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61、第十三章（1）

　　谢缘在赵欣家住了两晚，头一晚她们都失眠了。赵欣失眠是常事，好一阵坏一阵，今年开年至今，情绪波动加赌气停药，一坏就坏得有点久。谢缘本来心里就堵，看到赵欣后，堵上加堵，一时间忧愁满腹，想睡着那是甭想了。
　　她躺床上，盯着窗帘间漏进来的绵绵银光发呆，这些天发生的悲欢像是一卷胶片，在脑海中反复放映，而她似是坐在诺大的观影厅里，周遭空无一人，身后放映室里投出的白光像不甘的灵魂，钳抱住她的后背，同她一起观看幕布上闪动的命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赵母开门回家的声音，轻手轻脚，窸窸窣窣，没多久便平息了。她估摸了下时间，不会早于半夜12点。她轻轻翻了个身，彻底安静下来的空气里流淌着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忽然意识到赵欣也没睡着。赵欣自然也发现她装睡了。
　　为了不被对方发现，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再翻身。
　　苏慎猜得没错，第二天晚上，严一楠果然来联系赵欣了，但他对严一楠头脑的估计太乐观了，直到赵欣心情复杂地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严一楠的头脑还是没冷静多少，对赵欣的追问一概含糊处理，反而倒打一耙，认为赵欣管得太宽，让他很是喘不过气，最终这通电话以大吵一架的方式告终。
　　情侣间的矛盾，外人很难治标又治本地帮上忙，谢缘知道自己劝的话一定是翻来覆去老三样，是不痛不痒的。赵欣挂完电话后，不哭不闹，安静听她苦口婆心地开解，然后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正常洗漱，正常钻被窝刷手机。
　　这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尤其她好像在刷什么搞笑视频，时不时被逗得咯咯直笑。
　　赵欣那头笑个不停，谢缘这头则忧心忡忡，偶尔偷眼观察对方的状态，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由于白天补眠补过分了，谢缘此刻精神十足，半点困意也没有，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里一行行声情并茂的文字，半天没看懂一个字。
　　快关灯睡下的时候，赵欣忽然开口道：“谢缘，怎么做才能不惹人厌呢……”
　　谢缘一惊，侧过身正要说话，她又自顾自说下去了：“其实我都知道的，我也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做了，要是能多给我点时间就好了……”但是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太珍贵了啊，她怎么好意思多索取。
　　谢缘隔着被子抱住她：“赵欣，时间是自己给的，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你努力的方向，也该是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在别人身上。人的一生那么短暂，那么……无常，好好爱自己都不够啊。”
　　赵欣沉默不语，良久，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探谢缘的腰窝。谢缘猝不及防，被她冰凉的手呵痒呵个正着，一边闪躲，一边笑个不住。两人互相呵痒，哈哈笑成一团。
　　“哎，哎，你刚才的话真是肉麻死了，谢缘！”
　　“肉麻吗？哪里肉麻，都是心里话好不好！”
　　“还不肉麻，你看，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噢，我算明白了，高兴的时候叫暖心，不高兴的时候叫肉麻！”
　　“总结满分！”
　　……
　　离农历大年初一还有七天。
　　春天近了。

　　这一日，谢家父女一人一只口罩，分工合作，扫旧迎新。谢缘把狗赶到阳台晒太阳，举起粘满狗毛的扫把，嚎叫起来：“老爸，你赶紧去买个吸尘器啊，旧的那只都坏了好久了！”
　　老谢“好的好的”答应得相当爽快：“你自己网上看看，挑中就买，我给报销。”
　　“报销就免了，我直接让你代付吧。”谢缘当即丢开扫把，往身边的摇椅上一靠，从兜里摸出手机，兴致勃勃地开始网购。
　　老谢袖管卷得老高，拿抹布一边抹家具，一边提醒她：“先做正事，把灰尘垃圾畚干净再看。”
　　“不着急，我这马上就好了。早买早发货。”
　　老谢并不上当，催促道：“缘缘，你的任务还多着啊，你看看你那房间，每次让你收拾，你都给我打马虎眼，这是你的房间，不是我的，不收拾干净，当心过敏脸上起小疹子！”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吸尘器又不是为我买的，为你的狗子买的哦！”谢缘的大脑正飞速运转，计算购物页面上的满减优惠。
　　“这回你别偷懒，我看你那张书桌后面卡着挺多东西，你自己说说，多少年没搬开来清理了？”
　　“高中毕业那会儿我不是挪开扫过了嘛。”
　　“你也知道是高中毕业啊，这都过去几年了你算算？我记得当时你也就挪开一点点，随便扫了两下，缘缘，爸爸都是为你好，你这糊弄来糊弄去，糊弄的是你自己知道吗？人啊，都是小事里见真章，你自己巴掌大的生活空间都打理不好，以后学习工作，恋爱结婚，你怎么妥善打理好？”
　　老谢絮叨的本领逐年见长，而且每次说到后来，都必定要构想一下女儿未来的人生道路，从而生发出一堆心灵鸡汤、人生哲理。这套组合拳打下来，谢缘基本上缴械投降，她会慢吞吞听话照做，但是做到什么程度就得看老谢唠叨的时长。
　　于是谢缘被老谢叨得头皮发麻，满减也算不明白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亏了还是赚了，迅速下单，然后抓起扫把“踢踏踢踏”回到自个儿房间，一想不对，忙回过头去把地上的一堆灰尘毛絮畚干净。
　　“对了缘缘，搬桌子的时候千万别拖拽，小心刮花地板。要是搬不动别逞强，我来……”老谢指点道。
　　谢缘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你每回都说，你女儿我又不是傻子。”她背过身嘀咕道，“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老谢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那你倒是解释解释，地板上那一道道白印子怎么来的——”
　　刺啦。
　　谢缘眼前一黑，搬桌子的手顿时僵住了。父女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缘缘，”半晌，老谢叹了口气，“事情超出能力范围的时候，要学会求助边上的人。”
　　“那……”谢缘尴尬地挠挠鸡窝一样的头发，“老爸，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