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也打网球吗》尘渰

72、再见母树

　　回到东京，森弥一整理好带回来的伴手礼后。又趁着十二月的尾巴去了一躺九州的八原，那是夏目的故乡，也是他苏醒的地方。

　　树林外的小狐狸仿佛是八原的哨兵，每次回到这里，他总是能够先见到它。

　　“好久不见，小狐狸。”

　　因为嗅到了一股奇异力量而跑出来观察的小狐狸从树干后面探出了小脑袋，可可爱爱地打着招呼：“森大人！好久不见了！原来是你回来了啊！”

　　精灵温和地应道：“嗯，回来看看。”

　　小狐狸眨了眨眼，没有多问他是回来看看什么的，只是和他说道：“夏目大人也在，您要去找他吗？”

　　“我今天不是特地来见他的，不过……”他虽然来这有别的目的要做，但是这个消息依然叫他有些惊喜，想了想还是同意，反正和亲友叙叙旧也耗不了多少时间的，他俩又都不是健谈的人，“带我过去吧，小狐狸。”

　　“好的，精灵大人！”

　　*

　　“贵志。”

　　是森弥一先出声叫了靠在一棵树干上温柔看着一群小妖怪嬉戏玩耍的夏目贵志。

　　“是弥一啊。”浅亚麻发的青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转过头来，眼睛里有一些惊讶，嘴上却自然而然地发出邀请，“要过来一起玩吗？”

　　大概是在很让他放松的地方，青年只随意穿了一身日常款式的和服，图案是简单的灰白条纹，袖口绣着一些竹叶纹路，整个人显得无比俊秀温和。

　　森弥一摇摇头，拒绝了，他今天的确是因着正事来的：“不了，今天我是想来看望母树的。”

　　“这样啊。”青年很体贴地没多追问，也没再多挽留，“不过喝一盏茶应该不耽误吧？也是欢迎你远道而来。”

　　他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下来：“好。”

　　在青年沏茶的间余，他好奇地问道。

　　“猫老师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夏目贵志专注着沏茶，随口一答道：“他闲不住，去前边一点的地方找狸猫妖怪们喝酒去了。”

　　精灵理解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了，毕竟这也不是他碰见第一次了。明明是妖怪，却比不少人类还要喜欢喝酒，真是奇怪。

　　这时，茶也沏好了。然而在倒茶的时候，夏目贵志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件稀奇的事，登时就笑了起来。

　　“啊呀，茶梗立起来了，看来会有好事发生呢。”

　　他这么说着，笑眯眯地将茶盏递向了突然有些发怔的少年。

　　“来。”

　　“……谢谢。”森弥一沉默了一下，在轻声道谢后，轻柔地接过了那盏代表好运气的茶，“那就借贵志吉言了。”

　　*

　　告别了夏目贵志与八原的妖怪们，森弥一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去。

　　森弥一寄身的那棵生命之树便是位于密林的深处，如果不是像夏目和名取那样追着几只妖怪、像立海网球少年们那样搞些奇奇怪怪的特训，几乎是不会有人到那儿去的。

　　他越走越深，来自地脉中的呼唤也越来越清晰。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速度渐渐加快，肌肤泛起一种并不难受的热意，让他整个人似乎都微微发红。

　　直到他走到了那颗奇异的金绿色的树木面前，轻轻地抱住了祂，那股热意才在身体里定格。

　　“……母树啊。”

　　衪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说是母树，但其实只是最初的母树的树种培育出的分枝，只不过在现在所有生命之种都已经枯萎的情形下，它无疑已经变成了仅剩的唯一的生命之树，称一声母树并不为过。

　　最后的母树展开了金绿色的枝桠，温柔地容纳了衪最后的孩子。

　　时光温柔而静默地流淌，他们在寂寞中紧紧相拥，像族群里最后两只互相舐舔伤口的幼兽。

　　拥抱了良久，他们才分开。

　　这个拥抱有一部分是血脉的感召，是分别再重聚之后表达喜悦的一种方式，也是精灵和他们的母树之间互相确认对方的具体情况的一种最有效也最效率的途径。

　　母树能感受到祂的孩子现在很健康，精灵那边也能感知到母树目前没有出什么状况，恢复或者说成长得很顺利，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是以他从母树中苏醒的时间计，就已经恢复到可以支持他的愿望了。

