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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晏熙听完睁开了眼,轻笑道,

      “你以为他是怎样的人?除了先皇,他跪过谁?”

      说罢又斜睨他了一眼,有意问了句伤到哪了。林恩霎时面色僵白,赶紧跪下微声说皇上恕罪。

      晏熙也不理他,只是搁下了手中玉佩。余光瞥见桌上那几本折子,伸了手想拿最后却又收了回来。面上虽无波澜,心底却莫名升出一股细微的烦躁。

      林恩最擅察言观色,见皇帝望着奏折沉默不语,思及近日来朝中热议之事,哪会不明白。

      “皇上若是闹心,不如就下旨命礼部直接着手准备罢,最多再遣个人多留意着。孝期已过,此事也算为皇上冲喜…”

      他此番话逾矩明显,却胜在说中晏熙心事。后者不怒反笑,便说好,就遣你去。林恩听过大喜,退出门外许久仍掩不住满面笑意。

      夜色浓郁,风不紧,但已隐透出入秋的寒。

      晏熙丢开奏折,起身步至窗边。站了一阵,等回过神才发觉不知何时又取了那块玉佩,且已握了许久。

      玉佩分砌自圣武年间外邦属国朝贡的珍稀宝玉,以四圣兽及麒麟为样共雕琢有五枚,分别赐予四位皇子与景安侯世子。

      他与另几人一样,自幼便将玉带在身边。虽说现已是九五之尊掌持天下,忆起太后赐玉的用意此时却不免自嘲。他并不稀罕这块玉,但也无意随意赐予任意一名妃嫔,何况……后宫目前尚且无主。

      中宫空置历来就属掌权大忌,皇后迟早是要立的。身为太子时,东宫在先皇驾崩前那场婚宴,本就为将左相之女册封为正妃。眼下不过再走个形式。翰林院与礼部不断上奏相关事宜,无非也是想尽快办妥并借机催促。

      圣上年过二五,虽是登基不久,一帮内阁重臣实已开始焦虑继承人一事。

      晏熙微眯了眼,双眸中浅带着寒意。其实此事于他本不算难定,只是某人眼见奏折后的走神一幕总是徘徊在脑海,令他难以忽略。这般想下去,蓦然就记起了九年前的事。

      晏熙十六岁纳妾,墨牙知晓时没有任何异样反映,那副淡漠的表情头一次看得前者烦闷莫名。之后在围场,又亲眼见到那人望着自己那个最亲的弟弟走神,愤怒就再也遏制不住爆发了。
      当天夜里,晏熙丢下那名侍妾不顾,自寝宫跑出径直就去了墨牙房里,像疯了一样强将他压在身下。墨牙由错愕到忍耐,整个过程至始至终都看着他,眸光错综复杂。晏熙越看越恼,逮住他的头发硬逼他说话……在抽身忿离之际,不想竟真听见那人唤了自己的名。

      仅一个字就咳出一大口血,被自己师父近乎毒哑,养息了近十年,一旦发音仍然痛如活剐…

      晏熙从前回忆起这些,总会觉得心痛。现下更多则转为了一种成就感及快意。正是那一次让他看透了墨牙表里不一的真性,愈发对他有了执念。连之后立太子妃的那夜,所抱之人也换成了他。

      想到墨牙也会介意,他不禁扯了嘴角,然而也只是单纯就这一点来想罢了,具体理当怎样,根本就不屑犹豫。

      宫中为准备立后大典,近来随处可见一片繁忙之势。奉命跑内阁的小太监挑了侧殿人少的回廊一路疾行,仍被数名端着贡礼红绸的宫女撞了几回。他无奈的赔笑完,一抬眼就被一抹白影吸引住了视线。

      “咦?墨大人…”

      那人似是未听见,远望过那群忙碌的背影,径自侧首离开了。

      侧殿之外,金色的身影如电般频闪于石坝中。环绕于身的锁链残卷出条条光道,所过之处无不火星溅走、碎石翻飞!横手站定时,背后瞬见几道水柱撞开地岩破啸而出!水花喷射落成白雾,衬得那人冷峻的脸硬若雕刻,入目浑然另一界天地的王者。

      金羽凝眸一瞬,手舞锁链作势要收。突现一道利器尖啸而来,冲破了周身气场!他甩手回头,只见一只小雀扑翅挣扎,长针穿透其单翼生生刺入了石壁。

      墨牙面无表情的立在不远处。金羽走近石壁,讲话声音不大,却尽数入了两人的耳。

      “折翅之鸟,与死何异。与其这般救它,不如由着它闯进我链道里,还死得轻快。”

      说罢抓起那只鸟,指间微一用力,便将其丢了去。墨牙垂眸,站了一会便移步欲离。金羽转过身,道,

      “外面不比此处安静。”

