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小句

66、被保护的小孩

　　以前的上课时间，往往都是英语课上写数学卷子，地理课做政治练习册，语文课倒不敢放肆，一是班主任的原因怕被记仇，二是老黄上课不板书不看书，全程直勾勾地盯着讲台底下，干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陈安安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当班主任了，肯花时间跟学生斗智斗勇的，还真不多。

　　离高考只剩下半个月，高考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高二同学的学业水平测试，所以他们现在极尽所有时间，重新拿起一年前抛弃的物化生，当然，像是叶研一样的人，就算学业水平测试在三年后，她不看书依旧能轻松过关，但是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还是得重新翻翻书的。

　　“你找杨易教你啊，”陈音宁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她的物理书上，“顺便带带我，嘿嘿嘿。”

　　陈安安想起杨易书上满满的推导过程，练习册上被划成各种颜色的知识点，“学业水平考试也不难，这么简单的东西，找他干嘛？”

　　“是，挺简单的，”陈音宁抖搂着她的物理课本，“书上说的就是简单，可试卷你会做啊？”

　　“不是的，杨易说过，研究透书本上的例题和定理了，再复杂的题都能搞懂。”

　　陈音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晃悠走了，是啊，研究透到底是个什么概念？陈安安也相信万变不离其宗，再复杂的题也只是知识点的累积相加，可是，一打开练习册什么思路都没有，这要怎么下手，杨易应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困境吧。

　　她其实一直都能明白严芷的感受的，一直都。

　　六月份的天开始明目张胆地热起来，但是却更让人捉摸不透了，早上六点起床的时候，云层很厚，没给阳光留下一丝缝隙，陈安安心想，今天或许是个阴天。可等到八九点的时候，太阳已经明晃晃的照在大地上，照的人身上微微发烫，于是她再次以为今天一直都是晴空万里了，可睡过午觉之后，又能隐隐看到从远处飘来大朵大朵的阴云，对着他们毫不吝啬地噼里啪啦。

　　可陈安安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昏昏沉沉的午后，外边天色却忽然全暗了下来，从她临近的窗边可以从东面飘来的阴云，高大枇杷树上宽厚的叶子不停地被风来回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没过多久，就能听到雨点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先是一滴两滴，再后来是一整片，滴滴答答，摇摇晃晃，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吞没一样。

　　大风将窗帘全部吹开，顺便将教室里没压牢的试卷、草稿纸都带起，她总是一边拢着耳边的碎发，一边用手压住卷子，看着窗边的同学手忙脚乱地关了窗，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

　　现在外面应该没有人吧，扫地的阿姨，建筑工地的工人，都不会被淋到吧。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陈安安的脑袋里，热闹非凡。

　　叶研坚定的身影没有因此一丝的懈怠，陈音宁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人担心这一场大雨之后的明天不会安稳到来，这里像是一座城堡，替他们遮挡了所有的风雨飘摇，甚至每一个日出日落都变得如此自然，他们可以大胆的忘记时间，无视风雨，做好一个被保护的小孩就好了。

　　黄一帆静悄悄地走过来，其实他也不是特地将脚步放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到别人的那种。黄一帆把几盒粉笔放到讲台上，走到陈安安这边的窗边，将最前面的窗户掩成一条小缝，再将蓝白色的窗帘束好，自然地像是在自己家一般。陈安安曾经觉得他和自己很相像，但是细细想来，又一点都不像，她在自己家，也不曾像是他尽心尽力的。

　　他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吧。陈安安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扯到那么远去了。

　　但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的吧。

　　温柔的扎起窗帘，轻轻地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的好爸爸。

　　黄一帆转身的时候撞见她直视的目光，先是楞了一下，对她疑惑地眨了眨眼之后，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讪讪地离开了讲台，期间还好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盯着他看，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杨易总是会在闲暇的时候拎着一堆书和破旧的练习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坐到陈安安教室外的一套桌椅上，没有任何表情，倒是怀里的书不情不愿的，总是在半路上落下两本。没办法，陈安安是不可能坐到他们班去的。

　　最近她能感觉到，杨易的弦绷的有些紧，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也总是反应不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大堆的化学符号，眼前的试卷上要么是空白一片，要么是反复涂改之后留下的笔渍。

　　这种状态在陈安安身上还算正常，但她和杨易可不是一卦的，他可是杨易啊。

　　就是不能做试验，可能理解起来稍微有点难度，杨易笑笑，疲惫中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你给我讲讲这道物理题吧。”她将练习册推到他面前，“刚好给你换换脑子。”

　　“换脑子我这题就做不出来了。”杨易已经放下自己手里的笔，却硬要再大声嚷一句，露出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

　　“反正你也没做出来啊！”她更不客气。

　　这话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杨易听到之后，也楞了一下，随即伸出两只手往她的脖子上伸过去，看来又是不打算轻饶她的模样，但是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沮丧。

　　他是大人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来自陈安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好学校，所以她一直都认为，杨易遇到再难的题都能解出来，看新闻打游戏一样都不落下，第二天却照样精神抖擞，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一天有七十二个小时的超级赛亚人，她就这么一路看着，崇拜着，他就能稳稳当当走向原本属于自己的成功之路，没有任何意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她的生活慌慌张张，可幸好他的日子不慌不忙，一切都在正轨上，所以她也能顺带着收获一份胸有成竹般的安心。

　　可是，生活才没有这么简单，越是靠近一个人的生活，就越能觉察出许许多多的不容易，陈安安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先入为主的成分，到底是先有了感情，所以才更加理解，还是因为理解了对方，所以能增进感情呢？

　　打篮球是为了保持体能，白天上课睡觉是因为晚上要熬夜做题，和原来学校的朋友讨论解题方法或者分享卷子新的解题思路。

　　杨易不是无所不能，不是不努力也能生活得很好的人，所以他会累，也会因为一道大题解不出来急的挠乱自己的头发，也会需要别人的帮助，陈安安是后来才明白这些的，所以力所能及地想要帮助他，但她能做的，无非是在他身边而已。

　　相信一个人，不是相信他每一次都能赢，而是相信他总有重头再来的勇气，总有劝解自我的能力，爱迪生做了999次实验才换来一次成功，都能被传诵至今，那他们，是不是更加输得起呢？

　　相比起调和家里气氛的工作，陈安安在杨易这要自在的多，她可以懈怠，可以懒惰，可以抱怨物理好难啊，化学我就是学不好，也可以抱着桌子说要是我不用高考就好了，换做是妈妈听，一定会从生她养她到成龙成凤开始好好说教一番，而杨易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要么是笑笑不出声，要么扯过她的练习册给她讲讲难题，崩溃之余竟然真的将压力都暂时放了一会，再不然就是在她一边按住被大风吹乱的书本，一边念叨的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之后，抬起头思考一会，将那个因为一句话而入狱的倒霉文人代入眼前嗔怪的小姑娘，饶有兴趣地看好一会。

　　陈安安抱怨够了之后，都会盯着杨易认真看几眼，有时刚好赶上他做完一道题，分心出来，目光之余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大着胆子同样看过去，陈安安依然直直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和评价，不惊讶，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回过神之后，便自然地低下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有惊无险，但是却不免有些失望。不是都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吗？杨易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