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前途和荣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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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变得更冷了，陈安安期中考试座位被分到了实验室，也许是这里常年人烟稀少的原因，所以要格外冷一些，她的手又冷又僵，只有时不时地喝几口保温杯里的水，才能维持热量，继续动笔答题。
期中考试的题目明显比往常月考的都要难一些，不知道又是一中搜罗到的哪个地方的考卷。考试结束之后，陈音宁说感觉这次考得不错，非要拉着她去办公室对答案。结果陈安安倒是对的还满意，陈音宁只在语文前几道基础的选择题就扣分不少，不得不铩羽而归。
“安安，你说淹没和湮没的区别是什么啊？”陈音宁无精打采，又忽然来了火气，抓狂道，“亟待和急需的区别又是什么啊？！”
陈安安无奈地笑了一下，没出声。这些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背诵，去重复的知识点，对陈音宁来说是很要命的，一方面总是不甘心把时间花在语文几道选择题上，另一方面却又沉不下心，总想着往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上赶。
“你这次考的很好对不对？”陈音宁把脑袋放到她的肩膀上，搭着她一步步地走。
“还行吧，对过答案的有百分之八十是正确的。”陈安安回复的很坦诚，“不过你为什么忽然对学习有积极性了？”
……
数学和政治试卷是最早发下来的，数学120，政治84，陈安安有些惊喜，比她预想的要好。
“哎，陈安安，你快来！”第二天一早，陈音宁就坐在她的座位上招呼她，陈安安努力地给她使着颜色，想告诉她老黄正跟在她身后。好在他她们的默契打磨了许久，也算是有点成效，陈音宁悄咪咪地挪回了身后的位子上，拿起书来假模假样地开始早读。
陈安安把桌子上的卷子收起来一股脑地塞进课桌里面，也翻出一本英语书来挡住自己的脸，“干嘛？”她背靠在后面的书桌上，压低了嗓子问她。
“安安，你这回是第一名哎！”
“什么？”
“我刚刚偷看了叶研的成绩，你的语文和地理加起来比她高了有十五分，其他你们都差不多。”她把偷看别人卷子这回事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一心只给她报喜。
而陈安安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她会不会是算错了？叶研失误了吗？就算没有叶研，班里不会有别的人比她考的好了吗？她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直到老黄第一节课的时候念了班级排名，这事才在心里板上钉了钉。
陈安安第一名，年级排名第九，叶研第二，年级排名第十四，第三名是郑晓燕，地理科代表，至于第一次月考的前三名，也随着叶研失去第一名事件而物是人非。
她当然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在下一次月考之前，她第一名的荣耀可以持续一个月的时间。这种想法只在她脑海里存留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她有点嫌弃自己胸无大志。
年级大榜前，文科第一名也不再是吴娜娜的名字，而是一个名叫巫见云的人，只有杨易的名字雷打不动，遥遥甩开第二名几十分的差距。
陈安安忽然又想起那个笑话来，问世界第一大高峰、第二大高峰、第三大高峰分别是什么的问题，本来可以算是一个寓言故事，想要证明第一名的绝对存在感，却又极其容易被人推翻，只要有人知道第二大高峰乔戈里峰、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这则充满教育意义的寓言就算失败了。
陈安安有些心虚地想起自己的第一名，明明叶研要努力刻苦得多，但却是自己得到了这个位子。但是谁又能一直当第一呢？这次是陈安安，下次就可能换成另外一个不起眼的人，就连吴娜娜也变成了巫见云的名字，再说了，她的第一没偷没抢，凭什么不能理直气壮一点。
其实说到底还是没信心吧，害怕自己的第一终究是昙花一现般难得，然后被别人说是也就那次出的题全都是她会的吧，无非就是巧合而已。
努力变成巧合，最让人有苦难说。
陈安安沉默地站在大榜面前，宛如没有发现自己位列其中的落魄模样，就连得第一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杨易一定不会这么想吧，第一就是第一，好好开心就成了，所以还是她想的太多，想的太多，做的太少，便是脑子有病的根源，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最浅显的话劝慰着自己。
