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小苹果》田可心

27、27

　　到了四月，天气乍暖还寒，但暖气又已停了，大家恍若回到半年以前天已转冷暖气却还没来的那一阵，结结实实地又在北京重温了一段南方的冬天。

　　自从穆思君与楚潇潇绝交，叶澜初再遇见他，就发现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冷厉。
　　冷厉的脸色抹去了他身上原本十分出彩的阳光-气质，那曾是最吸引叶澜初的一点，她喜欢过的穆川，也是这样。
　　不再阳光之后，饶是这张脸依旧英俊，却显得苍老了些，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他，离叶澜初的心，亦是又更远了些。

　　他身边出现过好几个女孩，虽不再有楚潇潇那种级别的大美女，但也都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她们跟在他身边时，脸上的娇俏轻快与当初的楚潇潇如出一辙，但穆思君再也没有给过她们他曾对楚潇潇表演的那种温柔神色。
　　这种冷酷，大约也是另一种炫耀，升级版的炫耀，让叶澜初亲眼看看，他什么都不用付出，也自有漂亮女生往上贴！

　　其实……叶澜初觉得，他这冷冰冰的样子，与这段时间楚潇潇的状态，倒是很搭呢。
　　他们俩一直都很搭，从前的柔情蜜意，现在的郎心如铁妾心成灰，都很搭。没能好好在一起，真的很遗憾。

　　叶澜初时而揣测穆思君这明显不佳的心情究竟所为何故，是很烦楚潇潇那么不懂事的自作主张吧？这件事里固然最丢脸的是楚潇潇，可料想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楚潇潇，以及她的朋友们，都会很恨他，就算是与他们都不相识的吃瓜群众，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评价他。
　　还是他愤懑于原本刺激叶澜初的计划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破产，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只惹来一身臊？而且以后再也不能重复对楚潇潇的那份表演，别的女生再怎么上赶着，叶澜初也用脚趾头就知道他根本不幸福。
　　可这能怪楚潇潇吗？明明是他自己玩火啊！那是个有血有肉有颜值有思想的人，怎么可能傻乎乎由着你拿捏利用，而永不为自己主动争取一个结果？

　　叶澜初索性尽量离他远点，遇上了能改道则改道，实在没道可改，就目不斜视地走过，当没看见好了。

　　同时，很诡异地，这段时间叶澜初特别特别想吃辣。
　　她每天都不好好去食堂吃饭，总是去买酸辣粉，要加重辣，还总要去超市买辣味方便面，辣味臭豆腐等。
　　徐霈阳问：“你这是怎么了呀？”
　　叶澜初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啊，就老是馋那一口辣，可什么都不够辣，就老也解不了馋。”

　　在叶澜初嗜辣如命却总是不得满足大约一周之后，徐霈阳告诉叶澜初，学校附近开了家新的火锅自助，叫“大鲨鱼”，开业酬宾价格不贵，但吃的东西很上档次，据说各种没见过的热带水果应有尽有，冰淇淋都是哈根达斯的！
　　叶澜初被这店名打败了：“大鲨鱼？这也太直白了吧……还不如直接叫饕餮呢！”
　　徐霈阳被她逗乐了：“学霸，不是谁都读得出你这两个字的，老板要拿这个当店名，还得先给人民群众扫盲，营销费用都得多算一笔进去！”

　　于是这个周五，他们俩都只是上午有课，下午的时间可以随便浪费，于是中午就欢天喜地地吃“大鲨鱼”去！

　　他们俩在餐位上坐下，正商量着要什么锅底，服务员过来下单，叶澜初嘴一滑，就把刚跟徐霈阳说的“我要一个狂辣的锅”原样报给她了。
　　小服务员虽然惊讶，但还是特别认真地念叨着“一个狂辣的锅啊”，领命而去。
　　徐霈阳愕然：“不会真给你整个狂辣的锅吧……”
　　叶澜初觉得不可能：“你想太多了吧，又不是什么高档餐厅VIP客人，人家管我这么多呢，肯定统一备好的锅直接端上来了。”

　　然而事实证明，要个“狂辣”的锅这个要求，并不会给人家统一标配的工作增添太多麻烦。
　　往里再加辣椒就是了啊！
　　所以片刻之后上来的两只锅，虽然都是麻辣汤底，可叶澜初的明显比徐霈阳的口味重，辣油都发黑了……

　　这天，叶澜初那份怎么都解不了的馋也果然，终于，被根治了。

　　不，她没被辣哭，她吃得非常香，看得徐霈阳目瞪口呆：“你……该不是味觉失灵了吧？这么辣你还吃得这么顺溜！”
　　叶澜初说：“不会呀，不是很辣，你看我蘸了麻酱不是？还一直在喝冷饮，都是解辣的！”

　　徐霈阳当机立断地从她锅里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蘸料里蘸过，再往自己嘴里一放——
　　他这一连串动作着实太过迅速连贯，叶澜初一句“喂，有我口水啊”几乎脱口而出，好不容易才刹住，却也马上就被他的样子逗得把这个已然无用的阻止忘到了脑后。
　　只见徐霈阳辣得直跳脚！
　　他稀里哗啦地边往嘴里咕咚咕咚灌冷饮边嚷嚷：“这还解辣呢？！你那蘸料早被污染成重辣了，冷饮都解不了！不行我得去拿点冰块洗洗嘴！”

