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攻略的男主重生了》戥

6、魅魔

　　弥西亚的眼皮微微颤动，他又陷入了梦境。
　　身体在虚无中混沌地往下沉，被浓稠的黑暗包裹。

　　熟悉的劈裂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到躯体，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将灵魂粗暴地从身体上撕下来，不顾他适不适应，揉吧揉吧硬塞进另一处地方。

　　“弥西亚……弥西亚……”
　　有人在轻呼他的名字。

　　声音柔腻又缠绵，像一根根蛛丝，黏在他身上，缠着他沦陷。

　　梦境里看见的东西总是会不太清晰，弥西亚感觉到了光线，竭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被粘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放松，放松你的身心……”
　　“你会回到父神的怀抱，你会感到舒适，你会感到安心……你来到了天国，你会见到慈爱的父神……”

　　那声音越发柔和，像温和的水流，慢慢将弥西亚包裹，黏腻的水滴逐渐覆上他的脸颊，将他一点点吞没。

　　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十五岁的弥西亚被塞在二十岁的自己身体里，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曾梦过这一段的前后，这是他加冕的前夕，阿瑟不知如何进入神殿，对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趁他不注意将他催眠。

　　等他醒来后，面对的就是破碎的守护法阵，和已经失窃的神冕。

　　这是弥西亚第一次梦到催眠的过程，他全神贯注，身体在颤栗，有种接近真相的紧张。
　　或许今天他就能弄清神冕震怒的原因。

　　那魅惑的声音一刻不停，逐渐到了尾声。

　　“睁开眼睛吧，当你睁开眼睛时，你会见到自己命定的爱人。”
　　“你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哐当——
　　一声巨响，弥西亚瞬间从梦中惊醒。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瞪大眼睛，如出水的鱼一般拼命呼吸空气。

　　多年的伪装让他快速调整身体，迷离的眼神刚一聚焦，骤然落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双透亮的眼睛里，正含着殷切的关心。

　　如温暖的春风，如六月的清泉，比梦中的低语还要蛊惑人心。
　　弥西亚感觉自己即将陷进黏稠的树脂里，被琥珀包裹，封存。

　　梦中的魔咒还回旋在耳边：“睁开眼睛吧，当你睁开眼睛时，你会见到自己命定的爱人。”

　　“……命定的爱人。”他跟着喃喃。

　　从那近在咫尺的眼睛中，弥西亚看到自己的倒影。
　　几根碎发粘在额头和脸侧，眼睛里盛满了惊惧，那是一张惊惶的脸。

　　不！

　　“圣子需要有良好的形象，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神明，不能有任何纰漏，不能有一点失礼。”神殿祭司的训斥犹在耳边。

　　条件反射一般，弥西亚挤出一丝得体的笑容。
　　然后，眼前一黑。

　　弥西亚呼吸微窒，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捂盖住他的眼睛。

　　亚瑟兰斯的手并不细腻，白麈镇的抚幼院与富裕地区的相比，生活要拮据得多，这里的小孩早早就被普利莫牧师安排了诸多“历练”，手上全是生活的痕迹。

　　被捂住的眼睛微微颤动，纤长的睫毛轻轻挠动他的掌心。

　　或许是黑暗带来的安心，或许是亚瑟兰斯身上温暖的气息，慢慢地，弥西亚的心跳逐渐平缓。
　　嘴角僵硬的弧度也随之放松下来。

　　亚瑟兰斯看着他的惊慌，将心底涌现的酸涩用力压回去。

　　一大早起来，他就发现弥西亚灵魂不稳，头上不停冒出冷汗。
　　他不知所措，只能蹲在一旁守着他。

　　然后弥西亚就被刺耳的声音惊醒。

　　“是玛格丽修女在催起床，不要害怕，什么都没有发生。”
　　亚瑟兰斯费力地解释，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旁人，只能干巴巴的安慰：“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用担心。”

