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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欢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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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欢宴
新官上任三把火,墨临将往日勾结营私的门子,师爷肃查一清,保德县署上下整治得像模像样,本来有些想趁墨临年纪小不经事,混些好处的,却见墨临说话办事十分老成,面相周正,不苟言笑,穿上官服更显威严,不像是十六七的少年该有的气魄。而且初来乍到拿捏不好禀性,怕马屁拍到马腿上,纷纷收敛了行径,侧目看旁人是怎样动作。
保德县里的几个大商家互相一合计,新官上任总是要打点打点,于是在醉仙楼摆下酒宴,请墨临过来坐坐,互相认识一下,日后办事方便。盛情难却,墨临不好推辞,叫上衙门里新换的几个心腹,想了想,又将云伞请来,只当是喝酒叙旧而已。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怕万一被缠上,也好有个法子脱身。
以南竹的资本和名气,本不够上这样的场面,却得当日的东道赏识,特地邀了过来,南竹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与墨临同乡,年纪又相仿,打算叫他去套些交情,探探门路而已。
三人时隔半年再次见面,关系却已悄悄改变。
墨临到席,自然是众星捧月一般,云伞事前被吩咐只管吃好喝好,有人搭话都躲到师爷那去就是了,一开始还很紧张,生怕给墨临丢人,后来发现根本人没把他放在眼中,如同透明一样,也就渐渐放开,刚叼起一根鸡腿,就发现南竹的视线正从他身上扫过……
“…………”云伞险些被噎死,万万没料道他也会在场。
南竹却转了头望向别的地方,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云伞憋着咳嗽,有些气闷,干吗呀?这都多长时间了,还要闹。想着,反正这又不是尹彩轩,与他碰到也不算自己食言,于是走过去拍打他:“好久不见……”
南竹刚端起酒盅,被他突然一摇,洒了满手,于是冷眼以对。
“呃……”云伞怯怯的收回了手:“好久不见……”然后又挤了个笑脸:“你现在像个男人了……差点没认出来……”
南竹不悦:“……我本来就是男人。”
云伞在心里偷偷吐着舌头,胡扯……
半年的时间,南竹的个头真的如雨后的笋子一般,突然拔高了许多,本来只是略比云伞高一点,现在已经多出半个头了,皮肤仍是白皙,脸上的线条却不像以前那般圆润柔和,变得有些棱角,下颌尖尖的,眉眼细长有些锐气,感觉整个人都锋利起来。再配上一直以来的阴冷神情,更不好对付的模样。
长坏了……
把云伞可惜的……以前好歹还有张脸能看……
“我也差点没认出你来……”南竹沾了酒的手擦也没擦就掐上云伞的脸:“你倒是专往横了长……”
云伞呲牙咧嘴的拽着南竹的手:“青叶说了,我还不到长个的年纪,等我攒着力气,过几年比你窜的还快呢。”
南竹勾了勾嘴角,又是皮笑肉不笑的:“我看你是够戗……”
云伞确是比以前有肉许多,但要说胖还真是没有,就像地里快旱死的小苗又给浇了点水,恢复了生气,于是本该长什么样,现在就长成了什么样。脸上到底是哪个地方长的好看,也觉不出来,就是五官凑到一起还满顺眼的。常年在屋子里做伞,少见阳光,皮肤还算干净,手却是与年纪不相符的粗糙,很有力气,抓得南竹手上几条红印,于是南竹又不高兴。
“疼……别掐了……”云伞越扯,南竹越用力,云伞最后只好求饶,脸毕竟是自己的。
南竹这才松了手,赢了一局似的,心中稍有得意。但看云伞扭着眉毛揉腮梆,全然提不上有什么气质形象,而且又没心没肺不长记性,南竹觉得半年来因为这么个东西给自己堵心,真是特不值得。
南竹看了看周围人都谈笑客套着,拉过云伞就往外走:“我有话问你。”
“去哪呀……”云伞被拖着:“我还没吃饱呢……”
墨临正与几位商家说着话,眼角不经意扫见二人离去的身影,微微一愣。
远离了醉仙楼里的喧闹场,楼下的花园里是一片安宁景象,小池中种了几株荷花,没到花期,只有些圆圆的叶子映着月色在波光粼粼的水上浮着,绿嫩嫩的,夜风中飘过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气平和。
南竹坐在池边的大石上,说:“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这会你要认真答我。”
云伞偷偷撇嘴,是谁不跟谁计较呀:“你要问什么?”
南竹说:“你与佟县令相交多年,与他关系如何?”
云伞也找了个石头坐下:“当然是不错。”
南竹说:“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什么喜欢的事情,你知道么?”
云伞却起了警惕:“你……问这干吗?”
