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云Ⅰ响玉聆风》清水浅舱

16、欲入玉阁过五关

　　时隔十个月有余，一百名见习弟子拿着自己的通关文牒，再次前去抱玉城城门处，领回自己的行李。
　　与先前那些灰头土脸、不服不忿的见习弟子不同，这些人的脸上都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骄傲之色。他们用一年的时间，还上了响玉阁的欠款，在抱玉城站稳了脚跟。

　　——不就是取回自己的行李吗？怎么一个个都跟上台领奖似的。
　　看着那些人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样子，玄子枫暗暗吐槽。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大家都是铆足了劲儿学习、修炼、赚钱，才拼来了这一天。
　　——主要是赚钱。

　　玄子枫面无表情地拿回自己寒酸的麻布小包，里面只有两张10块的灵珏票子，还有一顶用来掩盖面容的斗笠。其实当时存与不存都没什么差别。
　　但是当那扎手的小包落入手中的时候，玄子枫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胸中还有了一份不一样的感受。
　　那感受说不太上来，含着一点隐隐的雀跃，让玄子枫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啊！我的枕头，没有你的这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寝食难安啊！”穆逸凡夸张的哀嚎传入耳朵。
　　玄子枫回头。
　　只见穆逸凡跪在地上，抱着一个淡粉色丝绸面的枕头。那悲切的表情，是雷声大全无一滴雨。

　　——烦烦，麻烦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还有橘清平全是口水的肩头。你这三百多天缺什么都不缺睡眠。
　　玄子枫管穆逸凡叫“烦烦”，纯粹是因为这个逗哏实在是聒噪，就他那张小嘴儿，也就橘清平受得了了。

　　上次舒彩跟他打赌，只要穆逸凡能保证一刻钟内什么话都不说，舒彩就给穆逸凡一百块灵珏。
　　结果这小子九十几秒就破功了，还把他给憋坏了，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叭叭没停过，烦得大家脑瓜子疼。

　　众人从寄存柜里拿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大件，不过性质不太一样。

　　橘清平和穆逸凡这两个公子哥用的是有容灵的灵具，小小一个腰包就能装下万物，自然不用大包小裹。
　　像是铁菜鸡这样的穷人，纯粹是因为长途跋涉带不动太多行李，只能轻装上阵。但铁血和舒彩比玄子枫这个二十块灵珏大户要好一些，好歹有家里给攒的盘缠，各有一张灵石卡。

　　——但有钱跟没钱也没啥区别，反正进了城都不给留一分钱。

　　而且这么长时间，大家在抱玉城赚的钱也不少。舒彩在抱玉城攒下来的钱，居然比她从家里带来的还要多。

　　在观文院开始课程的十个月中，陆续有几十名见习弟子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入阁选拔资格的竞争。
　　到今天，通过观文院结课考核、还清响玉阁欠款、获得入阁选拔资格的见习弟子，正正好好是一百人。

　　这一百名见习弟子把五味楼的二楼塞得满满当当，一身蟹青色道袍的老芋头还是站在一楼的戏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三百多天前，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当时，玄子枫的心里更多是忐忑和迷茫。但现在，那些犹豫不决的情感早已烟消云散。
　　——玄子枫，一定会成为响玉阁的入阁弟子。

　　“恭喜各位，经过这十个月的努力，获得了参与响玉阁入阁选拔的资格。”老芋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道大家在抱玉城待得怎么样？是觉得没待够，还是早就想离开了。”

　　“那得看是什么情况了。”穆逸凡还是那个爱接话的，“要是让我们进神木塾里住一住，那肯定不愿意在抱玉城待了。”
　　“是吗？”老芋头笑问：“真心这么想？”

　　穆逸凡指着从老芋头这里套话，自然是挑好听的说，“比珍珠还真，只要能住进神木塾，别说抱玉城了，人间仙境都不想住。”

　　“你可别哔哔那些虚的了。”一身橘色圆领袍的宫飞絮双脚|交叠搭在桌子上，一副懒散的模样，“主要是神木塾不收房费，住着划算。”

　　众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这种氛围就像是换了一个地方上通识杂谈课。
　　空气中的紧张感多少缓解了一些。

　　老芋头道：“既然如此，我由衷地祝愿各位都能如愿以偿。”

　　这话并不是虚话，也不是客套。
　　响玉阁今年的入阁选拔形式，是真的有可能让在座的见习弟子全体通过的。

　　往年是淘汰制，只要一项考核未能通过，就彻底无缘响玉阁了。
　　今年的选拔变成了积分制，哪怕是考核任务失败，只要不主动弃权，就依然能参加接下来的考核。努力在下一项任务中提高积分，还有机会通过。