陈安安转身打算往回走，一回头便发现杨易正喝着一瓶牛奶，坐在身后小卖部前放置的椅子上，用手撑着右脸正打量着她。
她运气向来不好，喝饮料都是谢谢惠顾，过年时超市抽奖最多也只中过两块钱，但是现在，她脑海里的人竟然像是变魔术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外面还在不停地下着雨，从教学楼边沿上淌下来的雨帘，将他们两个包围在一个正方形的空间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像是老天精心打造的舞台，将他们放在了正中间。
杨易自然的拿出另一瓶温热的牛奶，将吸管打开插到牛奶瓶的锡纸中去，缓缓递给她。这瓶牛奶像是杨易递过来的一只话筒，她开始絮絮叨叨，说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关系，说她的第一非常不安，像是抢了本该属于叶研的位置。
杨易将左腿搭到右腿上，随后又将右腿放在左腿上，陈安安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在听，只是一股脑地全说出来，说完又好像是后悔了，目光闪闪躲躲地问他，“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杨易笑笑，像是在宽慰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又将牛奶往她的方向捅了捅，直到看着她拿起那瓶温热的牛奶，他才缓缓开口，“陈安安，你怎么不诚实一点？”
那口温热的牛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卡在了嗓子眼，她有些慌忙地抬起头看他。
“这些问题，你那么聪明，心里怎么会没有答案？”杨易将目光看回了她，“只不过你需要我证明它是对的。”
陈安安一直都知道，大大咧咧的杨易看起来和普通的粗神经的男孩子没什么不一样，天性乐观，烦恼不过夜，但实际上，他就像是正在慢慢试探世界的凶猛小兽，拥有着天赋一般敏锐的洞察能力，但相比起明哲保身，高挂自家灯笼这一类的行为，他大部分都是看破不说破。
是啊，她早就知道的，从那次在省城火车站只一眼就看出她的困境和状况，她就知道。所以现在还有什么好惊讶的呢？陈安安松开紧紧握着牛奶瓶的手，不敢看他。他说你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
杨易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慢慢擦着沾在她手上的牛奶，“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的都是对的。”
陈安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一直以来，陈安安柔和得像是一滩水，没有形状，没有脾气，谦和包容，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这一汪浅水哪能掀得起大浪？
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到心底里潜藏着另一个陈安安，像是一个即将喷发的年轻火山，不认为叶研可以永远理所当然地得第一名，不承认死读书能带来什么成绩，不想谦虚地说第一是运气使然，更不想否认自己的所有可能性。
但是她始终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人，她经常问自己，你怎么可以，刻薄、骄傲、暴躁，你怎么可以是这样的陈安安？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却不自知在杨易面前一点点为另一个自己的出现做着铺垫，她的野心，她的不甘心，杨易像是嗅到血的鲨鱼，逐渐寻着危险的气味寻来。
屋顶有一滴水滴下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的玻璃圆桌上，溅起的水星打在陈安安的脸上，她急速地从杨易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上了楼，牛奶早就冰凉，和杨易刚刚感受到的女孩的体温一样。
杨易有些愧疚，她得了第一名，明明可以说些什么让她更开心的，为什么又非得扫她的兴？他明白很多人的谦虚和伪善，毕竟现实又不是动画片，哪有那么多人敢直言不讳，在操场上喊，老子要考第一名。他能感觉到陈安安心底汹涌的力量，的确可以隐藏，但是如果只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稍微诚实一点，他不希望被她无差别对待。
陈安安晚上没睡好，一整晚手脚冰凉没合眼，早上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绒服下面打哈欠，可惜升旗仪式上不允许戴帽子，不然把毛茸茸的大帽子戴上，她就算站着睡着都没人知道。
