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坂町纪事（coc后日谈合集）》十夜澄

2、水原奏太

　　“……原来如此，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

　　地点是涉谷的一家烤肉店。由于早已过了正常营业时间，整个店里只有这一桌，看起来颇像被包场的状态。
　　水原奏太把一块刚烤好、还滋滋冒着油花的五花肉夹到岸本瞳的碗里，若有所思地说道。

　　“来，多吃点。你太瘦了，需要补充脂肪和蛋白质。”
　　“啊、谢谢……水原先生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对院长的事情也不甚了解。虽然他结婚已经是院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毕竟他总是戴着结婚戒指——但他却很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妻子。真没想到，原来一直都在院长室的里面。”

　　水原放下筷子，啜了一口热茶。
　　从小的时候开始，水原奏太就是个典型的书呆子。生在武道世家，见惯了身边的人受伤的他，小小年纪就立下了要成为医生的志向。自然，眼里就没有其他关心的事情。
　　八卦和他从来是无缘的。
　　——恋爱也是。

　　尽管有一段一直戴着朴素的黑框眼镜的时期，但那仍然不能遮挡他出挑的银发和帅气的面部轮廓。再加上乐于助人的个性和优秀的成绩，每年的情人节，身为保健委员的水原都能在同班男生们羡慕的目光中收到大量的巧克力。

　　“那种书呆子有什么好的啊？”
　　“就是，现在的女生真的是颜控得不行，一看到长得还不错的就哇哇叫着扑上去了。”

　　——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的？
　　虽然有些对不起那些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女生，但在这件事情上，水原奏太确实和男生们怀有同感。
　　除了不了解自己的魅力之外，确实没有遇到过令水原动心的女生，也是另一个重要的理由。

　　但是，如果说年轻时代还能够以学习为由搪塞过去，随着年纪的增长，婚恋却确实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旧日同窗的婚宴办了一桌又一桌，身边的女性同事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日渐如狼似虎。
　　就连远在冲绳的母亲都打电话过来，操着一口家乡话，问自己打算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去给他们瞅瞅。

　　……“没有心仪的对象”，现在再说出这句话，就有撒谎的嫌疑了。

　　想到这里，水原望了一眼正在与要勇斗谈论今日经历的岸本瞳，又默默抿了一口茶。
　　有点苦。

　　和岸本瞳的初识始于再正常不过的医患关系。
　　最初印象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女，但在岸本瞳摘下眼镜的一刻，水原奏太确实听见自己的胸口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在交流的过程中知道对方也喜欢恐怖小说，于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于是每次在完成惯例的体检之余，还会探讨一些关于剧情的事情。
　　——然后，就得知了对方便是自己仰慕多时的恐怖作家。

　　那段时间，虽然敬业如水原还不至于让自己的私事影响治病救人的工作，但他能够记得自己确实每天回到家都是唉声叹气，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自己的朋友兼最尊敬的作家。每每回想起她因为写作而熬出的黑眼圈、那些愁眉苦脸的神情，再联想到书中优美动人的文字、环环相扣的情节——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便会在心中悄然滋长。

　　但这仅仅是让他决定更加重视这位得来不易的挚友。
　　水原奏太真正确认自己的心情，还要从那场算不上旅行的旅行说起。

　　彼时，他刚刚连续完成了几台重要的手术，连院长相泽敬太也认为他太过辛劳，便放了他一个四天的小长假。正在他苦恼要不要去猫咖读书来度过这难得的闲暇，便收到了来自岸本瞳的短信，邀请他共同前往温泉旅馆。
　　他自然欣然答应。

　　直到坐上前往目的地的巴士，水原奏太才发现，这趟旅行除了他和岸本瞳之外，还有另一位同行者。
　　要勇斗，一名警察，和水原岸本都截然不同的乐观开朗的性格，如同太阳般充满活力。他生来具备水原不曾拥有的人格魅力，似乎和谁都能迅速打成一片，谁都会不自觉被他吸引。

　　不仅是要勇斗，井上、吉本、木村……甚至同为樱庭浩二书迷的东条飞鸟，在那个旅馆，处处是对岸本瞳虎视眈眈的人们。

　　——原来，岸本小姐这么受欢迎吗。
　　这是水原第一次感受到危机。
　　岸本瞳每呼唤一次其他人的名字，他的心脏便被揪紧一分，某种阴暗的情绪在心底肆意地生根发芽，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岸本小姐是属于我的。不可以让任何人抢走。

