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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番外一:春意丘阳柳梢头 ...

  •   丘阳城,安宅。

      正是初春时节,空气明明冷得很,可神志迷离的祁文煜还是觉得有些燥热未能消退。
      他扭头看到了随手挂在屏风上的一件紫色长衫。上面的暗纹是缠枝香草水波纹,很低调的那种华贵。

      采芳洲兮杜若。
      祁文煜不由得想起这句诗来,随后扭头看向浴池中正抱着他的人。

      “……文煜?”
      这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沙,犹如艳丽的雀羽轻轻拂过心尖,惹得耳畔心口全是酥麻。祁文煜本就迷迷糊糊的脑浆被搅得更乱了,有几分恍惚。

      祁文煜不由得想起了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在锦华楼见到安若的那天。

      ……

      锦华楼奢靡又高雅的楼台间,安若如同一只艳丽的蝴蝶。

      只有十四岁的小倌衣衫不整地坐在栏杆上,带着魅惑的笑和隐晦的荤话,在恩客争先恐后的打赏中当众褪去一件又一件华丽的外衣。
      在身上只剩下小衫和两侧开衩的合裆裤之后,安若攥着系在梁上的绸缎飞下,表演吊绸的他好像真的飞成了蝴蝶。

      祁文煜其实不喜欢这样。

      这是个带刺儿又妖艳的野花,显得过于心机深厚、牙尖嘴利。安若能把整个锦华楼的客人治得服服帖帖。在他的挑|逗、引|诱、蛊惑下,恩客们被原始的欲|望支配、被征服欲所驱使,砸下重金。

      他太过恣肆、淫|靡,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和低调,总是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美,以至于让祁文煜觉得有些庸俗。

      所有的诗词书画都在告诉祁文煜,淡雅的好过浓烈的、克制的优于放肆的、内敛的高于外显的。
      安若则是与此极端相反。所有的遮掩,不过是为了揭开的时候更让人疯狂罢了,他明明白白地将这些东西放在身上,任君采撷。

      祁文煜几乎是立刻扭过头去,不想再多给那迷乱半分留连的目光。
      可安若那媚得使人骨头酥掉的面容,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承认吧,祁二少爷。你喜欢的,你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当安若在他面前有些冷淡且嘲讽地说出这番话时,祁文煜是恼羞成怒的、被戳中痛点的、无地自容的。
      仿佛他所有体面、高雅的外皮都被扒了个精光,露出了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承认的不堪和肮脏的欲|望。

      ……

      他们之间,很久都是这样。
      交流总是带着些阴阳怪气,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总有暗流涌动。

      没有什么能骗得过安若的眼睛,他总是在祁文煜经过的时候,衣冠不整地斜倚在门边,用半开玩笑的几句话让祁文煜的心里狼狈不堪。或是在谈话间藏着下流的调戏,祁文煜往往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琢磨出其中的嘲讽。

      出于教养,祁文煜选择无视这个无礼的娼妓。
      想必时间久了,这个风尘中的男子就会厌倦。毕竟祁文煜没有回应过,也没有大额打赏过安若。娼妓都是这样,明面上媚好客人,但肯定在背地里骂过他一毛不拔。

      只是,玉蜻蜓的话点醒了祁文煜。
      “安若他每次都戴那根簪子。”

      那只是祁二少顺手打赏给小厮、小倌的东西,整个锦华楼上下都有,并不值钱。
      而且那簪子太过素雅,悄悄地隐匿在安若极为华丽的衣着和妆容之下。祁文煜未曾注意到。

      也是因此,祁文煜才慢慢发现,安若其实很“照顾”他。会替不善言辞的他与其他客人辩驳,会在天冷时顺手递上汤婆子,会在祁文煜中暑时调笑着用攥过冰块的手贴在他脸颊。

      安若并不是庸俗无脑的人,相反,他聪明至极,知道该怎么拿捏人心。

      其实,祁文煜想不明白,为何淡雅又疏离的玉蜻蜓会与安若交好?他甚至能常常看见安若躺在玉蜻蜓的床上,枕着人家的大腿,惬意地看着话本。

      后来祁文煜才知道。
      安若看的不是话本,是账本。安若和玉蜻蜓不是私情,只是友情。安若在那儿,是为了等他。簪子也是安若真心喜欢,只因为是祁文煜顺手送的。

      ……

      对安若莫名的抗拒,在他偶然瞥见安若接客的那天戛然而止。

      门没有关严。
      似乎是低级趣味的恩客故意的,安若没有拒绝的权利。

      几个男人钳制住安若的手脚,说着下流的话,做着龌龊至极的事。
      哪怕祁文煜曾经觉得安若艳俗、风尘,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美丽的人会被凌|虐至此。他被这场暴行定在原地,如遭雷击。

      “你们放开我!我|日|你们祖宗!”
      安若一点也不风光、一点也不享受。他拼命地挣扎,面色狰狞地吐出肮脏的唾骂。

      然而他所有的行为对恩客而言,都是这场暴行的调味剂。

      反抗?越是辣的越要狠狠调|教,征服了才舒爽。
      顺从?估计这小|婊|子早就想着这样了,真骚。
      求饶?叫得好听真助兴,“不要”就是“要”嘛!

