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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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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安定也坐起来了,吃力地把被子掀开,惊呼了一声。清光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去看这房间里的第三人——和泉守兼定。
他背对着这边睡得死沉,既没有被清光掀过去的被子压醒,也没有被安定的惊呼吵醒,甚至连呼吸都仿佛消失了。
加州清光此刻是完全清醒了,白天房间里潮到长蘑菇的也是这个家伙,如今大家都冻醒了睡的死沉的也只有他。这样一想答案显而易见,清光顿时觉得心头一股怒火腾起,伸手去推对方:“喂,和泉守!醒醒!”
一推之下,发现对方的被褥也是冰凉湿透。
安定大概也发现了事情不妙,过来跟他一起拍和泉守。两人合力把他的被子掀了,“哗啦”一声水响,那被子落在地上竟然溅出来好几朵水花——两人呆了一下,一起尖叫着扑过去。
房间的角落里,白色影子撩了撩湿漉漉的长发,露出凄凉的笑容。
*
笹森缘是被一阵尖叫惊醒的。
她非常、非常地不爽,这已经是第二次从睡眠中被弄醒了。压了压即将爆表的起床气,她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就有人拉开纸门冲进来了:“主君!兼桑那边出事了!”
“哈?”笹森缘眼前漆黑一阵乱摸,终于想起来要结印开灵视,兵荒马乱之后她皱着眉坐起来,“谁?什么事?”
今日的近侍正好是堀川国广,他急得跳脚,恨不得直接把笹森缘拖到打刀们的卧室去。好在对方也没有拖延,随便抓起一件外衫一裹就跟着他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来什么,转身在小桌子上摸了一把东西,塞进怀里。
最好是有什么大事,不然她就会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然而走进打刀部屋的一秒内,笹森缘就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话。
整个房间,到处都在滴水。
就好像一间破茅房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风穿墙而过,能把人冻成冰块。她拨开围观的刀剑,挤到人群的中心,看见被清光和安定一左一右架着半躺在地上的和泉守兼定,冲田组二人瑟瑟发抖,而和泉守脸色青紫,基本失去了意识。
“兼桑这是…”她身后的堀川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舌头都不利索了。
笹森缘脸色沉得仿佛也在滴水,她伸手抓住了和泉守的衣领,向下一拉。
围观的刀剑本来先是被主人大胆的举动一惊,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和泉守兼定露出来的胸口上,一片淡却密集的红棕色斑点,像是鱼的鳞片那样,浅浅地覆盖着他的皮肤。
是锈斑。
他们是刀剑的付丧神,虽然本体是刀剑,自己的身体却并不是钢铁制成。能让付丧神身上长出来锈斑,这是要多严重的腐蚀?
“来几个人,把他抬到别的房间去。”笹森缘站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伤手入治不了,一会儿我亲自来。”
刀剑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把病号弄出去了。清光和安定也被带了出去换下被水湿透的衣服,房间里转瞬只剩下笹森缘和堀川两个人。
“你不出去?”审神者有些意外。他不是最关心和泉守的么。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堀川道。
“也好。”笹森缘点了点头,“省的我到时候解释。”
这样说着,她已经往房间的某个角落走去。灯光之下那白影淡得几乎要融进墙壁里,直到笹森缘的身影笼罩下来,堀川才勉强看清,那好像是个女人的形体。
“伞呢?”审神者冷冷地问。
白影不答,她垂着头,好像在默默地出神。
“伞呢?!”笹森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凌厉意味。而那话语中的语调更冷,几乎盖过了屋子里的湿寒之气。
白影终于抬头看向了她:“什么伞?”
她的语气飘忽而悲切,让人听着就鼻子一酸。
笹森缘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给你的伞。”
“他…是谁?”白影恍惚地问。
笹森缘突然笑了。她的长相纤细而清冷,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一朵昙花在夜里幽幽地绽放,带着无法言说的刻骨柔情。然而随着这柔情的一笑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扼住了白影的脖子。那白影看起来只是一个幻影,审神者却实实在在地抓住了她并且将之提了起来。白衣女子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着,而审神者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重复:“伞,在哪里?”