　　入阁选拔的考核任务一共五项，但是目前可以公开情报的，只有第一项和第二项考核。
　　第一项：一对一实战，满分10分；
　　第二项：銮钖匠造机关阵，满分20分。
　　其余三项考核的情报，将在第二关完成后逐个解禁。

　　“第一项实战考核，可不是之前体术课上那种不伤和气的切磋了。上课时出于安全考虑，对你们的能力、武器有诸多限制。而这次的实战考核，将给各位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

　　老芋头话音刚落，宫飞絮就接上话了。
　　“老芋头，万一对方太过弱鸡，放手一搏把人搞死、搞残了怎么办？”宫飞絮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瞥了一眼舒彩的方向，“比如某个才二段初阶的菜鸡。”

　　舒彩攥紧了拳头，默念三遍她从书上看来的十六字箴言。
　　“毁誉不闻，宠辱不惊，安危不动，得失不患。”

　　玄子枫在心里暗自叹道。
　　——宫宫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儿的啊！把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往负数刷，这么好玩的吗？

　　自从玄子枫开始亲切地称呼宫飞絮为“宫宫”，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这么叫了。
　　在男性见习弟子的眼里，宫飞絮人其实不错，挺仗义的一个哥们儿，要他帮忙二话不说、两肋插刀的那种。大家开玩笑叫他“宫宫”，谐音不太好，他也不气，乐呵呵地应着。跟别的女弟子交流，也是油嘴滑舌、夸人夸得天花乱坠。

　　就是在舒彩的面前，没个人样儿。
　　最大的问题是，他还不、自、知！

　　哪怕橘清平和玄子枫都跟宫飞絮暗示过，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啥一天天地揪着舒彩不放。
　　其实，攻略舒彩这种善良单纯、直来直去、又正是怀春时期的少女，难度非常之低。只要表达出足够的尊重、多真诚的赞美、展现出对她独一份的关爱，再加上颜值的加持，三个月之内保证任务完成。

　　可宫飞絮这波操作，就是在舒彩的雷区跳大神，人家心里早就把他劈死了。
　　玄子枫摇了摇头，为宫飞絮这个情商过低的憨憨，默哀他那还没被自己察觉，就已经全面崩盘的初恋。

　　老芋头收敛了笑容，沉声道：“能站在这里的每一名见习弟子，都有自身独特的优势，都是被响玉阁认可的人。宫飞絮，不战而轻敌，体术课的老师是这么教你的吗？不尊重同窗，也敢自称是观文院出来的人吗？”

　　老芋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骤然张开，暗红色的双眼像是刀子一样，刺穿了宫飞絮的脑仁，让宫飞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别看老芋头是个笑面弥勒样，怹老人家板上脸动了怒，那也是要让人脱层皮的。

　　宫飞絮立刻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姿态，吐掉狗尾草，在椅子上端正坐好。
　　“弟子不敢。”

　　老芋头重新眯上了眼，继续讲解起入阁选拔的要求。
　　“实战考核地点为，观文院和东西南北四书斋的习武场。本次，响玉阁将会开启习武场内置的阵法，一旦攻击致命，阵法将进行拦截。此外，每场比试也会有三名裁判在场监督，负责每一位见习弟子的安全。”

　　方才宫飞絮的话也不全是废话，老芋头还是回应了他的问题，让所有的见习弟子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

　　实战考核的具体轮换规则，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第一轮是百人抽签进行一对一对决，产生五十人胜者组、五十人败者组。

　　第二轮是上一轮胜者组、败者组的组内抽签对决。25人连胜两局，直接获得10分满分；25人连败两局，为零分。剩下五十名战绩为一胜一败的见习弟子，将进行第三轮加赛。

　　第三轮加赛，两胜一败者依然可以获得10分满分，两败一胜者获得5分。

　　抛开那些轮换、抽签的规则，简单来说。
　　——赢两场满分，赢一场五分，一场不赢零分。

　　玄子枫迅速在脑中理清思路。
　　“规则就讲到这里，各位见习弟子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全场一片安静。

　　“好，那么请各位移步一层进行抽签。”

　　“哈？”穆逸凡扒着栏杆，“现在就开始？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啊！”
　　老芋头一笑，“意外会给你们准备的时间吗？”

　　舒彩第一个起身，右手撑起二楼的栏杆，飞身一跃。
　　一切就同她第一天出现在响玉阁的那样。

　　匀称有力的身躯变得更加修长，滞空旋转。轻身落地后，紧接着流畅地翻滚，卸掉重力的冲击，起身站好。比那一天还要利落干净。

　　所有的见习弟子，都能看见那个挺拔的背影。
　　这十个月，舒彩不说脱胎换骨，也是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

