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海》白七七七

22、第 22 章

　　引言——每一声都是一句忠告，提醒阁下勿忘与时间赛跑。

　　“发现了吗？”深夜，承影的驾驶舱内并不冷清，屏幕大开着，随时待命。湛卢和承影并肩站在陆果身旁，图兰的脸一投到屏幕上，陆果就急切地询问道。
　　“目前暂时确定了敌方追击舰所属及来源，但是，”图兰话音一顿，放轻了声音继续道：“应该不是来自同一方，我复盘分析了一遍他追击我时的攻击手法和风格……与早该滚回域外销声匿迹的凯莱亲王卫队非常相似，并且他明显是受过这方面专业的训练。但那架机甲上却刻着反乌会的标志。”
　　“反乌会……”不知不觉间，陆果习惯性的用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这是动怒了。
　　“我没记错的话，霍普先知也有三百来岁了吧。第八星系对不住他老人家啊，没出什么人才替他延延波普崩溃的时间。怎么，树倒猢狲散，反乌会底下的蛀虫们已经这么心急了么？”
　　“我是不是该备点心意去他那里探望探望，顺便问候一下这些孝顺忠诚的小辈呢”
　　——细说之下，其实反乌会的某些帮派与凯莱亲王卫队在历史上是有一段合作愉快的蜜月期的。凯莱亲王负责烧杀劫掠，反乌会负责道貌岸然、佛口蛇心。相比之下，几乎只靠环保派的代表霍普连接的第八星系政府与反乌会之间的“友谊”就脆弱的多了。
　　乃至于如今，霍普先知年老体弱、卧床不起，曾经被林静恒毫不留情的武力镇压住的妖魔鬼怪们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只是没想到，仅仅只是数十年，他们的手竟已伸得这么长，耳朵也已打听到如此远了。
　　这背后，要说第八星系、甚至成立的新联盟高层内没有内鬼，已是断断不可信的谎言。

　　这些披着羊皮的狼与深埋沃土下的荆棘相互缠绕、狼狈为奸，早已学会了狡兔三窟的坏本事。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必须得有逐个击破的耐心，尝试着推开一扇扇的门，也得随时准备好吃一记又一记的闭门羹。
　　比如现在——
　　当凤凰遭遇第二十次“您的身份认证错误，请重试”的拒绝命令时，他都在不断劝自己要冷静，动不动就化身极恶相和化身兽态就无法自控的周晖有什么区别。
　　然而时间是真的不等人，距离他溜出来到处瞎逛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湛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下一个转角和他撞个对面，然后就会以一种关怀与怀疑兼容的诡异语气问候他的早晨顺便逼问“先生”今早的去向。
　　想到这，凤凰不由自主地浑身打了个寒战，惊恐程度不亚于第一次目睹周晖生灌几个月大的摩诃幼崽伏特加拌老干妈。
　　然而，曾经凭一己之力撼动过天魔两道、九天十地的凤凰自认为身无长物，就是格外的倔。他认准要干的事，谁都拦不下他——哪怕心里抵触到毛都竖起来了。
　　周晖，这次我可为你下了血本了…以后再说我不爱你，就给你全方位展示展示，拜你所赐，我对人工智能产生的恐惧严重到什么程度了……凤凰咬着牙，一边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下一道门走去，一边在心里恨恨地想道。
　　你等着，等我找到你……
　　我一定扒秃你比城墙还厚、油光水滑的毛皮！抽净你浑身上下没一块正经的筋！剔掉你老是没正形的骨！喝干你总是作妖的血！然后……然后等你废了，作不动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像你以前对我干的混账事一样，好好锁住你，哪你也别想去。
　　凤凰炸毛，睚眦必报，自认为面目狰狞、野蛮至极，却不知旁观角度下，他面红耳赤、眼中蔓延的水汽与血丝越发清晰。
　　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溃哭出来了。

　　在地球上时，降三世明王曾经好奇过，凤凰早就失去了所有，为什么还能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其实答案很简单，如今支撑他的是更为强大坚实的信仰，是他现在所咬牙切齿、恨不得吞吃入腹之人用尽心思细腻费了将近一万年养出来的，每当这个万年前受过致命打击的小凤凰难以坚持的时候就会从他心底里由一次交锋和求婚，发芽、疯长，无条件与他并肩，构成凤凰如今的全部后盾与斗志。
　　哪怕这粒种子的主人如今已不在凤凰身边，但他一直没离开过。

　　凤凰闭了闭眼，用力收起那些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
　　越是脆弱的时刻，越不需要柔软的情感。

　　犹沾湿濡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依旧是空无一人的绝对安静。
　　这样的环境，代表着安全，也预警着危险。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湛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恢复对他的监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抢来的。
　　然而即使已经在心里祈祷了无数次奇迹，结果仍然是从头到尾的失败。
　　“抱歉！您没有访问权限”
　　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道窄门，就这样通过刻在人们身体骨血里的基因身份，就在无形中给人分好了三六九等、赏罚分明。
　　到底“访问权限”的“权限”又在哪里？
　　我的基因身份在这些人的眼里又算什么？他们是来自未来、没有过去的人，不懂神话、罔顾历史，这样的人还能算是地球人的同类吗？
　　周晖…和他们也一样吗？
　　……
　　渐渐的，凤凰越往里走，房间的个数就越少，直到后面，要间隔好久才能听见下一句抱歉声。
　　很快，长长的走廊也到了尽头，最后一间房间孤零零独立开来，在周围都没有其他房间打搅的情况下，独自做到了“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清冷效果。
　　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舱室，怎么着也得是接待重要人物或是机甲的主人居住的地方了。
　　是哪一任主人的房间？
　　当然，鉴于这股扑面而来的性冷淡气息，凤凰首当其冲排除了周晖。
　　他一边想象着门内也许令他眼界大开的情景，一边默默祈祷着这最后一次机会能够不被浪费，站在了门前，静静等待再一次自动触发门禁的扫描身份系统。
　　一条射线扫过，机械的声音可能是多年没发出过了，隐隐有一种咯吱咯吱的杂音，但就是这样不甚悦耳的声音却下下撞击着凤凰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扫描身份——”
　　那将近十秒的时间里，凤凰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他甚至觉得扫描他的射线好像在发着烫，灼烧着他似的。
　　然而——
　　就在他都在脑海里开始构思方案B了的时候，那串机械的声音慢吞吞地吐出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扫描通过”，随即那扇神秘不可测的门猝不及防的打开，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通过了？！
　　通过了！！
　　“不管里面有些什么，总会比现在一无所知的状况要好上一点吧”这是凤凰在最初计划逐间探查湛卢上的舱室时的想法，而历经了诸多困难，终于打开一扇门的他，想到那串与充满了现代科技感的机甲不相符合的老旧机械音，只感觉：
　　这门，别是年久失修坏了吧……

　　直到他真正小心翼翼进到里面去，那种惊愕与巨大喜悦带来的不真实感还在久久席卷他的脑海。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来，就迎来了更大的“惊喜”。
　　这间被人精心改造成一个小型陈列厅的舱室摆满了许许多多生动鲜活的动态照片。
　　凤凰凑近其中一张——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男孩与女孩的合照。生性活泼的女孩放肆大笑着揽住男孩的肩，男孩肤色白皙健康，眉眼鼻钩间却很自然地带上了成年后的凌厉挺拔，举手投足间满是由内而外的矜贵。
　　凤凰就这样仔细的看着，少年周晖以他从未见过的姿态，洗净狠戾，褪去邪气，在动态照片中隔着数不尽的时光，冲他挑起嘴角，一点一点绽开一簇眼神清澈透亮，纯粹美好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