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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一百四十二节 ...

  •   苏逅的本名不叫苏逅,他是到了苏家以后才改叫这个名字的。能在那里活下来的,才有可能得到“苏”姓,象征着他们都是苏家的孩子,是苏名的孩子。

      说实在的,苏逅一点也不想当苏名的孩子,没人想当。

      苏名是个恋Ⅰ童Ⅰ癖。

      苏逅在不到十岁的年纪被他的父母送给苏名,在那之前他只听过“恋Ⅰ童Ⅰ癖”这个词而没有具体概念,苏名亲身教给他了。

      苏逅偶尔会想,这对夫妻和他一定有血海深仇,才能做出把他送给苏名这种事。他没有死过,但他很肯定,杀了他都比这样好。

      承受,漫无边际的承受,承受老人和烟酒的味道,承受腐烂的恶臭,承受他还活着的事实。

      他逐渐变得麻木。

      在麻木以外的大多数时间,他尝试自杀,但始终没有成功过。因为佣人总守在一边,确保在苏名失去兴趣以前,每一个玩具都不要脱离掌控。

      只有一次,他成功地自己把自己弄到鲜血淋漓。

      说起来有一点离谱。当时他在洗澡,自己给自己搓澡,他没留神下手的轻重,只是机械地擦着身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止破皮的程度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砸到地上的洗澡水都变成红色和粉红色。

      这不止离谱,还不上不下,他想了想,还是走出浴室。负责看着他的佣人被小小地惊到,他心里居然还有点得意。

      其实当时他没打算自杀,没人会用搓澡巾自杀。

      当时他是真的想要洗干净自己而已。

      打消他自杀想法的还是苏名。

      有一天,苏名点了几个小孩陪他一起吃晚餐,吃西餐,苏逅也被点到了。苏名给每个入座的人身边都配了一个佣人。

      刀叉是银色的,什么材质不知道,至少是硬的,苏逅注意到。他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考虑起了用刀杀死自己的可能性。

      中途他故意碰掉了餐巾,佣人仿佛没有看到。

      苏逅于是自己弯腰去捡,手里偷偷握紧了刀。

      在他做出动作的瞬间,苏名突然开口:“别弄脏我的餐桌。”他这样说道。

      苏逅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僵在原地。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折磨得不会再愤怒了,只一心求解脱,但他听到苏名这番将他视作垃圾的话,还是燃起了怒火。

      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来得很迟,却烧得愈旺,烧得苏逅的头脑和眼睛都隐隐发热。与此同时,他的心却割裂地平静下来。

      佣人试图拦住他的小动作,他自己先停了手。

      他没再试图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餐巾,而是直起了腰板,迎着苏名苍老尖锐的眼神,顶撞道:“这条脏了,帮我重新拿一条来。”

      他醒悟过来,在杀死苏名以前,他不会甘心就死。

      张旭岭,或者叫徐岭,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现的。苏逅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孩,是这个男孩先注意到了他。

      在他们熟悉起来以后,徐岭坦白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敢像苏逅那样叫板的人,所以他后来总跟着苏逅,其实一开始就是想找一个依靠。

      那时候苏逅刚下了复仇的决心,却没有任何人或资源可用。徐岭的主动对他来说可以算作打开局面的第一步。

      苏逅后来还收揽了几个这样的人。他和他们一起,在过了苏名会对他们感兴趣的年纪以后,可怜虫一样向苏名讨一条活路。

      这能成功还是多亏了苏名的儿子。那个白痴虽然不是个恋Ⅰ童Ⅰ癖,但他荤素不忌,无所谓男女。而他们这群人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脸。

      苏逅永远忘不了,当他向苏名提出他们想去读书的时候,对方露出的那种看穿一切的不屑表情。

      他衣领挺括,坐姿闲适,身边有真正的佣人好茶好水地候着,态度高高在上,眼神里写尽讥讽,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

      而他们,穿着只为取悦的暴露衣服,香粉也掩盖不住眼底青黑和眼神里的恐惧,态度畏缩,连直视他都做不到。

      他们是一群没有任何战意的残兵败将,苏名当然看不起他们。

      这是苏逅永远也学不会承受的。

      他在学校非常用功,因为愤怒每分每秒炙烤着他的心,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尽管他是知道的,和他的同学们不一样,他的努力没有光明的未来。

      等他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已经逐渐淡出苏名父子的视野,苏名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他这样一条可怜虫在手底下过活。

      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

      他在这个时候提出了想进联合区。

      苏名又露出那种表情。几年过去了,他脸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只有日益深刻的皱纹提醒着苏逅,时间还是带走了一些什么的。

      他进了联合区才知道他那对父母已经死了,死在一场火灾里。

      苏逅在他们的墓前静默良久,总觉得他们不该死得这么容易,在他甚至都不知道的时候,就那样轻易地死去,死得毫无负担。

      他想起刚认识徐岭的时候,徐岭总哭哭啼啼地说起他被烧死的父母和小狗。苏逅又想起苏名不怀好意的笑,他在一瞬间察觉了来自苏名的,和来自命运的恶意捉弄。

      苏逅不知道那场火灾是人为还是意外,但他知道对苏名这个负责人来说,火灾的后果不痛不痒,只是推一个替死鬼出去的工夫。

      他还听说那个替死鬼自杀了。

      苏名想必更放心了。

      他收揽的几个人,没能全部活到进入联合区,好几个一找到机会就自杀了。自杀的消息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的生生死死比鸿毛还不如。

