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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废楼地缚灵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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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叶檀之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的,也许是刚才被林鸢甩开之后,也或者更早之前。其实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不完整的魂魄情况下完全清醒,具体什么原因还不知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林鸢还真把刚才的他当成傻子了。
被当成傻子是什么感觉,叶檀之一言难尽。
“我不是傻子。”他认真地说了句。
“哦。”林鸢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那你在这儿干嘛?我不是叫你好好在家待着吗?出来找死的?”
“……”叶檀之发现这个小姑娘说话真的蛮噎人的,偏偏她还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人莫名其妙还气不起来。
“没有出来找死,昨天回去之后,魂魄就有些不稳,今天晚上没注意就出事了。”叶檀之解释道,想起刚才那只恶鬼是因为林鸢的出现才放开了他,“刚才谢谢你。”
昨天他们就是在这栋楼附近撞得车,林鸢猜测他应该是当时受了影响,才导致今天的魂游体外。
“你呢?”叶檀之问,“你一个小姑娘,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林鸢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挑了下眉:“小姑娘?”
“不然呢?”叶檀之也同样挑了下眉,他今年二十八岁,林鸢看起来应该刚成年或者说是还没有成年,在不知名的情况下,他称之为小姑娘有何不对?
林鸢笑而不语,越过他往窗边那位老太太走去,化成花朵的戾气也随之跟上。
那位老太太目睹了她秒杀恶鬼的过程,对她自然而然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心理,看她走过来,反射性地往外缩了缩,喃喃地说:“不要杀我,我没有干坏事,不要杀我……”
林鸢看她整个身体已经缩到了窗边,这栋大楼没有窗台,只要再往外挪个几寸,她就会摔下去。
其实作为鬼魂,这位老太太摔下去倒也不会有什么事,只不过人家老太太都这一大把年纪了,就要不折腾她了,于是林鸢在离她一米外的地方停下来。
后面的叶檀之飘过来,在林鸢的旁边立住,对老太太说:“你别怕,她不会杀你的。”
“你话可真多。”林鸢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叶檀之轻笑了一下,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老太太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选择落在和自己一样是鬼魂的叶檀之身上,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她并不知道叶檀之和她也并不一样,她是真正的鬼魂,而叶檀之是生魂。
“真的。”林鸢懒洋洋地说道,看在这个老太太刚才叫自己“小心”的份上,花了点耐心和她交流,“你是这里的地缚灵?”
老太太茫然地看着她:“什么地缚灵?”
“……”
地缚灵人是或其他物体死后活动范围有地域限制,被束缚在该地的亡灵。但是林鸢没有和老太太多做解释,换了个问法,“你死了多久了?”
老太太死的时间不长,对自己亡故的年限记的还算清楚:“有六七年了吧。”
林鸢点点头,说起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因为征地拆迁自杀才成为地缚灵的吧。”
“你怎么知道?”老太太惊讶地问,“地缚灵是什么?”
能成为地缚灵的一般都有很深的执念,这位老太太守在这里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林鸢稍稍一想之前老刘所说的信息,就猜到了她就是那个裹着横幅从二十几楼跳下来的小区居民。
二十几层,这么高的楼层跳下去,是个人都要摔成肉饼了。
老太太的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脑浆流了一半,半边的身子也碎得差不多了,身上的碎花上衣和裤子被血染成了深色,可见死时的惨烈。
她生前想必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怕吓到林鸢他们,尽量把自己不成形的半边身体往外,用稍微还算得上完整却也已经扭曲不少的一边对着他们。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林鸢说道,“我这个人不爱管闲事,但是看在你刚才心存好意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个忙。”
这话让旁边的叶檀之眉梢微微一动,莫名想起昨天她昨天提醒自己七月半少出门的话,难道当时是看到二十万的份上。
说不出理由,叶檀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老太太茫然地看着林鸢:“帮我个忙?”
“你之所以死后没有消散,也没有投胎,是因为你执念太深,被束缚在这栋楼里。”林鸢这算是回答老太太刚才的问题,“这里有什么是你牵挂的,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有什么是我挂念的?”
老太太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起来,那张摔得破破烂烂的脸上露出痛苦和悲戚的表情,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地哭起来。
“我在等我的儿子……”
她哽咽地说道,瘦弱且佝偻的身躯因为哭泣不住地颤抖着,声音中夹着莫大的悲哀:“我想等他回来!可是家没有了,家没有了啊!”