　　对方勉强虚弱的笑狠狠凿向他的心，弥西亚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弥西亚，是随神谕降生的圣子，是最富庶王室的长子，神明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为何他还会遇到梦魇？
　　这种无形的魔物，深植于人族的灵魂，无限放大恐惧与痛苦，会将人族的灵魂一遍遍拉回最痛苦绝望的回忆里。

　　这是信仰不坚定或灵魂不稳定的人才会招惹上的东西。
　　不该出现在他的弥西亚身上。

　　两人一起沉默，许久，弥西亚翻身起床。
　　他的动作还是一贯的从容克制，丝毫不见之前的狼狈。

　　亚瑟兰斯松开手，递给他一块手帕，帮他擦干额头的冷汗，又一起穿好衣服去到食堂。
　　他们默契地忽略弥西亚的失态。

　　玛格丽修女一看到他们出来，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她举着一个银质的勺子，哐当哐当地往桌板上的铁盆边缘上敲。
　　不难想象她是怎样将弥西亚吵醒的。

　　玛格丽修女是普利莫牧师的妻子，西珀大陆除了主教以上的高级神职人员外，修士修女都可自由结婚。

　　但与普利莫还会掩饰几分的忌惮不同，玛格丽对阿瑟的不喜完全放在明面上。

　　以前她看不起阴沉的孤儿阿瑟，现在面对未来的光系法师阿瑟，她还是如往昔一般跋扈。

　　她是普利莫那些莫名其妙的阴谋论的唯一听众，对丈夫的话深信不疑。
　　夫妻二人都觉得阿瑟会迟早有一天会抢走他们所有的依仗。

　　亚瑟兰斯和弥西亚走到餐桌前，就撞上了她的臭脸。

　　“土豆泥，白菜汤，如果你们两个明天再起晚，我发誓就算父神亲临你们也别想从我手中领取到任何食物。”
　　玛格丽蜻蜓点水般挥舞饭勺，乘取的食物少得可怜。

　　神迹的影响力太大，白麈镇教堂每天都要接待大量慕名而来的信徒，在弥西亚的刻意低调下，普利莫对他完全无视，连房间都没有特意准备。
　　普利莫如此，玛格丽对弥西亚就更加轻视。

　　亚瑟兰斯看着餐盘里稀少的食物，眉毛紧紧皱起。

　　他自己并不是很在意食物的质量，只要能维持生命就行，前几天他都是这么凑合着过的。
　　但是弥西亚怎么可以被这般苛待？

　　弥西亚才十五岁，还要长身体呢。

　　说到身高，亚瑟兰斯就想起他和弥西亚在抚幼院门口的初见。
　　他怀着满腔炽热奔向弥西亚，却发现自己需要仰视……

　　小时体弱多病，一直都没得到良好的照顾，少年阿瑟的身高……亚瑟兰斯十分介意。

　　无视玛格丽的臭脸，他冷硬提出：“我和乔需要肉排。”
　　他看到了其他人的餐盘，今天有提供肉排。

　　“听听，这是什么话，你需要我就要给你？我能养着你们这帮懒虫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玛格丽的眉毛疯狂上扬，她叉着腰，声音从鼻孔里喷出：“要想吃肉排怎么不早起？你们当自己是贵族家里的少爷么，想吃什么随时就要为你们准备好？”

　　“肉排没有了，起床晚的人就只有土豆泥，不吃就饿着！”

　　她在撒谎。
　　亚瑟兰斯面无表情地盯着玛格丽，通透的眼睛宛如一颗玻璃球，里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清澈到让人心底发毛。

　　创世神亚瑟兰斯，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有一双能看破虚妄的眼睛。
　　虽然身体是人族，但时光之眼存在于灵魂之内。

　　被他阴郁的目光笼罩，玛格丽感觉自己仿佛被看透，不由有点发怵，背后的寒毛不受控制地竖起。

　　时间仿佛变得漫长，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冰冷时，少年无机质的眼眸终于移向旁边，还不等玛格丽松一口气，下一句话让她头皮瞬间绷紧。

