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火葬场，总有一个追不回来》七片

5、005

　　背负血海深仇的谷灵意外得知，十多年前忘忧谷被灭门的真正原因。
　　为天下大义，她放一把大火，烧毁了母亲生前最爱的夜缨花园。

　　夜缨花，乃是上一任忘忧谷主精心研制而成的变异花种。
　　同时也是，鬼娘子解药里最关键的一味药。

　　十几年里，魔教教众均被种下鬼娘子。
　　教主也正是用这一种毒，完美牵制着魔教教众。

　　而当教主再没办法给出解药，全体教众在月圆之夜，皆是备受蚀骨摧心之痛。

　　曾经忠心耿耿的教众，很快陷入崩溃疯狂，将矛头指向教主。

　　昔日威风凛凛的魔教教主，一时间成了魔教人人喊打的罪人。

　　他被毒瞎了双眼，武功尽失，被魔教教众关在地牢，想用他与谷灵换取鬼娘子解药。
　　然而谷灵恨透了魔教中人，又哪里会为一个仇人去解救魔教教众？

　　金樱子同样深受鬼娘子毒性之苦，但不同于其他教众，她对教主的忠心，是源于爱慕，发自肺腑。
　　原本可以被推上新任教主之位的她，利用了魔教教众对她的信任，设计救出教主，护他一路逃亡。

　　她费尽心思，帮教主治愈双眼，还将自己一半功力给了教主。
　　用一颗温热鲜活的心，拽着教主走出最黑暗的日子。

　　或许是被她感动，教主重见光明时说：日后，我们找一处像忘忧谷那样的人间仙境，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而在每一个月圆之夜，金樱子痛不欲生的时候，教主又会说：我一定想办法，替你解鬼娘子之毒。

　　在两人最最黑暗的逃亡时光里，金樱子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只因她觉得，教主忘了谷灵，爱金樱子。

　　明杳看完前情提要，心里已然感到不妙。
　　她紧攥着剧本，接着往下看正式的一幕戏。

　　同样是一个月圆之夜，教主万般纠结，最终向金樱子坦白——
　　他想去找谷灵，他说或许能从谷灵那里要到鬼娘子的解药也说不定。

　　金樱子忍着蚀骨之痛，声音发颤地求他：不要去。

　　教主看着她疼到毫无血色的脸，眼底是有爱与怜惜的。
　　但他很快闭上了眼，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低哑的嗓音极尽温柔：我不想再看你痛苦。

　　然而金樱子看着教主离开的背影，心如死灰。

　　她无比清楚——
　　她的教主不是为了寻解药替她解毒，他仅仅只是想去见谷灵，在谷灵大婚的这一夜。

　　这是一场相当短暂的两人对手戏。

　　金樱子只有一句台词，全程也没有哭。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哭，她得靠眼神，向观众传递她的情绪。

　　这种不哭的眼神戏，难度显然比哭戏还高一个档次。

　　明杳能演好刚刚那场哭戏，都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哪里演得好这种眼神戏？

　　她捏着剧本，一直没去试戏。
　　直到导演组中途休息，她私底下去徐导的办公室找他。

　　徐含墨今年刚满四十，他的妻子与明杳的母亲是平辈相交的好友，故而明杳私下里称他一声：“徐叔？”

　　“嗯？”徐含墨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来，看到明杳，温和地笑了，“丫头终于来试二号剧本了？还以为你知难而退了。”

　　“……”
　　明杳也是听出来了，徐导虽然给了她二号剧本，但果然还是不看好她。

　　徐含墨工作时严肃，私底下却格外温和，他朝明杳招手：“过来一起看。”

　　于是明杳绕过办公桌，在徐导的电脑椅边俯身，细细看着电脑里播放的一幕。

　　徐导用的是慢镜头，播放下午试镜的收获。

　　里面的女演员同样是现代装，没有用妆容修饰，仅仅靠着纯粹的生理反应，演出了浑身疼到冒汗，以及脸色苍白的模样。
　　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没有眼泪在里面，却看得叫人揪心。

