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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危机 ...

  •   “阿娘。”帝姬跪在龙榻边,看着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那女人的胸前袒露着缠满了纱布,洁白的纱布上绽开一朵殷红色的花,帝姬的心头涌起一份前所未有的伤感,好像有一座金汤似的城墙在她面前颓然倾塌,恐惧和茫然是能把一切都吞噬的暗夜,将她裹挟其中。

      皇帝激烈地猛咳起来,吐血不止,但她的眼睛却盛满了希望,“翊欢……你姐姐是不中用了,她竟然敢起兵反我!”她闭着眼尽力去遏制痛苦,可眼角却溢出泪来。

      翊欢看着母亲胸口上可怖的刀伤,这就是姐姐一个月前逼宫时留下的。

      “你四妹妹天资平平,爱声色犬马绝不可托付,其实我中意的一直是你……只有你才撑得起这万里江山。”皇帝艰难的微笑里从满了期望。

      寝宫外两军厮杀的声音愈发刺耳,刀剑铮鸣不止,铁蹄好像要踏破宫门了。孟翊欢别开目光,只看见那杀意之火烧上苍穹,照亮漆黑的深夜,绣着绿梅的圆形廊窗现在是一树血梅开放。

      “拿着……”皇帝艰难地从枕边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翊欢,“原谅我,为娘的什么都不能为你安排了,反而给你这么大的责任。”

      长久的沉默给殿里添了无尽的疑密,她们都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时间好像无限在此凝固。突然一声宫门撞击的巨响把孟翊欢从困顿的思绪中惊醒,她抽了一口凉气马上起身跪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臣女不才,真的不才!恐付托不效,您还是……”孟翊欢连忙道,这算怎么回事?一直以来姐姐才是继承人,现在这个局面她承受不起。

      皇帝看着匍匐在塌边的孩子,要是平时她早就大发雷霆骂她废物,而今天皇帝却也缄默了,只有眼泪在说最后的话,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翊欢的头,“若不是万般无奈,阿娘也不愿意推你到这无人之境啊。”说完这话,皇帝抽泣了一声恸哭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爱护你……可,可这天下苍生怎么办?我还能交到谁手里?”皇帝一闭眼睛,泪水如瀑而落,她冰冷的手用尽全力紧紧贴着翊欢的脸,“我们别无选择。”

      翊欢仰视着皇帝,她们四目相对,两行泪慢慢滑落,留下两道腥红的泪痕。

      我们都别无选择,这句话让翊欢如鲠在喉,那宿命纠缠的无力感如铁索一般缠绕她的全身。

      九华殿外是中书令季容霜在撑着局面,她淡定地走上殿阶,然后转身向阶下那些被战乱吓得发抖的众臣,声音犹如洪钟,“你们慌什么!陛下还在里面呢,御前都敢失仪,眼里是没主次尊卑了吗!”她的语气冷峻锋利,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就在皇帝的弥留之际,反贼会趁机造反逼宫,现在已经大破玄武门了。

      “外面不过几个小小杂兵造反,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就慌着去给反贼作官了?再让我看到你们这幅样子,统统赐你们去青岳守陵!”季容霜仰着头,睥睨着眼睛看阶下如惊弓之鸟的大臣们,她的影子在无数火把下显得异常高大,十分具有威慑力。

      言下之意就是为马上要崩逝的皇帝殉葬。

      当即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下去,“季相饶恕!微臣万万不敢!”

      几个侍卫抓住了刚才偷跑的大臣回来,当然他们的命运就回像季容霜说的那样,任他们再怎么哭喊哀求也无力回天了。

      这个站在殿门外身着官服的女人叫季容霜,背后是中原大地上最强的门阀士族,她自己还是朝廷中一手遮天的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她手里攥着半块兵符,外面抵御反贼的兵都是她调动的,任谁都得向她低头。

      季容霜抬眼远眺啊,向来冷峻的脸上覆着一一层火光,她的眼里也汇聚着烈焰。

      她微微回头,身后的宫殿一片漆黑,季容霜很清楚皇帝的伤太重了,再回过头来,宫外凌厉的杀意渐渐逼近,她知道无论如何,今晚,这天下宫城即将换个主人。

      寝殿里这样绝对的安静之下,难保外面的声音不飘进来,仿佛有马儿的嘶鸣声混杂着刀剑厮杀,士兵的怒吼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翊欢的眼睛直直看着寝殿的窗外,似乎有对阵的影子投到上面。

      皇帝不为所动,她只阖目养神,好像没听见外面的躁动,看着如此从容的母亲,翊欢勉强能找到一些宁静。

      她胸前雪白的纱布再一次沁上红色,已经红得发黑,都是杯水车薪罢了,看着还懵懵懂懂的女儿,皇帝忍住剧痛,她实在不想走,但命运却不会留情。

      上次长帝姬孟翊箫逼宫的余震还没有退去,翊欢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瞧着母亲的脸色比刚才还惨白,她的眼睛似乎马上要闭上了,翊欢很想哭出来,但始终是不敢。