南竹略高了声音:“知道就说,不知道就算了。”
“…………”跟人打听事,还这么横。云伞两条腿在石头边荡呀荡的:“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
南竹点点头,认真等着。
“他吧……”云伞半捂着嘴,又环顾四周,查看动静。
“说……”南竹已有些不耐烦。
“他好象……特别喜欢我做的伞……”云伞很严肃的说。
“……………………”南竹面无表情。
“真的,他以前买了好多……”云伞生怕他不信。
“……………………”南竹不屑的将头转向另一侧。
云伞嘻嘻一笑:“我知道以前他是帮我,听你这样一说,我还真不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改天帮你问问。”
南竹摆手:“算了,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荷叶轻轻荡漾着,两人沉默了许久。
云伞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也是帮我……”
南竹听了没有什么反映,搞得云伞有些窘迫,正想着说点别的,南竹张口,无所谓的飘出一句:“应该的……”
云伞看着水中南竹淡漠的倒影,只觉得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得慌,心里却是温暖。
“真是打搅了。”墨临的声音远远插了进来,南竹回头,云伞却已起身扑了过去:“墨临兄。”
“我怕你喝多,过来看看。”墨临非常自然的拖过云伞的手:“玩得还开心么?”
云伞连连点头。
南竹也从石边起来,带着必要的恭敬合袖站着,表情却是淡淡的戏谑。
“宴席快散了,总要回去打个招呼。”墨临终于用正眼看了南竹:“尹老板也请回席上吧。”
南竹微微弓身:“草民失礼,还是佟县令先请。”
墨临回去寒暄了几句,又谢过东道,各人或是谨小慎微,或是居心叵测的都散去了。
云伞又私下找到南竹,抓着他的袖子高兴的说:“我今晚到墨临那住,明天去店里看你。”
南竹微皱了眉,抽着袖子。
“想想咱们以前还来衙门打官司,现在竟然能在里面睡觉了,多不可思议呀。”云伞兴奋得眼睛闪闪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南竹说:“这就不必。”想了想又说:“你自己要小心。”
云伞茫然一下,并不以为意,仍是开心。远处师爷呼唤云伞,一行人准备回去了,云伞松了南竹的袖子,乐颠颠的跑远。
南竹整了整被拽出褶的衣袖,转身就要离去。
“南竹……”云伞却又跑了回来。
南竹默默看着他。
只见云伞张开双臂,单脚抬起,摇摇晃晃的做了一个伞字。
南竹:“…………”
云伞见南竹的面容有些扭曲,目的达成,便嘻嘻一笑,又跑开了。
南竹侧身而立,孤单的站在夜色里,不知是要走还是要留,表情恢复了淡漠,微敛眼眸,轻声哼道:“白痴……”
云伞到了县衙里,打着灯笼到处跑,看什么都新鲜,除了牢房没有参观,几十间屋子都要串一遍,墨临就在他身后跟着,每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一一讲给他听。直到墨临耐不住困打了哈欠,云伞才算减了些劲头,想到墨临明日还要办案,说:“咱们睡觉吧。”
墨临微笑:“好。”
云伞问:“我睡哪?”
墨临说:“睡一起吧,许久没见,咱们说说话。”
云伞说:“好啊好啊。”
墨临的房间很大,床也不小,云伞洗过脸,脱了外衫爬进床里,裹着被子等墨临过来。
墨临用手巾擦干了手,将被子掀开一角,也躺了进去,被窝叫云伞弄的温温的。
“当县令好玩么?”云伞趴在墨临身边,睁大了眼睛问道。
“还可以。”墨临笑着说:“应该是没有做伞好玩……”
云伞说:“青叶说我的伞越做越好了,他摆在店里都舍不得卖了。”
墨临问:“青叶?是哪个?”
云伞说:“就是南竹店里的那个漂亮叔叔,对我很好的。”
墨临慢慢回想起来:“哦……好象见过。”
云伞得意的说:“很好看吧,他以前做过头牌的。”
墨临笑道:“这话不能乱说,你知道头牌是什么意思?”
云伞不服气:“我当然知道了,还是南竹将他赎出来的呢。”
“…………”墨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转而又微笑了:“看着倒不像……”
云伞点头:“没错没错,不说谁也看不出来呀。”
墨临微微侧过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提到南竹,云伞又想起来:“墨临兄……你最喜欢什么?”
墨临脸上一热,难以抑制的心跳:“怎么想起问这个?”
云伞的下巴搁在褥子上摇啊摇:“南竹问的,我也挺想知道。”
墨临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下次遇到他,就跟他说,我喜欢的东西,我自有办法得到,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云伞不死心:“说说看嘛,有什么关系……”
墨临略一沉吟,看进云伞的眼睛:
“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