI……是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清楚的表情，我笑一下，提笔道：“很简单的密码拉~字母表排列出来就好了。”可是讲了半天，好像还是不懂，正巧有个电话进来，我边接边看他在报纸上写写画画。
　　出门时，他突然想通了似的说：“原来是这样~”然后看见我在穿鞋，原本快乐的表情黯淡些，“你又要出去啊？”
　　“嗯，晚上别等我，在外面吃。”看来他是有事要说，举着报纸又缓缓放下，露出理解的表情：“知道了，外面很冷，记得戴上围巾。”
　　“哦。”

　　那围巾，是他打的。
　　个大男人，居然买了毛线坐在电脑前，边看鬼片边织，出来的效果居然还不错，服了他。

　　现在我还戴着这围巾。
　　有个洞在中间的位置，戴的时候我总是绕一圈好遮住它。
　　……

　　父亲走后，我清理他的房间。
　　其实没什么好清理的，父亲本是爱干净的人，房间条理分明，以至于刚一进去，我甚至不知道手脚放在哪儿。
　　在同事家借住两个月，我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笑）。

　　床头柜里有个大相册，打开来，不出所料的，里面是我和他的合照，到底是相差12岁，一张一张的，我慢慢变大，父亲慢慢变老，还有上学拿的奖状，考的证书，一些我公司的文件，上面用别针别了纸条：可能会有用。
　　和所有父母一样啊，我叹息道，突然看见很久前玩游戏的那张纸，我出的题下面连着很多的OOXX，都是他写错了的。

　　然后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箱子里。
　　我要把它们都烧给他。

　　贴封皮时，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很模糊，于是又翻出来，还是那张纸，最下面写着：
　　RWHHC

　　很不起眼的位置。

　　脑子里依稀浮现他举着报纸又垂下的表情；窗帘被风吹动，时间回转到过去，他看电视，我洗碗说要不我们一直在一起到死也不错，他背对着我，手中的杯子高过头顶道嗯哪，杯里的热气冉冉……被风吹散……

　　风还在继续，我坐在窗前，拿着报纸默默看向外面的风景，那些流动的树灯草猫，MP3里传来医生的歌：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终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谁都只得那双手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