　　母树的树心里，藏着露给他的一颗留影石，那是精灵族一种魔法造物，多用于记忆贮存，用母树的力量激活后能以影像的方式播放出来。

　　如果仅是用普通的魔法是无法让影像留存千年没有遗失的。但是，这块留影石很特殊，露分割出了她的一小块灵魂碎片放进了里边好让留影石里的记忆可以永久保留，坏处是露的灵魂从此以后便不再完整。而在精灵族的传统里，灵魂不完的精灵是无法回归母树的，也就是说无法转生轮回，除非将灵魂再次补充完整。

　　森弥一的愿望除了观看这段露留存给他的记忆影像，还有也是更重要的就是将露的灵魂填补完整，让她能够回归母树顺利转生。

　　*

　　如果是露的话，在最后的时间里，会说些什么呢？

　　「我不是你生命中见到的最后一张脸，真是太好了」？

　　不，露才不会那么伤情，她是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会乐观坦然的小太阳。应该会是——

　　「哈哈！我就说活下去就会有好事发生的嘛！小森你还和我倔！」

　　像是打开了一个惊喜盒子，英姿飒爽的半精灵少女带着他最熟悉的温柔爽朗的笑容从盒子里跳了出来，亭亭玉立在他的眼前，将他带回到了千年以前几乎没有阴霾的少年时光。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在变幻了几度之后，还是定格在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露……

　　“……你说得对。”

　　微笑之后，他垂下眼眸，忽然不知如何言语，仿佛近乡情怯，毕竟那是一张已经千年未见的脸。

　　“露，你总是对的。”

　　明明只是影像，她却依旧猜出了他的反应，在几秒钟后得意洋洋的回应道。

　　「是吧~」

　　他突然就被安抚了。

　　即使跨越了千年的时光，那个最熟悉的人却还是那么的了解他啊，这样他怎么能不开心动容呢？

　　“露，”他近乎叹息地说道，“你还是一样……还是这么的了解我啊……”

　　「那是当然啊！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啊！即使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我也有自信我一定是最了解你的人！」

　　“真好啊……”少年忍不住地露出了温柔到了极致的笑容，“那么，露，再和我说说我不在的那些年的事情吧，我想知道这些事情。”

　　「好啊！我和你说哦，这些年……」

　　记忆中的人也露出了熟悉的、温柔又爽朗的笑容，也不嫌啰嗦地和他说了许多琐碎的小事，想要为他填满那些他们无法互相陪伴的光阴。

　　他一直闭着双眼安静地倾听着。直到那清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转口询问他道。

　　「说到这里也够了，留影石的时间也要不够了。最后这些时间，我更想知道小森你的情况。比如……现在的你，还会觉得寂寞吗？」

　　少年突闻这个疑问，沉默了一阵。

　　对方似乎也能猜到他的沉默一般，只温柔地凝视着他，静默地等待着，不催促也不追问。

　　“……会啊。当然会啊。”

　　如果认识他的那群少年们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在他们印象中沉稳冷静，好像从来不会不理智的说话做事的前辈，这时候竟不假思索地表达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态度——那几乎是任性的抱怨了。

　　“一直、一直都非常寂寞。”

　　他注视着少女虚幻的蓝眸，深刻的想念、任性的抱怨、甚至还有一丝对于她为自己做出那个选择的怨恨伴随着突然而至的倾诉欲汹涌而出。

　　即使……他知道现在的她只是已经逝去的漫长时光中保留下来的一段剪影，也想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

　　的确是寂寞的。

　　非常、非常寂寞。

　　但是，也并非是除了寂寞，就什么也没有了的。

　　“可是，我知道的。”

　　“就像我一直都在思念着你们一样，在那些我不曾触及的岁月里，你们一定也在思念着我。走得越遥远，那份思念就会变得越强烈、越浓郁、越绵长。”

　　“但这也会让我越来越没有办法忍受独自一人的感觉，但是——”

　　少女依旧温柔地注视着他，那样的目光，即使已经是千年之后仍未改变，让他得到了些许慰籍。于是他本来还激烈又沉重的声音慢慢放轻，变得温柔得仿佛一片笼罩在树冠上的薄云。

　　“……但是，我会想起你们。”

　　那些记忆中的身影，始终清晰的宛如昨日，陪伴着他走向明天。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低沉伤颓下去呢？

　　“只要一回想起你们的笑脸，我就会觉得幸福，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不继续坚持下去。”