　　明杳认出来，这位女演员是跋扈反派专业户，特别出名的是在一部宫斗剧中演风光一时，却下场凄凉的宠妃。

　　对比这位女演员，明杳心里越发不自信，小声问徐导：“金樱子的角色，已经定了是她吗？”

　　然而徐导摇头轻叹：“演技是不错，但她今年三十六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而金樱子到最后死的那年，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差了十几岁，保养得也不太好，少女感很难弥补。

　　明杳抿了抿唇，捏着剧本小心试探：“所以徐叔，您还没确定好完美的人选对吧？”

　　徐含墨微微侧目，朝她挑眉：“所以呢？”

　　“我想试试这个角色。”明杳这会儿眼睛还有点红肿，眨巴眨巴地央求着，“您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嗯？”徐含墨好整以暇地抬了抬下巴，“我给了机会，你倒是演啊？剧本都在手里捏着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杳倒也怪不好意思的，“我想说，徐叔能不能给我多一个月，不，多两周的时间。如果两周内，您还没遇上完美的金樱子，就再给我一次试镜机会怎么样？”

　　“两周？”徐含墨狐疑，“给你两周你就能演好了？”

　　“我想试试嘛。”明杳捏着剧本双手合十，姿态放得极低，“反正距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您还有那么多演员要慢慢选……”

　　两周后再定金樱子这个角色，确实对剧组没多少影响。
　　但娱乐圈里的事儿吧，有时候挺小的一个事都会被媒体无限扩大。

　　徐含墨不觉得明杳两周后的演技就能胜任金樱子了，于是他垂着眼皮，明显有些犹豫。

　　犹豫了小半晌，他眼珠子一转，故意考问明杳：“你觉得两个剧本里面，金樱子的内心有什么差别吗？”

　　明杳知道这个问题关系着自己能不能得到两周后的试镜机会。
　　她深刻地想了想，答得特别认真：“一号剧本里，她只有浓烈的悲伤与痛苦，因为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二号剧本里，她付出更多，也曾以为教主喜欢她。可最后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她自以为得到过，所以失去时，才会更痛苦，更悲伤。”

　　说到这里，明杳又顿了顿，补充说：“除了悲伤，应该还有悔恨的。她恨教主给了她希望，却又欺骗她，抛下她。或许，也会后悔喜欢教主。”

　　明杳讲得特别细，纯粹是她个人的理解。
　　一边缓缓分析时，一边也在观察徐导的表情。

　　待她讲完，徐含墨也凝眸思索片刻，他指着旁边柜子说：“你去帮我把编号B-78的文件夹拿过来。”

　　明杳赶紧照做，将文件夹递过去。

　　而徐含墨翻开文件夹时，她也没敢偷看，直到徐导亲自开口：“你来看看这段。”

　　明杳这才低头去看。

　　这文件夹里写的，显然是比试戏剧本更详细的剧本。

　　月圆之夜，教主到了谷灵穿嫁衣的闺房，与她交谈几句后渐渐发现不对劲。

　　原来，所谓大婚，只是针对他的一场陷阱。

　　名门正派将他团团包围。
　　谷灵也以剑锋指他，要报十几年前，忘忧谷被灭门之仇。

　　生死危机之际，金樱子闪亮登场。

　　她似乎又变回那个令武林人士闻风丧胆的跋扈妖女。

　　她一袭红衣，明媚得耀眼，令所有人止不住地心跳加速，也不知是被她惊艳还是惧怕于她。

　　她仿佛开了挂，大杀四方，再次救出教主。

　　两人一路逃亡，然而在天光即将破晓之际，金樱子倒下了。

　　原来，在教主离开后，她就怀疑过那是个陷阱。

　　她被鬼娘子的药性折磨得意识模糊间，隐隐约约做了个梦。
　　梦中，一个女人与旁人的对话中说到，鬼娘子又叫一夜新娘。
　　它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代价是只余一夜的寿命。
　　这正好对应了，夜缨花夕开朝败，只得一夜绚烂。