      虐|待渐渐升级,变成了虐|杀。

      “玉蜻蜓!玉蜻蜓!安若出事了,你快救救他。”
      当往安若身上招呼的烛泪和酒液,即将变成利刃和烧红的烙铁之时,祁文煜不顾一切地飞奔向玉蜻蜓求救,然后搬出自己的身份向锦华楼的老板施压。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能在那个关头保住安若性命的,只有曾经是驭灵师的玉蜻蜓。
      据说,玉蜻蜓赶到时,那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已经让安若的内脏都受损了。

      那几个破坏锦华楼“高雅”格调的客人,被禁止出入此地。不过,他们依然可以在更加阴暗的地方继续这种“玩法”。

      祁文煜能做的,仅仅是替玉蜻蜓寻一位有治疗灵能的旧友,为安若诊治。

      ……

      那件事让安若修养了很久。
      再见面时,恍如初见,却又不同了。

      安若身上没有半分脆弱,他依然张牙舞爪地美着,脱下层层叠叠的衣服,就像他只是头疼脑热,歇了几日罢了。

      祁文煜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安若。
      他这才发现,安若是何其机敏、睿智、狡诈、大胆,每一个包袱的回收和设下陷阱都是那样的精巧绝伦。

      想必,等赚够了灵珏,绸布就会落下,那个艳丽的人又会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吧?

      然而热闹过后,安若只是捡起衣物离开,没有跳舞、没有接客,早早地回去休息了。

      在那之后,安若躲起来大吐特吐。
      玉蜻蜓轻轻拍着安若的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祁文煜猛然惊觉——安若可能再也跳不了舞了。
      原来安若不喜欢这样,也不是这样。
      那他又为何……

      “都说让你再歇歇,身子还没好全呢,禁不起折腾。”玉蜻蜓递上手帕。
      安若摆摆手道:“那我欠楼主的债又要,咳咳……治病又被那混犊子扣了这么多钱,我,呕……”

      这是祁文煜不曾了解、不曾关心的。

      像安若这种很小就被父母卖给青楼的小倌,自幼在青楼的衣食住行都算作欠老鸨的债,年复一年、利上滚利,就成了能把人压垮的巨额债务。
      刨除还债、锦华楼的分成、生活用度之后,客人的一掷千金,能让小倌能存下的不过九牛一毛。安若如果不出来迎客,别说治病,就连饭都吃不上。

      祁文煜明白了。
      他明白了命运的不公,明白了安若的无可奈何。

      ……

      那件事之后,安若似乎一直在躲他。

      甚至人明明在玉蜻蜓屋里,祁文煜都听见他们两个闲聊的声音了,开门后却不见了安若的身影。
      直到玉蜻蜓以“道谢”为由留下安若,二人才算是好好说上几句话。

      后来,祁文煜才知道,安若那天透过门缝看到了他。
      任谁都不会想要心上的人看到自己被他人蹂|躏,安若自然是没那个脸见他。

      看着安若低着头向他道谢,随后安静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模样,祁文煜有些怀念那个自信又张扬的安若。
      他发觉,那样的安若其实很迷人、很美好。只是他被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框定,连自己内心的向往都不敢直视。

      祁文煜回府后托人赏了一盒首饰和一沓灵珏票子给安若。
      安若没收钱,但留下了首饰。

      等下周祁文煜来锦华楼的时候,安若正被别的客人揽在怀里、藏起自己的面容。
      那天安若不知道祁文煜要来,不然以他的聪明,是不会让祁文煜看到他接客的。但祁文煜还是认出了安若,那人头上的发饰、颈上的璎珞、腕上的手镯,都是祁文煜送的。

      ……

      锦华楼再无玉蜻蜓。
      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祁文煜喝得有些醉,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玉蜻蜓甚至没有跟他道别。

      “祁二少?别喝了,看看你的样子。”安若夺走祁文煜手上的酒杯,“你至于为了玉蜻蜓这样?”
      “他是不是很讨厌我?”祁文煜还没有那么醉,他很清醒,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安若并没有在这个关头添油加醋、抹黑什么,“他没有,只是没这个必要。”

      这个答案,祁文煜早就知道,他并不伤心。
      他是为自己“不伤心”这件事才喝得这么多的。

      祁文煜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得知玉蜻蜓离开之时,他在担心安若会不会也像这样一瞬间消失,心里慌得不行,直到看见安若,他才安定下来。

      今夜,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祁文煜买下了安若的时间。
      这太奇怪了。

      祁文煜猛地起身,酒精让他有些脚步虚浮,撞入安若怀中。
      那个怀抱意外地很坚实、让人安心。毕竟吊绸虽看起来柔美,却是个需要力量的杂技。

      “文煜,今天你是我的恩客。”安若轻轻在祁文煜耳边说着,那声音入骨,让祁文煜半边肩膀都麻了。
      两个人的心跳都很快,在亲密无间的拥抱中,将热度传递给彼此的肌肤。