　　“咚”！
　　“咚咚”！
　　“咚咚咚”！
　　整个五味楼跟下饺子似的，从二楼不断“扑通扑通”往下面跳人。

　　“……”
　　玄子枫差点把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头。

　　——至于吗？至于吗？相约“大珠小珠落玉盘”吗？
　　就一个人往下跳是挺帅的不假，可集体下饺子，你们就不觉得惊悚吗？就不觉得傻吗？

　　玄子枫默默起身，准备低调地顺着楼梯走下去。
　　——真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奉陪“大猪小猪落餐盘”的戏码。

　　可就在这时，铁血一把拉住玄子枫的左臂，郁十六一把拉住玄子枫的右臂。两个人一左一右，仿佛两尊门神，夹着玄子枫。

　　铁血道：“大家都跳了，就你不跳反而很奇怪吧。”
　　——不不不，还是跳的奇怪！

　　郁十六的脸谱面具看上去格外狰狞，他淡淡道：“跳吧，一起跳。”
　　——不不不，一起跳比一个人跳还丢人！

　　玄子枫转身想溜，却发现两拳难敌四手，整个人被架着，“一起”跳下了响玉阁的二楼。

　　——这事儿吧，想来想去还得怨舒彩。
　　玄子枫无奈地落地，抽签去了。

　　“一人一张，都接好了！”
　　老芋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箱子，轻轻一震。箱子内的纸片便聚集在一起，向半空中飞去。整个五味楼纷纷扬扬如下雪一般。
　　众人纷纷抬手，争抢纸片。

　　玄子枫随手捡了一个漏，展开一看。
　　【东32】。
　　——东书斋总第三十二场。

　　玄子枫抬眼瞥了一下铁血手中的签。
　　【观09】
　　——观文院总第九场。

　　两个人不在一个考场。
　　这对于玄子枫来说是件好事。能避开刚刚获得强力灵武，且年龄、灵力都高出他人一大截的铁血，无疑要轻松许多。
　　铁血行事沉稳、不张扬，不如舒彩、穆逸凡、宫飞絮他们惹眼，但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老芋头的声音再次传入所有人的耳中：“观文院考场的来我这儿登记，东书斋负责人孟烟雨、西书斋丹朔北，南书斋姜臻、北书斋宁匀哲。”
　　众人纷纷走向自己签上对应的分组登记。

　　玄子枫抬眼一看北书斋的对战分组，不禁用鼻子笑了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舒彩拿着一张写着【北19】的签，而另一张【北19】落在了宫飞絮的手中。

　　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玄子枫心里暗想。
　　——说老芋头没有暗箱操作，我是不信的。

　　宫飞絮嘴上又不闲着，一个劲儿地挑难听话说。
　　可舒彩却看都不看宫飞絮一眼，登记完就跟在宁匀哲身后，一脸平静。

　　——暴风雨之前的虚假平静。
　　玄子枫表示，他还真想去凑这个热闹。

　　此前这两个人并没有机会一对一交手过，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舒彩近身肉搏的能力玄子枫最为清楚。可宫飞絮灵力太强，在先前测验身体数据时，灵力已经达到了三段初阶。再加上这次可是“实战”，不限制灵术、灵武、灵能的情况下，刚过二段根基不稳的舒彩，显然是弱势的一方。

　　但有意思的是，有一个条件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宫飞絮只有灵力，没有灵能。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有灵能但是无法驭灵、不能修炼灵力的人有一大堆。但是灵力充沛却没有灵能的，不说全天下独一份，除了宫飞絮也没谁了。

　　舒彩的灵能虽然也不是什么攻击性强大的，但胜在出其不意，加上她使用灵能不按套路出牌，很容易被她打个措手不及。

　　但是宫飞絮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天天暗戳戳地盯着人家舒彩看，说不定也跟玄子枫一样，多少能猜出来一点舒彩的思路。

　　不过，玄子枫很快就没有心情去关注别人的对手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同样拿到【东32】号签的，正是脸谱面具郁十六。

　　——就这个签，绝对来自于老芋头重点“关照”。
　　老芋头清楚地记得每一个见习弟子的名字、灵能，也十分关心他们其他课程的表现。十个月下来，大部分人都被老芋头拿捏过弱点，搓圆又捏扁。

　　郁十六用力握了一下玄子枫的手，玄子枫也使劲儿握了回去，等两个人松手之后，手上都是一片红。
　　“鸡仔，赛场见。”
　　“石榴，赛场见。”

　　——这回真不是我起的了，这是舒彩先开始这么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