      “真的没时间了,无论你愿不愿意也没法推脱,我知道亏欠你很多,你可以不原谅我没关系,但这天下我只能交到你手里……”泪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皇帝似乎是痛地睁不开眼睛,她连喘气都没有力气了,“答应我,翊欢……”说完仍是吐血不止。

      翊欢上前抱住咳血的母亲在怀里,她想说些什么,但没法开口,她看上去只能临危受命了。怀里的人瘦的只有一副骨架,微弱的喘息声似乎马上就要断掉,她不能再说什么。

      “阿娘,女儿知道了……”翊欢接下锦盒,她用尽全力想止住哭声,第一次这么依恋这个女人,害怕她离自己而去。

      更深露重,天色微凉,偌大的寝殿仿佛冰雪倾覆,而殿外却是火光冲天,宫门的撞击声实在震耳欲聋,在宫中就能完全听见,一下一下击打在所有人的心上,翊欢抱着一个逐渐冰冷的女人,她们将一起步入深渊,渐渐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只有翊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可战争却不会因此停下,反贼是算好了时间的,攻城的速度非常快。

      “翊欢,阿娘走了……你别难过,也别为阿娘伤心,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皇帝痛苦地咳了几声,“别老是动不动就哭了,堂堂女子应该心智坚强,顶天立地!好歹战场上待过几年的人了,以后又是皇帝,心放在朝政上,我一人身死无妨,但这天下,你必须守住了。”

      翊欢把头深深埋下去,她感觉到那堵一直支撑着她的长城慢慢坍塌了,她自己无依无靠,在这个天地之间孑然一身,当年她仅千人骑兵面对北漠万数铁蹄,那时的翊欢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怕过,她不禁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乖乖……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我带着你们攻入江屿道,在华晋扎营时带着你上山看夜景,山下万间营帐,我问你像什么,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皇帝以微弱如游丝的声音慢慢诉说着,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我,我忘了。”她跟着皇帝的话回到很多年前,依稀的记忆慢慢在眼前构建,但只有两军厮杀时的喧嚣和大破宫门时的轰鸣。翊欢哽咽的喉咙几乎让她说不出话来,泪水不住滴落在母亲的肩头。

      皇帝轻声笑了,是真正被逗笑了,“你说……一块一块的,像家里做的山楂糕。”说完皇帝仍是笑意,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山岳沟壑之间点点帐火点缀,宛若星海闪烁……

      “你父亲,还等我呢,等了很多年了。”眼角一滴泪划过。她即已把大事托付下去,就没有遗憾了。躺在女儿的怀里,沉睡了,入一场甜蜜的梦境,那里只有欢乐不再有痛苦忧虑。皇帝的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渐渐地没有了声息。

      寝殿里彻底静默下来,翊欢的耳朵里只灌满了人们的哀嚎和铁蹄侵略的声音,眼前的时间像凝固了一样,就连烛火都一动不动,翊欢抱着一块坚冰,渐渐地连她自己的身体也被封冻,现在只有寒意是真实的。良久,她战栗着小心翼翼把母亲安放在床榻上,似乎是害怕扰了她的清梦。

      翊欢抱着盒子,一步一步往殿外走,短短一柱香的时间,这天下宫城的主人就不在了,她的心中填满了疲惫和茫然,只感到精疲力竭,她背对着母亲站立,泪水终于不受束缚了,那眼泪划过的触感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姐姐因为造反还在狱中,母亲已经不在了,外面反贼逼宫,一瞬间感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翊欢跌坐在地上恸哭起来。良久她摇摇晃晃地站起,再怎么悲痛时辰却不等人,现在她要做的事还很多。

      赶紧打开阿娘给的锦盒,里面只有两道密旨,没有翊欢想要的兵符,当时她手里被回收的兵权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但是她当然知道兵权在谁手里。

      展开一卷圣旨,果然是让自己继位的,她只觉得凄惨,文臣手握重兵,而自己却是无兵之将。她展开另外一卷,草草读过,但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于宫内狱处孟翊箫死刑,对外称畏罪自戕。”

      翊欢回头看着床榻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她永远也猜不透皇帝的想法,到底有多狠心才能下旨杀了自己的女儿。她忍不住把圣旨揉在了手里,这两封圣旨几乎禁锢了所有的希望,未来也变得黯然失色,这时她似乎没那么悲伤了,反倒是被逼到到绝境的果决。

      深秋的辛都已经有了冬日的寒意,殿内早就烧起了炭盆,翊欢揭开炭盆上的罩子,毫不犹豫把两卷圣旨都付之一炬,火星沾上丝绸便炽烈燃烧起来,比殿内任何烛火都要明亮,这耀眼的光让翊欢心虚,她的眼泪滴落在火里顷刻化为烟气,也只有对阿娘不孝才能保住姐姐一条命。

      她背对着母亲,一点不敢回头,沉重的罪恶感几乎压垮她的身心,她从来都希望做一个让阿娘骄傲的孩子。

      “阿娘,女儿不孝!。”翊欢对着龙榻跪下去,忍着心上的剧痛站起来,现在她只能拼尽所有赌一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夜观天象,今天宜开坑!铁汁们赶紧收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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