      墨牙果真停步,却不见回头。金羽无声的叹了口气,此时有侍从前来,身后还跟了名太监,说是奉永帝口谕宣二位去御书房。

      金羽接过侍从手中的外袍,正欲前行,却见那白衣人影已往相悖方向渐行渐远。

      墨牙有意避过那人已经多日,晏熙亦一反常态未予过问。他思及此不禁又凝了眉,回过头便随那人走了。

      御书房中,晏熙未见墨牙似乎也不惊讶,当下只挑了挑眉,道,

      “看来还得朕亲自哄他。”

      说这话时,丝毫未顾忌有御医与林恩等人在场。金羽面无表情的接过内侍呈递的枫木盒,又听晏熙道,

      “林恩说他的侍卫比较任性,不敢再去,既是如此只得动用你们了。”

      金羽拱手应声,走出殿门外,几名绛衣侍卫自觉跟上前,却被他一手挥退了去。

      独身来到北宫已届傍晚,远空秋末的夕霞似被蒙上了一层灰,凉得扑朔迷离,压抑人心。

      北宫中人望见他亮出的腰牌,无一敢拦他去路。九王爷不在,见到的自然只有其身边之人。
      那人一身紫衣,刚脱离稚气的面容透着几分苍白与沉重。原本浓郁有神的双瞳,此刻望着他染满了恨意。

      金羽视而不见,径自将手中之物递过去,道,

      “奉圣上之命,还请九王爷收下。”

      “拿走!”

      紫飞低吼一声,右手不自觉的摸上腰间刀柄,颤抖愈发抑制不住。金羽伸手再递了一次,眼见枫木盒被他打开,终忍不住皱了眉。紫飞当下冲动气盛,无人敢管,身后那几名北宫的侍卫却早已吓得面色惨白,连劝也不敢。

      金羽冷睨着他,道。

      “抗旨之罪你担不起。”

      “那药是什么你少装不知!王爷不会吃!北宫更不会收!”

      “你今日的话已够死上十次,同你哥一样。”

      紫飞瞳孔骤然放大,狠咬着牙拔出刀刃就刺过去!金羽不避不躲,即在刃锋触及自己那一刹那,竟如鬼影般闪至他身侧!紫飞瞬使手刃横绕而过,然而右臂却在注力时被锁链死死缠缚!腕间亦在同时被那人钳住。

      金羽冷哼一声,指间用力拧紧!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连眼也未眨一下。紫飞面色惨白,那一瞬只觉牙关都被咬裂!他单膝跪地,垂头粗喘着,不断吼骂自己不准哭,然而眼泪还是溢了满眶,拼了命才忍住不出声。

      风过,引带出身后林叶溯响。金羽耳膜微动,下一瞬松了手。只将枫木盒再度搁于那人身边。

      “要怨随你,大家各为其主罢了。”

      说完收了锁链,转身便径自离去。

      紫飞单手撑地,右臂已近痛到丧失知觉。泪水滴落而下,溅上地面与那个盒子,入目绝然凄凉。

      各为其主…想到某个人同对他说过这句话,心里只恨得裂肺破血。

      金羽走出北宫不远,在临近中庭的林园边顿住了脚步。天幕暗沉,迎面那阵秋风愈发的凉,恍眼望去,深邃的林叶竟透出股沉厚的压抑。

      “如果今日派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树影摇曳,风声窸窣依旧。金羽眼望着前方,似自言自语般话不见停。

      “我来替你答,因为动手未必利落,你只会让他痛苦更甚。”

      “之前刺鸟就是个例子。这等事总交给我也无所谓,只是坦白了讲,我不喜欢你这些地方。”

      墨牙坐在树上,许久仍是望着自己的手走神。月光染得几根手指玉般莹白,看似纤美柔韧,难以想象仅用三指放针也能瞬毙人命。

      金羽的话其实一点错也没有。晏熙就是了解墨牙这点,才刻意总将‘开头一刀’交给前者去做,随后又硬逼他去弥补事末。表象看似于他纵容,实际更像一种调情手段。

      墨牙闭了眼,单手摁紧心口,蹙眉许久才见松开。很多事明明违心却还是在顺从,以至在处事中遗露踌躇。不仅金羽反感,连他自己也郁集不散。

      回到居所,未及走近便见门前立着一名小太监。后者见他回来,赶紧俯首见礼。墨牙愣了一瞬,猛然跑进门去。

      房中,一人正惬意侧坐于桌边品茶。龙袍已然换下,一身雪白中衣外罩了一件浅青色蚕丝薄纱,袖尾绣有点墨竹叶,精致简雅中华贵难掩。

      “回来了?”

      晏熙望着他微微一笑,茶面的白雾飘过面颊,更衬那双凤眸漆亮如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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