      苏逅不觉得可惜,这样的人即便活下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一开始最不被他看好的徐岭一直在。

      苏逅几乎没交代徐岭做过任何事,因为徐岭从一开始就不像能久活的人。后来他们都进了联合区,苏逅还是没让徐岭做事。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习惯了。

      他对别人就没这么大方,比如关。他知道她进来后都遭遇了什么,他可以帮她的,他有这个能力,但他没有,因为他看出了她的动摇。

      他们没几个人,每一个人都不该放松。

      后来苏逅又后悔起对徐岭的放纵。联合区是他们的复仇之地,徐岭居然在这里交起了朋友。对象是个令他头痛的人。

      苏逅其实并没有所谓他叫乾和之或者杜乐乐,他抓住这个人的目的是希望傅闻声能为己用。虽然这一步他走急了,但最后的效果还是到了。

      杜乐乐和他们是一种人,只是他们被送进了苏家,他被送去了别家。但他又不完全和他们是一种人,他身上居然还有种天真的傻乐。

      这种“不完全是”勾起了苏逅的痛苦。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当他看到对方不经意露出被善待,被爱的神态时,他居然会产生生理性的疼痛。

      也许他对别人的幸福过敏。

      跨年那晚,他去给人送东西,回到苏家的时候比平时要晚。

      苏名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对他起了兴致,久违地点了他的名字。对此苏逅没有半点高兴,只有没完没了的恶心。

      事后,他在苏名如雷的鼾声中回了自己的房间,洗了一个小时的冷水澡,第二天不出意外发了高烧,全身出血。

      他病了,时日无多,他早知道,不然也不至于在对上傅闻声的时候露出急态。

      他浑浑噩噩地烧了一周,再醒过来时,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他感觉到了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心里却只有即将到来的四月。

      这是他等了许多年的机会。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苏名眼皮底下做着会令苏名发笑的努力,搜集了他能搜集到的一切。他想,即便是老鼠,也能蛀空一座城市。

      他刚能下地,就急忙拄着拐杖回到联合区。

      因为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很难说清在确定苏名不会来的时候,苏逅心里在想什么。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有一瞬间的崩溃,因为苏名只要拒绝到这里来,他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充满嘲讽,充满恶意,很苏名的做法。

      再一次,他割裂地平静下来,想到他准备的巨大惊喜,这次即使不能直接杀死苏名,也肯定能撕下他一层皮了。

      而且他还有傅闻声。

      这说法令他恶心。在看到监控视频以前,他确实没猜到,那两个人是那种关系。看,他们这种人躲不了的,被玩弄的命运。

      快到时间了,他走到他为自己选的死地。

      边上是杜乐乐的墓,杜乐乐也快死了,苏逅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避免了杜乐乐临死前再被那个白痴玩弄。

      接着傅闻声出现了,苏逅非常不开心。

      苏逅觉得自己也许看错这人了,他为了杜乐乐能做到这一步,这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他来了,他就会和他一起死。

      那么谁来确保苏名会死。

      而且,又是这样。他们怎么非得不停地提醒他,杜乐乐是有人爱的。他头痛到爆炸。他只能庆幸自己留了一手,并把希望寄托在傅闻声的朋友头上。

      他真是厌烦这种感觉到死。

      再接着,被他下了安眠药的徐岭也来了。

      真不错,他人生的最后一天,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真不错。稀烂的开头和结局,真不错,很有他的个人风格。

      说实在的,他都快死了,临死前他想清静一会儿,自在地骂骂脚下这对夫妻,可这些人不让。

      尤其是徐岭,尽说些似是而非自我感动的话,他是没力气拆台了。

      徐岭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他根本不需要他,他对他来说只是累赘而已,因为他既无用,又无趣,以至于苏名和他儿子都对他兴致缺缺。

      他才没那个好心去帮任何人挡灾,他只是本来也要挨的,不如顺便换他一个感激。

      至于蒙朝,他们其实根本不了解对方,尽管他查过蒙朝很多资料。在他看来,她经历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但人各有各的痛苦,他给了她选择,她可以为自己做决定。

      但徐岭有一件事是说对了的,他是一个仇恨驱动者。

      作为奖励,他敲晕了他,看着他像死猪一样瘫在地上。苏逅对徐岭说的踢被子毫无印象,他只知道徐岭每次睡着都像死猪。

      他还是决定独自上路,他不想在黄泉路上还有人在耳边吵吵嚷嚷。

      但他又不想让傅闻声和乾和之活着离开,他犹豫了一下,说了似是而非的话。好了,这是他的极限了,能明白就明白,不能明白就死。

      火光亮起的瞬间,他有点遗憾,脚下的墓穴是空的。害他度过这样悲惨一生的人,他没能亲手杀死,真是可惜了。

      大火在一瞬间包裹住他。

      从温暖到灼痛,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分辨。实际上他早已经习惯了疼痛,所以被包围的一瞬间,他感到更多的是温暖。

      他在火光中徜徉,这一次,大火会洗净他肮脏的身体,让他的灵魂干净地上路。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天都没过审,我累了。
    这个故事暂时就到这里啦,拖拖拉拉地写了好久,感谢每一个看过的人。
    有缘再见啦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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