      许是安若先开始的。
      他娴熟、热情的吻比酒更烈,让祁文煜彻底醉倒。

      安若精巧的鼻尖滑过颊边,那嫩滑的肌肤蹭得祁文煜心里一片柔软。似乎带着清甜的酒香,引出无限的热情与酥麻的遐思,邀请他回应。
      醉人的拥吻恰到好处地给祁文煜留了呼吸的空隙,让他在半醉半醒间不会错过任何绝妙。

      二人的额头相抵,呼吸将二人身上的熏香渐渐相融,他们都感到自己的身上沾染着对方的味道。

      “行吗?我的二少爷,祁晓少爷,文煜少爷?”安若已经趁着方才的亲吻,解开了祁文煜身上的系带,只需指尖轻挑,就能让碍事的衣物滑落。
      祁文煜轻轻捧着安若的脸,摇了摇头,“别这么说,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我不想做你的‘客人’,我不想你……这样。”

      “你的口味还真刁钻。”安若将手搭在祁文煜的手上,脸颊轻轻蹭着祁文煜的掌心,“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玩法?”
      华丽的衣装已经凌乱,烫金、绣花、暗纹堆叠在安若的肘间、肩头。

      “不要‘少爷’叫我‘文煜’就好。”祁文煜轻轻吻在那微微有些香汗的耳畔。
      “那就,文煜……”

      “安若!你怎么这么会?”祁文煜有些脸红。
      “我也是当过锦华楼花魁的人啊,可不要小看了我。我又不会琴棋诗书画,靠得自然是,这个……”

      是椰子的甜香。
      祁文煜清楚,这是锦华楼用于润滑的椰子香乳的味道。

      “安若你……”意识到安若在做什么,祁文煜大惊失色。
      “是你说过,不想做‘客人’的。”安若魅惑至极地笑着,言语间透出不容拒绝的强硬,“不就是在告诉我,你想尝尝‘后|庭|花’的滋味吗?我的文煜。”

      祁文煜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尽兴和疯狂,就连起先那一丁点不适都被安若减轻到最小。

      明明是恩客,却缠着小倌的腰索求更多。
      荒唐,但祁文煜并不讨厌、并不觉得耻辱,他前所未有的快乐。

      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也是这样。

      ……

      十年间。
      安若从被赎身的青楼小倌,变成了丘阳城说一不二的安老板。
      十六岁就在花街柳巷与风雅名妓吟诗作赋的祁二少至今未娶、也再没去过烟花之地。

      烟囱雨燕拍打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四角翘起的屋檐。

      晚风拂过安若和祁文煜沐浴后还有些湿漉漉的发丝。祁文煜拿着一柄精巧的木梳,站在红木圆凳后,从发尾一点一点地梳理安若丝绸般的长发。

      “阿若,你是不是故意留我跟玉蜻蜓单独说话?”祁文煜问着,用毛巾轻轻压干安若头发上的水分。
      安若的丹凤眼流露出笑意,微微回头,“嗯,你们都说些什么了?”

      素色的对襟小衫松松垮垮的,实在是攀不住安若肩头柔滑的肌肤,顺着手臂的线条滑了下去,露出牛奶般莹白的肩背。

      只是,几道蜿蜒的红痕破坏了本该无暇的白色,那是方才指甲在狂乱时无意识地收紧而留下的痕迹。
      有些微微浮起来的痕迹,让祁文煜回想到刚刚在浴池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几乎是无地自容。

      他急忙把衣服给安若穿好,道:“他说你看上去爱使小性子,其实只是心思敏|感、并无恶意,要我多担待一点。”
      听了这话,安若眉头一蹙,“瞧他这口气,跟他是个要嫁女儿的老母亲似的。”

      祁文煜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把这句话告诉安若,“玉蜻蜓还叫我好好待你,你身子不好,不要太欺负你。”
      安若一愣,旋即回过味来,“玉蜻蜓,还真是……”话没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文煜也跟着一起笑了,耳尖都红红的。

      “文煜,我身子不好吗?”安若不怀好意地笑着,抬头有些玩味地盯着祁文煜。
      被这样直白又艳丽的目光注视着,祁文煜自然是懂的。他只得俯身吻上那勾人的唇,舌尖轻点那比抹了蜜还甜的唇角,苦笑道:“遭殃的是我,我还不知道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安若扯着祁文煜的衣襟。
      “喜欢。”

      安若起身,一个横抱将祁二少丢在床铺中,欺身而上,将那碍事的春衫剥下。他在祁文煜身上种下的姹紫嫣红,便再也遮不住了。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某只烟囱雨燕扑腾了一下翅膀,差点从梁上摔下来。

      春花开得正盛,却不及这里春意正浓。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车,我在海棠花开处为你点了一盏灯。】
    今儿个提灯夜赏花的是安老板和祁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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