老太太哭的撕心裂肺的,她已经死了,鬼魂是没有人的眼泪的,能流出来的只有殷红的血泪,混杂着她脸上血肉模糊的组织,在一旁的蓝色鬼火的衬托下,其恐怖状态也不比刚才的恶鬼好多少。
可是她哭得太揪心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无力从她悲戚的哭声中传达出来,连一向铁石心肠的林鸢都有点点动容。
她说她想等儿子回来。
“你儿子去哪了?”林鸢问。
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声音嘶哑又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老太太死前已经八十八岁了,她一辈子住在那个叫“庆州坪”的老城区,也就是现在这栋商业大楼的前身。
庆州坪曾经也被称为贫民区,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生活在基层的走夫贩卒,这里和繁华的中心区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入目皆是繁荣兴旺,一个放眼皆是穷困潦倒。
老太太快四十岁才生的儿子,她和丈夫都不是有文化的人,翻字典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林忠”,小名阿忠,希望他能做个忠诚无私的人。
阿忠十五岁初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在继续读书,在老城区的一家电动车修理店当学徒,赚不到什么钱,但是能学个手艺。
老太太不指望他能发财,也不指望他以后能给自己养老,只盼着他学点手艺,以后娶个媳妇一起过日子,不愁吃穿就好。
阿忠年纪小,但是心思活络,在修理店认识了不少人,第二年便在提出要跟着朋友去G市进厂打工。
老太太和丈夫起初并不同意,对她来说阿忠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去到另一个不认识的城市,谁又能保证他的安全呢?在她看来,在家里安安分分地学门手艺,以后做个师傅总比千里迢迢跑出做流水线要好。
可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阿忠陈她和丈夫出门帮人做工的时候,偷偷留了封信就离开了家。
两人晚上回来之后看到儿子留下来的信又气又急,当即追去了车站。
可是离儿子离开已经过去了快一天,开车子又及走了一班又一班,忙忙人海他们又能去哪里找人?
好在儿子到了G市那边就可以打了电话回来报平安,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赚大钱回来孝顺他们,要买新的房子给他们住,要请保姆伺候他们。
刚去G市的那几个月,阿忠每个月都有汇钱回来,他说厂里包吃包住,花不到什么钱,于是把三分之二的钱都寄了回来。
在工厂里做流水线能赚到的钱不多,但是在那个年代有这样一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刚到厂里的第一年,阿忠没有回来过年,说是厂里值班能多拿一份补助,大年三十的晚上,请假到外面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回家给父母。
隔着千山万水,一家三口在电话里都哭了一遍,老太太担心他在外面受苦,不停地叫他回来,对此阿忠只是憨厚地笑笑,说他不怕苦,只要能赚钱给家里,就什么都不怕。
阿忠在厂里干流水线干了一年,从开始每个月寄三分之二的钱回家到寄一半、寄三分之一,慢慢的变成隔两个月寄一次。
期限老太太对此并没有觉得不对,只是以为他在外面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也从来都不催他寄钱,家里就只有她和老伴两个人,用的和吃的都不多,之前儿子寄回来的钱已经够用了。
只是渐渐的,阿忠打电话回来的次数也少了,难得打一次电话回来也好像很匆忙的样子,在一次将近三个月没有联系上阿忠的情况下,老太太好不容易托人辗转联系上了当初和阿忠一起去G市进厂的朋友,却从对方口中得知阿忠半年前就已经辞职不在厂里面干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老太太这下是真的失去阿忠的消息,当下就急得晕了过去,吓得老伴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去。
醒来之后,她和老伴多次打电话去找儿子的行踪,出钱登报寻人,甚至还去了一趟G市区,可是世界这么大,她们无从找起。
儿子失踪的那一年,她几乎每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儿子依旧音信全无,而丈夫也在那一年因为高血压导致脑溢血去世了。
儿子失踪,丈夫身故,她差点就挺不过去了,唯一撑着她活下去的念头就是为了等儿子回来。
这一等,就是几十年,可惜儿子没等到,等到了政府要在庆州坪征地拆迁的消息。
当时老城区的建设规划已经出来,拆迁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和一些不想要搬迁的邻居联名上访,想要留住自己的家园,最后却毫无效果。
拆迁的那天,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挖土机将她住了快一辈子的地方一点点夷为平地,连一点和丈夫还有儿子的回忆都不剩,眼泪控制不住翻滚而出,整个人跪在路面哭到声音嘶哑。
丈夫已经走了,儿子还没有找到,如果连家也没有了,儿子要是哪天回来了,连家都找不到了。
这样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她在大楼的上面一跃而下。
一死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