陈音宁拍了拍她的脑袋，用肩膀撞她，向她挤眉弄眼，“哎，不能跟杨易一起上台，遗不遗憾？”
这次期中考试尽管陈安安得了班级第一，但依照惯例，只有文理科第一名才有资格上讲台上领奖，跟校长合影握手，听说文科第一巫见云因病没来，由第二名吴娜娜顶上，你看，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陈安安往前看了看，杨易就排在她前面的不远处，站的直直的，一如既往得挺拔，正忙着往耳朵里塞耳机。陈安安收回视线，白了八卦的陈音宁一眼，大胆地将羽绒服后的帽子戴在了脑袋上，轻柔的绒毛把她的脸围起来，她试着轻轻往外吐口气，却没有白雾出现，果然还是不够冷，不下雪的冬天怎么能算是冬天呢？她轻轻地叹气。
“下面获奖学生代表上台领奖，高一年级，赵子锐王蕊芯，高二年级，杨易吴娜娜，高三年级，陈星然李雪，掌声欢迎。”教导主任手握着话筒就开始鼓掌，发出吱一声难听刺耳的声音，教导主任平时主抓纪律，早恋、逃课，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一堆一堆，但是在这种场合，他又是鼓掌最卖力的那个，脸上的笑容灿烂过亲生父母。
“年纪越小的起的名越花里胡哨。”陈音宁暗暗地说，陈安安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看见杨易略带无奈地扯下耳机，卷了几卷，连带着那个大大的屏幕，一股脑地塞给了身边的一个拿着书的男孩子。抬起脚步，穿过人海，不急不慢地一步步地往台上走去，吴娜娜从陈安安身后的方向走来，依旧步伐坚定，长发摇曳，娉婷身姿，她的步子比较大，走着走着便到了和杨易几乎并排的位置，杨易回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先后登上了台。
陈安安拢了拢自己的帽子，将自己包裹在更严实的空间之内。她自认一直没什么雄心壮志，时而做做梦，也会在闲散安逸的日子将它抛诸脑后。她没什么必须要得到的东西，也没有一直保持顶级优秀的习惯，做一个还行的学生，便是陈安安重要的人生信条。
当然这些年也不乏些动力，比如隔壁班经常在公交车上踩她鞋的小女生考了第一，心仪的男孩成绩比她的要优秀，都是她想证明自己、默默较劲的好机会，可是她的敌人会消失不见，心仪的人常换常新，她自己也迷茫过，仅仅依靠自己虚无缥缈的好胜心，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久而久之，上去了也就难下来，她能保持成绩的稳定，自己也早已不跟人比较，不为谁心动了，她像是一个飞在半途的小火箭，故障似的失去了助推器，悬浮在寂静无声的太空里，讨厌的小女生和帅气的班草早都消失不见了，她上不去也下不来，逐渐被人忘记。
白色羽绒服宽大的帽子将她隔绝起来，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冰冷，她是全班第一又怎样，也要被淹没在人海里了。
杨易声音笃定，他说她是知道答案的，陈安安没有否认。但她还想知道的是，人生的问题，有没有标准答案一说，她是极左还是极右，有没有人能帮她扳正呢？
忽然，有人一把揪下了她的帽子，凛冽的风直直地往她脸上吹，头发因为静电粘在了她的皮肤上，痒痒的。陈音宁站在一旁，身体僵直，“老黄，老黄在后面。”
陈安安懵懂地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阴暗厚沉的云朵里逃出来几缕明亮的光，打在他们身上，陈安安伸出手，却感觉不到一点阳光的温度。
“下面请校领导与获奖学生合影留念。”
不如再来一次吧，这个游戏。
从现在算起来，高二期末考试、高三期中考试，她还有两次机会，还有两次有可能和他在台上合影的机会。
“另外，杨易同学先留一下，”教导主任的声音柔和得不得了，像是在叫自己乖巧的外孙，“高二九班的杨易同学还代表学校参加省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并获得了省二等奖的好成绩，大家掌声祝贺一下！”
陈安安看见杨易的表情略微有点尴尬，但是依旧大方得体独自站在台上，等待校长上台颁奖，中间还出了一个小插曲，礼仪小姐手中的证书弄错了，校长不好意思地笑笑，倒是杨易波澜不惊，没有露出任何尴尬的表情，更没有什么小家子气的小动作，就只微笑着站在台上，随后合照，握手，欠身，下台，熟练地像是经过无数次的排练一般。
陈安安感觉到，他下台之后，校长训话时的背都挺得更直了一些，怎么能在表现上输给一个学生呢？
她想要和他一起走上台，合影留念，那张合影，代表前途和他都在身旁。
但荣耀不是，荣耀是他们都下台之后，他一个独享的那份。
陈安安，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她的内心里像是藏着一个无底的黑洞，她能填补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前途和荣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