　　阿瑟指向她身后桌子下的隔板：“那里有肉排。”
　　他怎么知道！

　　那是玛格丽藏起来的食盒，里面装着她克扣下来的食物，盒子封得严严实实，被放在桌子下面，阿瑟他是怎么知道的？

　　玛格丽脸色瞬间苍白，但多年的跋扈压下她的心虚：“那是我的东西，与你有何关系？”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只看亚瑟兰斯的脸色，没有人会怀疑他动手的可能。

　　其他正在吃饭的小孩都将头埋进餐盘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弥西亚突然笑了，轻轻的嗤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他现在越发觉得亚瑟兰斯和他梦里的那个魅魔完全不同。

　　游走于几大家族继承人之间的阿瑟，长袖善舞，趋利避害，才不会这么强势地与旁人对峙。

　　即使有，也是为了之后的目的，不会如此……笨拙。

　　在弥西亚眼里，现在的亚瑟兰斯就像保护地盘的小兽，只会龇牙咧嘴，做事直来直去。

　　玛格丽从亚瑟兰斯带来的恐惧中逃脱，她深吸一口冷气，将火撒到看起来像软柿子的弥西亚身上。
　　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气急败坏地吼：“你笑什么？”

　　“我笑居然有人试图窃取神明的荣光。”
　　弥西亚身处权力斗争中心许久，耳濡目染全是如何给别人安排“合适”的罪名。

　　他看向玛格丽，目光如炬：“抚幼院是创世神冕下为所有失去父母的孩子所建，每年教廷会按人数向各地拨款，这里生活的每一个孤儿，都是独属于神明的孩子。”

　　“你居然敢说是自己养着神明的孩子，抹杀神明的慈爱和恩赐，破坏孤儿们对神明的信仰。”

　　“我真的怀疑，像你这般亵渎神明，欺瞒教廷的人，真的是信仰者吗？”

　　玛格丽愣了，嚣张瞬间就被浇灭。
　　凭借与普利莫的关系，她一直在白麈镇作威作福，哪里有被人如此尖刻地指责过。

　　指责一位修女不是信仰者，绝对是比杀了她还残酷。
　　她脚下一软，但还是强撑着不服输。

　　“我只是一时口误，抚幼院的孩子当然是属于神明大人的，你……”

　　玛格丽缓了一口气：“只是一句口误就被你如此恶意揣度，你是在恶意侮辱一位兢兢业业为神明服务几十年的虔诚修女，我会向普利莫牧师说明今天的事……”

　　弥西亚打断他的威胁：“口误吗？”
　　他带着和煦的笑容，举起自己的餐盘。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教廷规定的抚幼院每餐标准可不是这个量。”

　　不仅是按照严格的门禁，抚幼院有很多东西都规定得十分详细，包括每餐标准、每季新装等等。
　　富裕教堂附属的抚幼院条件会远远超过标准，但是没有任何抚幼院敢将自己放在标准之下。

　　白麈镇实在是太偏远了，居然被把持在一对贪婪的男女手下。

　　“教皇布兰登第12号令，抚幼院需提供每季服装，需提供每日两餐，需提供集体宿舍，需提供正常教育。”

　　“塔普高地联合王国抚幼院细则第16条，每日圣餐中必须包含主食、肉类、蔬菜各……”

　　弥西亚顿了顿，他歪头看向玛格丽：“需要我为您详细解读每种食材的具体配比么？”
　　他翻了翻寥寥的食物：“偷工减料，证据确凿呢。”

　　亚瑟兰斯看着玛格丽被他逼得抖如筛糠，忍不住赞叹。
　　弥西亚居然这么强的吗。

　　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北极兔，窝着时只是个白球球，圆滚滚的一小团，突然站起来，才发现腿长居然有一米八。
　　他的弥西亚在为他战斗。

　　亚瑟兰斯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心仿佛被泡在一汪温泉中，他……

　　【圣子已出现，开启主线任务：攻略圣子】

　　熟悉的电子声从门口传来，亚瑟兰斯猛地转头，只见本该在养病的米尔突然出现在不远处。

　　他被蒙力搀扶着，眼睛牢牢粘在弥西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