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2》见取珠玉

1、葬礼

　　“嘀——”

　　302病房里安静了很久的医疗仪器突然有些刺耳的鸣叫起来，引来了三两个值班护士。

　　“302怎么了？”一个护士冲了过来,一边看着心电图上忽高忽低的波动，一边招呼着后面的人赶紧接上手。“这都这个星期第三次了，还能活吗这人。”

　　另一个护士也赶过来给他检查呼吸罩，语气里也带了些不耐，回道：“不知道，估计是不行了。但人还有气儿，死不死都还是两说。”

　　病床上的人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面部浮肿，呼吸有些紊乱了。

　　另一个护士见状对身后的实习小护士道：“这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了，先联系家属，后面再看看吧。”

　　小护士“哦”了一声，感叹道：“丹姐你说，这人啊自己死了还好些，却偏偏要拖累家人。真是......”她话没说完，尾音却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摆弄着呼吸机的丹姐开口了：“谁说不是呢。这特护病房一天就得千儿八百的，换谁谁都遭不住啊。”

　　氧气罩中浮起一层白色的雾气，那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因为呼吸困难，嘴长得大大的，想要呼吸到空气，那呼气系统却早就已经紊乱了。

　　病危通知书下了几次，却因为没有家属的担保而无法继续做手术。丹姐从护士站里探出头来问那护士：“诶，小橘，他家属还没来吗？这手术还要不要做了？”

　　小橘摇了摇头，扬着手里的手提式电话：“他儿子在赶来的路上了，再等等吧。”

　　丹姐抿了抿唇，小声道：“现在的后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待会儿他爸要是出什么事儿了，你看他后悔不。”

　　俞沐之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正站在一群人身边，手里转着一把折叠型小刀。面前跪在的男人还在不
　　停哀求着：“各位哥哥啊，我真的没钱了。再宽限几天吧，求你们了。”

　　另一个男人戏谑的笑着：“再宽限你几天？你问问我们头儿答不答应。”

　　俞沐之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神色漠然的转着一把小刀。他轻轻道：“再给他两日吧。”

　　那个问他的男人一愣，却又不好违背俞沐之的话。只好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两日，再不还回来，就剁了你。”

　　这时候，那个来自医院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你怎么现在才接啊！你爸爸病危通知书下了两趟了，你赶紧赶来......”手机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碎成几块。

　　马路上昏黄的的灯影斑斑驳驳，竟让人出现一种不真实感。马路上空空荡荡，一辆计程车也没有。俞沐之看了看手机地图，那家医院不算远，却也不近。就是坐上车也少说要十分钟。

　　更何况现在没有车。

　　半小时后，他在太平间见到了他爸。

　　俞沐之小时候就听说过，去世了的人的样子和活着时是很不一样的。他以前没见过，自然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他不敢相信三两日未见，那个还还斜斜倚在床头的孱弱慈祥的中年人怎么
　　一下子就变成现在这种面色青紫，神色枯槁的样子。

　　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不会是我爸的，又想到死亡证明骗不了人。

　　眼眶干涩，挤不出一滴泪水。

　　他想把自己埋葬在某处不通人烟的地方，谁也不打扰的与世长辞。

　　他想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可惜他不能够现在就死。

　　他父亲一生好歹也算是有些声望的，俞沐之便给他操办了丧事。让他安安静静地来，体体面面的离开。

　　追悼会上来的人挺多，有他爸的同学，有他的同学。

　　人的悲欢本就不相通，那些人来了又去，只留下堆满碑位的一地的或白或黄的花和几句不痛不痒
　　的安慰。

　　俞沐之全程木然的看着他们，木然的回应，木然的道谢。

　　放在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微微震动，俞沐之犹豫了好久才接起来。

　　是徐远，他初中同学、、。

　　“小俞，最近过得怎么样？”

　　俞沐之木木的道：“我爸走了。”

　　徐远“啊”了一声，和那些人一样，不痛不痒的安慰了他几句。“沐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俞沐之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平静的道：“不好。”

　　医药费还有那么多万没补上，工作只是一个催高利贷的副手，说出去如何都不光彩。

　　“那你想要赚钱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一束白色的菊花，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水珠，看起来颇有一番姿态。

　　俞沐之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懂得了有得必失的道理。

　　徐远见他要挂，忙道：“哎！沐之，你听说过......八号桌游馆吗？”

　　俞沐之想了想，才道：“没有。”

　　“我和你说，那里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只要完成游戏，就能够获得金钱。”他对于这笔好像能够唾手可得的财富很眼热，连隔着电话的俞沐之都能够感受到他脸上那份可称得上是疯狂的贪婪。
　　玩游戏，就能获得奖励。

　　一句显而易见违背了价值观的句子，却在他笃定的语气里面显得真实可靠起来。

　　“沐之，我敢保证你不会后悔的。”电话那头信誓旦旦。

　　“你为什么不一个人去？”俞沐之心中好笑，问他道。

　　徐远愣了愣，随即说：“两个人去......比较安全嘛。”

　　“我要是不去呢？”

　　“你会去的。”徐远接着说：“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徐远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俞沐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实在找不出不和他去的理由：反正也不想留在这里，也没钱去别的地
　　方。那个神神秘秘的桌游馆就算再凶险，也不过就是一条命的事儿罢了。

　　去就去，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一样，能赚到钱，岂不更好。

　　俞沐之强行给自己洗脑洗了一晚上，第二天坐上了徐远开的破车。

　　徐远和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也不多做客套，开着车直往山里走，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走了多少山路，才停在了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山头上。

　　俞沐之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直起了身把这座小山包打量了一下，指着山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桌游馆？在这破地方开啊？”

　　徐远脸上的迷恋更重了，喃喃道：“是了，就是这里了。沐之，我们快进去吧。”

　　让俞沐之更郁闷的是他们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的山路，没穿登山鞋的俞沐之觉得自己脚底磨起了泡。他在想自己费这么大劲来寻死是不是有点不大值得。

　　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先把徐远这个神经病先打死的时候，前面带路的徐远终于停了下来。

　　他顺着徐远的视线往前看——果不其然，一座又小又破的小屋子就立在山头上，显得有些突兀。
　　倒是和这座破烂山的风格挺相称的。

　　他还在打量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建筑时，徐远已经走上前去了。还回头催促他：“沐之，你在干嘛？快点呀！”

　　俞沐之想着本来就要死的，死在哪里都一样。他跟上去，随他进了那座小屋子。

　　小屋子没有门，可以看到里面一片虚无的黑暗。走近后可以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油墨的味道，像是刚刚印刷过纸制品一样。俞沐之眯了眯眼，扫了一眼屋里，却没有进去——因为他们被拦在了屋外。

　　拦住他们的东西无形无色，却偏偏扛在那里不让他们进去。徐远撞了两下，想要强行的破门进去。

　　旁边不知道什么品种的一只黑鸟突然机械地转过头来，用干瘪的黑眼珠冷冷的看着他们。它张开嘴，像是要说话。很瘆人的是，它发出的并不是鸟叫声，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早上好，我亲爱的孩子们。这里是8号桌游馆，这里是乐园，这里是探险圣地，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孩子们可以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通关即可获得奖励。游戏中途不可退出，玩家完成十局游戏后可以自主选择退出游戏。”

　　那个男声低沉的有些温柔，像是一个绅士一样很有礼貌，可俞沐之却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一丝怜悯和睥睨。

　　那个男声继续道：

　　“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确定要加入游戏么？”

　　似带着诱惑一般的语气，给人编制这一场虚无的梦境，明知往前一步是深渊，而让他们依旧无法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