　　“不只是觉得会辜负你们的选择，或许还有，我已经开始感谢活着了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几乎是要落下泪来了。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只是清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一双碧眸更是波光粼粼，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生动起来，不再是最初那个精致美丽得毫无人气的少年了。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选择让我活下来。”

　　“尽管还是会感觉寂寞，但是我想，我已经遇到那个能够慢慢填补我的寂寞的存在了。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再次来到树下，坦然地和你们承认，我已经不会再觉得寂寞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想起了那个在他平淡的记忆中也闪闪发光的少年。

　　那个在黑暗中唤醒了他、会说他很温柔、还说要教会他怎样去爱一个人的少年。

　　因为被他那样热烈地爱着，所以连寂寞也能慢慢地消退，所以也想学会如何去爱然后热烈地将爱意回馈于他。

　　“……一定会有那一天吧。”

　　似乎淡了一点的少女幻影依旧微笑着看着他，那样的目光似乎能够一直看到他生命的尽头，让他心中的勇气和执念从不熄灭。

　　“所以，不要再担心我了。放心的……转生吧。”

　　我已经有足够支撑我走下去的人与物了。

　　我已经……可以一个人活下去了。

　　「真好啊……太好了。」

　　少女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从影像里活了过来般的灵动。她温柔而深情地看着他，带着一点破碎的怀念与感伤，未卜先知地感慨。

　　「那么，小森。这是最后的话了。」

　　她的声音仿佛夜莺垂死前最后的歌吟，在悲伤而又郑重的祝福。

　　「今后请好好地、快乐地、幸福地活下去吧。我、我们都会一直一直祝福着你的。」

　　她代表着自己、代表着所有已经消逝在时光里的族人，为他们最后一个留存于世的孩子献上了永恒的赞歌。

　　「愿你得到永恒的爱。」

　　「愿你的生命之花永不凋零。」

　　「愿我们，最终都能在轮回中再次相遇。」

　　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祝福，她璀璨的光影慢慢地在淡去。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时，褪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点。

　　“……好。”

　　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最后一点光芒散去，旧人再无幻影，最终还是落下泪来。

　　他流泪的时候是安静的，唇瓣紧紧地抿着，任由泪水从颊边划过，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愿我们……最终在轮回中，再次相遇。”

　　那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

　　*

　　走回程的路上，释然的精灵拨通了他的人类恋人的电话。

　　爱是什么呢？

　　人类总是有很多华美的辞藻，用来描述和歌颂这一种情感。可是他每次在阅读那些诗词歌句时，却总是只能停留于表面，不得其意。

　　但是他并非是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他依旧有人爱他，只是他们的爱太过自然难以捉摸，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过爱的形状，也就无从得知如何去爱人。

　　直到今天，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用最后的力量给了他一场爱的盛宴。

　　他想起了曾经在《新约》里看到了一段话：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那是露给予他的爱。

　　我呢？他想。我拥有这样的爱吗？我可以学会这样的爱一个人吗？

　　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了的——就是我也爱着那个人的事实。

　　无论完不完美，爱都是真的。

　　抱着这样的心情，毫无预兆的爱语脱口而出。

　　“阿市，我爱你。”

　　电话的另一头静了两秒，然后响起了急促的喘息声。

　　“……前辈，好过分。”

　　他不解地睁大眼睛，觉得有点委屈，自己明明在很认真地表达心意，对方却给了他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反应。

　　可是在下一个瞬间，电话对面的人便毫无犹豫无比坚定地回复道。

　　“我爱你，弥。”

　　在思绪回归之前，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上扬了嘴角，笑意温柔。

　　*

　　我们存在着。我们相爱着。

　　这就是上天给予我，最好的礼物了。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来，我很幸福。

　　露，你看到了吗？

　　*

　　风吹过，草尖上的露珠在光下闪烁，滴落。就像是某个记忆中的人，那双永远温柔明亮的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
电话真是我这文的重要道具啊（托腮.jpg）
卡文快要卡死，果然我还是笔力不足……
这一卷总算写完啦，接下来会根据兴趣写几章番外放松一下，然后就是世界赛了(^^)
感谢在2023-02-27 17:30:32~2023-03-13 19: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496351 38瓶；墨子、踏歌 10瓶；叶华 7瓶；星星、复原乳、昼枕 5瓶；梵丸 2瓶；青音星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