　　这天出问题的点在于，叶澜初吃得太杂又太极端了，一边狂辣一边冷饮，还吃了很多水果和冰淇淋，于是等他们俩出了餐厅大门，她就难受开了。
　　“徐霈阳，我、我的胃很不舒服……”她站在那里捂着腹部，望着他愁眉苦脸。

　　吃自助餐出来胃不舒服倒也很正常了。徐霈阳问：“怎么了？是不是胃疼？”
　　叶澜初摇摇头：“也不算疼，就是……很烫又很冰的感觉，绞得特别难受……”
　　徐霈阳无语：“这不就对了吗？哪有你这么吃东西的，看你下次还要不要狂辣了！”

　　因为胃不舒服，叶澜初不想坐车，徐霈阳问要不要背她，她摇头不用：“撑得很呢，你背我搞不好我就吐出来了，而且我现在肯定很重，你也背不动。”
　　徐霈阳无语地瞪着她，哭笑不得：“……我就算你吃了五斤东西吧，你比你本来的体重多个五斤十斤四十斤，我都背得动行吗！”

　　不过叶澜初确实没到走不动的地步，她觉得走走消食能快点好起来，而从这里到学校本来也只是三站公交车的距离，徐霈阳索性陪她走回去。
　　但她一路难受，后来也真走不动了，路过一所大学校园时，他俩干脆进去找张长椅歇会儿。

　　叶澜初在长椅上坐着也还是浑身不得劲，徐霈阳担心地问：“你行不行啊？别急性胃炎了，我还是打个车带你去医院吧！”
　　叶澜初摇头：“没事，能吃的人都有铁胃啊，我坐下已经感觉好多了，休息会儿应该就缓过来了。”

　　她很想躺下，可他们俩并肩坐在一起，她如果躺下，姿态很不雅，而且……难道要枕在他腿上？
　　这话当然不便出口，但她努力压抑的不安，让徐霈阳看出来了。
　　他挪到最边上，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整齐，放在腿边：“你不舒服就躺下来吧，喏，枕头都给你备好了。”

　　叶澜初想想觉得无妨，也实在抵御不住躺下的欲望，便依言躺下，顿时舒服许多，她忍不住眯缝起眼睛。
　　覆在他们头顶的是一片新绿初满的树荫，春天午后的浅橙色阳光被仍然小带鹅黄的嫩叶细细筛过，笼下一片温软又清新的柔光。
　　忽然就听得徐霈阳感叹了一句：“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年前的这会儿，咱们还是最忙最紧张的时候，一转眼就在这儿了，没多久都又要高考了！”

　　上大学之前，有的学校从高一就开始高考倒计时，大家对时间与高考之间的关系时刻铭记了如指掌；而上了大学之后，高考就变成了一个静态的符号，最有意义的只是分数，曾经的日夜拼搏，渐渐就不再想得起来了。他不提，叶澜初还真是也没想到原来都又要高考了。
　　她听他又说：“那会儿最想的就是考完后能痛痛快快大睡一觉，睡到彻底够了，自然醒后还要随心所欲赖个床！可事实是，考完高考那天，说是回家睡个觉吧，却根本睡不着。”

　　叶澜初后仰着脸看他，她被他提醒得也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爸去开家长会，回来说，我们语文老师——是前两年刚从县里面调上来的，他气急败坏地跟家长们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人家县里面的孩子都复习得面黄肌瘦满脸菜色，你们的子弟倒好，一个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要不要太放松！’”
　　徐霈阳笑喷：“你们老师是不是被你气的？虽然你不是肥头大耳，但红光满面是很有可能的，那么能吃！”
　　叶澜初不服气地噘起嘴：“他才不会对我有意见呢，我学习这么好，哼！”
　　徐霈阳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知道，逗你玩呢！”

　　叶澜初又看看他，见他惬意地闭上眼睛，此刻岁月静好，而她能够想象，一年之前，以及更早也更久远的那些岁月里，他所付出过的艰辛努力。
　　她不由喃喃道：“你上次说，你很高兴我能及早离开那里……我，我很感动，也有些惭愧，我是占了起跑线的便宜，市里学习条件，各种机会，师资力量什么的，尤其是文科，各方面都比县里更好，如果我留在县里，又不是学理科的料，可能，可能不一定……”

　　其实她真正想要表达的不是这个，她那种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并不在这里，而是……
　　徐霈阳所付出的那些，可想而知的努力。
　　换位思考，若是他家去了市里，她留在县里，对于他的优越处境，她自问做不到像他那样一心只为她高兴，她一定会又妒又恨，她对他从来没那么伟大，就算在还在一起的小学六年级，她对他也没这样全心全意地无私过。

　　这让她又想起那件事了……

　　此前的寒假，回到家之后，叶澜初意识到她一直惦记着一件事。
　　她翻出高三时江晓雅寄来的那张超大联名签署生日贺卡，然后，她在上面找到徐霈阳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