堀川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那一瞬间绝对的凶煞和暴戾从审神者身上扩散开来,她的威压是如此强大,甚至盖过了他这样饮血无数的刀剑,让人忍不住地腿软。然而那白影痛苦地颤抖,喉咙中发出“呃呃”的声响,又让他觉得此情此景是如此的不真实。审神者要掐死一只鬼?真是荒谬。
“你是雨女。”笹森缘把对方提起在半空中,微笑着,却用一种森罗般的口吻,平静地叙述,“我不会把任何人的名字告诉你。我还知道,除了拿到那把伞,弄死你,也可以救他——你应当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的语气着重在那个「弄」字上,仿佛某种残酷的暗示。
雨女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窒息,而是发自灵魂的恐惧。
仅仅是对方身上爆发出来的灵压,就已经仿佛一座高山般不可逾越了。只要笹森缘想,她甚至动都无法动弹一下,只能任其宰割。
“我是个阴阳师。”笹森缘继续说到,“我知道但凡变成妖怪者,都是怀有极大的心愿和执念,所以行走阴阳皆需怀有慈悲之心。但是,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动了我的人,就需要付出代价;如果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她又一次微笑起来,“则只能神魂俱灭。生者行走大地,死者归于尘土,违背天命者,只有被抹消,再无存在过的痕迹。”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燃烧着的符咒,冰冷的蓝色火焰,仿佛跃动的蓝色眼睛。
“可是,”这时,雨女幽幽地开口了,她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水痕,像是流泪,“什么是天命?天命之中……可有我的位置。”
她的面容是那样悲伤,好像全世界的泪都集中到了她眼里,那样悲切,那样……美。堀川国广看得甚至有些呆了,即使明知道她是妖怪,知道是她害了兼桑,却忍不住地同情她。
“没有。”笹森缘回答得干脆,“生者行世间,亡者入幽冥,你既置身生死之外,已无归处可去,还如何奢求善终?”
雨女垂下了头。良久,她抬起手,将一把伞递给笹森缘。
“谢谢你,解我一生之惑。”她轻声说。
“这就乖啦。”审神者微微一笑,这次是真的、温柔的笑,而不是之前那个让人胆寒的冷笑。她手指一松任雨女委顿在地,接过那把伞,在符咒上点燃了。蓝色的火焰幽然而起,竟然连燃烧都是悄无声息的。
不一会儿,雨伞燃尽,黑色的灰烬散落在地上的积水里,化作一片污迹。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办完事,笹森缘显然心情还可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玉质吊坠,悬在雨女眼前,“我会让你的灵体寄居在这个吊坠中,要么被带出这里后离开,要么我把你封印起来,你可以在里面沉睡到再次被唤醒。选一个吧。”
雨女嘴唇动了动,堀川国广没听清,审神者却点了点头:“好,如你所愿。”
清光和安定得到了一间新的卧室,和全新的生活用品,包括被子枕头。这个房间是他们以前卧室的两倍大,不过也要多住一个人。
“反正都是新选组的刀,多一个室友也无所谓吧。”审神者一边看着信函,一边这样说道。
两人耸耸肩,确实无所谓。只不过和泉守大呼小叫地从外间跑了进来:“诶诶诶?不是说叫我一起去地下城的吗为什么换人了?”
“兼桑你还是先养好病!”堀川国广追着他进来,没注意门槛,脚下一绊,直接扑倒在了地桌上。审神者向后闪开,趴在她膝盖上的小狐狸不满地瞪了堀川一眼,掂着脚走到和泉守旁边,蹭着他的腿。
“果然人长得帅狐狸都更喜欢啊!”和泉守哈哈直笑,蹲下去摸摸狐狸的脑袋。
“是是是,你最帅气了。”笹森缘敷衍地挥挥手,“赶紧搬家去,不要打扰我办公。”
大阪城,地下。
“就这里吧。”一期一振抽出一块松动的墙砖,在后面的泥灰上用刀尖挖了个小凹槽,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塞进去,又把砖推了回去。
“那是什么东西?”旁边的岩融好奇地问。
“一个吊坠。”一期一振道,挥了挥手里的长刀,“听说里面封印了一个妖怪,主君让我藏严实点儿。”
“妖怪的话,确实要小心。”岩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前面侦查的笑面青江已经回来了:“前方敌袭,小心。”
于是岩融把方才的插曲抛在脑后,扯开嗓子吼起来:“大伙们!趁敌人松懈的瞬间狩猎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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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雨女:雨天,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