　　那场有惊无险的旅行之后，要勇斗成为了美和子美代子的“爸爸”，而东条飞鸟也暂时住在了岸本瞳的家。只有水原偶尔还会想起葛西奇迹教给他的咒语，他们未完成的约定。

　　而自那之后，水原也逐渐改变了与岸本瞳的接触方式。
　　某个周末，以“寻找写作灵感”为理由，他邀请岸本瞳出门一起观看大热的英雄电影。
　　为了让不习惯与人相处的岸本瞳能够安心看一场电影，没有追求女性经验的水原甚至做出了包下一整个放映厅这种只有暴发户才做得出的土味举动。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就这样被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冒险，他还成为了那个无能为力、只能等待英雄拯救的“公主”。
　　他的过去、他的恐惧、他最狼狈的姿态，全都毫无防备地被暴露在岸本瞳面前。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自己想给她看到的，是最完美帅气的一面啊。

　　可是，即使是看到了这样的自己，即使抗拒着被称作“英雄”，岸本瞳也丝毫没有嫌弃或者退缩，而是凭借着智慧和细心把他从无边的痛苦中解救了出来。
　　从那一刻起，无论岸本瞳本人如何认为，她已经切切实实地成为了水原奏太的英雄。

　　他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起誓，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只有这个人绝对要保护到底——

　　“……水原先生？请、请问，我脸上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将水原奏太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来的，正是岸本瞳的声音。

　　“……！”注意到自己似乎无意识间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太久，水原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下意识挠了挠头发，“抱歉，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是这样吗……说起来，您从刚才开始什么都没有吃呢，不要紧吗？”
　　“啊啊，不要紧的，我可能是中午有点吃多了，吃不下。你和要先生吃就好。”
　　“真的没关系吗……”
　　“嘛，水原医生可能是太辛苦了！岸本小姐多吃一点吧，这里有刚烤好的牛舌！”
　　“嗯，谢谢您。”

　　水原拿起茶杯遮掩自己嘴边的苦笑，丝毫不介意杯子早就已经见底了。
　　自己真的连撒谎都那么笨拙。全年最炎热的一天，失去胃口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吃多呢。

　　饭局在近四点的时候结束了。
　　要勇斗还赶着回去给美和子美代子做饭，于是送岸本瞳回家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特意请了半天假出来的水原奏太身上。

　　“今天真的非常谢谢您。告诉了我关于猫屋敷先生和相泽院长的事情，还麻烦您请我们吃饭什么的……”
　　“岸本小姐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而已。”

　　公寓楼下，岸本瞳对水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明明是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却仍然对自己如此礼貌，这让水原奏太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是该称赞她礼数周全呢，还是不甘自己仍未能与她拉近多少距离。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水原先生路上小心。”
　　“好。下次见。”

　　目送着岸本瞳的身影消失在公寓电梯里，水原仍然没有从原地移开脚步。
　　他意识到，虽然说着“下次见”，但比起这种不知何时才会兑现的契约，他更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
　　——就像六十年来，相泽敬太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沉睡的妻子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身边那样。

　　不过，自己这样的人也有陪在岸本小姐身边的资格吗。
　　他不知道。面对岸本瞳的时候，他总是这么缺乏自信。

　　距离今年最炎热的一天，又过去了不知多少天的某个日子。
　　在家里休整的水原，突然听到自己家的门铃被摁响了。

　　谁？除了家人应该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住处才对。
　　怀着这样的疑惑，水原拉开了家门——

　　“水原老哥，我来找你了！”
　　——站在门外的是，顶着呆毛的黄发青年、葛西奇迹。

　　“奇迹君……”水原瞪大了眼睛。之前度过的平稳日子，让他差点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处？”

　　“是神大人告诉我的！”提到自己的神大人，奇迹得意地晃了晃呆毛，“神大人还叫我来找你帮忙！”
　　“帮忙……”确实，作为咒语的交换条件，自己答应过他要帮他做一个人完成不好的事情。但水原的内心还是有点犹豫，毕竟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人都是手上有数条人命的杀人犯。他有些警惕地问道，“什么事？”
　　“神大人让你帮他养猫！”
　　“养猫……？”

　　重度猫控的水原医生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他还是答应了这个无论怎么听都对他很有吸引力的请求。
　　——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