　　而明杳看着这一段，眼神震动不已。

　　她记得小说里的鬼娘子，是谷灵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忘忧谷谷主研究出来的。

　　可谷灵连鬼娘子的存在，都是从教主那里知晓的。

　　而金樱子的梦里，竟然会有个女人说起鬼娘子的信息？

　　所以，徐导改编版的剧情里，这个魔教妖女，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之谜？！

　　这这这……
　　这也太狗血了吧？

　　明杳兀自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徐导的手指点在一处，转头问她：“你觉得这里，她在临死前，会说些什么？”

　　这个“她”，指的就是金樱子。

　　教主哭了，似乎是真的后悔了。
　　他像从前说要和金樱子做神仙眷侣时那样，说爱她，求她不要死。

　　之后，金樱子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她的遗言。

　　遗言这里空着，显然是编剧还没想好有什么话能特别感人，让教主痛心不已，又让观众印象深刻。

　　明杳对上徐导看过来的目光，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被语文老师盯着做那些刁钻的情景填空题。

　　她拧着眉想了半天，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最终便决定另辟蹊径。
　　她结合前后文，试探着答题：“金樱子说——我不愿与你有来生，一定要有，也只愿风水轮流转，我受的苦，亲眼看你受一遍。”

　　这话说出来，明杳脑海里自动幻想出教主瞬间崩坏的表情。

　　她竟感觉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渣男嘛，干嘛要说好听的话让他好好活下去？
　　他就活该一辈子活在痛苦悔恨之中！

　　徐含墨显然也是被她这番话给惊到了，好半晌，也是扬唇爽朗地笑出了声。

　　明杳看他笑了，胆子也大起来：“那徐叔，两周后的试镜机会……”

　　“给，给你。”徐含墨声音依旧带笑，“不过说好了，最后选不选你，还是要看演技。”

　　“谢谢徐导！我肯定努力提升演技！”明杳握拳，显得干劲十足。

　　徐含墨又摇头失笑。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徐含墨几次见到明杳欲言又止，心念一动，便主动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明杳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捏着剧本的白皙手指，也不自觉微微收拢。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我想问问徐叔，女一号夏缘，是林驭主动选的？”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看似镇定的表情，其实带着莫名的慌乱与紧张。
　　那听着挺温和的一句，其实尾音在轻轻地颤。

　　小姑娘家的心事，徐导哪会看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倒也没想过说谎：“两个候选人，是林驭从里边选的夏缘。”

　　话音落地，空气安静了一瞬，明杳的脸色也苍白了一瞬。

　　她勉强扯出笑容，向徐导道谢。

　　晚上，她回的星河湾。

　　说来也是讽刺，她和林驭几乎已经是决定要携手一生的一对了。
　　他们在星河湾，却有着两套别墅。
　　一套写的林驭的名字，一套写的明杳的名字。

　　星河低垂的夜晚，明杳在自己名下别墅的阳台，看着另一套别墅里的灯光。

　　那一处的灯光，与别人家的灯光没什么区别。
　　就好像林驭之于明杳，也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一样。

　　他们没有共同的房产，也没有工作上的合约。

　　就仿佛所有的交集，都只是明杳一个人的单向奔赴，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她从下午就没联系过林驭，而林驭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不难发现，从来都是她主动给林驭打电话，发微信，从来都是她主动走向他，追着他。

　　而他，从来漠不关心，就好像她从他的世界消失，也没有所谓。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冷战，持续了两周时间。

　　明杳不确定林驭是否清楚冷战原因。
　　但他确实整整两周时间，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过问她的一切。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明杳觉得，或许又会是自己，单方面结束冷战，单方面向林驭妥协。

　　又是一个周一的下午，这天下着小雨。

　　助理小刘开车，明杳坐在副驾驶座，抓紧最后一点时间，酝酿情绪。

　　两周的时间，她抛开了一切不必要的行程，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琢磨演技上。

　　按照表演老师说的，为了让自己的演技更真实，她还亲自走访了医院、养老院、孤儿院，甚至是精神病院和监狱。
　　去感受人类最真实的悲欢。

　　然而两周时间实在是有限，她对自己的表现，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

　　但总归是要去试一试的。

　　“不，不好了明姐……”

　　小刘慌张的声音，打断了明杳的酝酿情绪。

　　她缓缓睁开眼，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小刘的目光落在仪表台的手机上：“你看手机，艾姐发消息说，徐导打算和裴雪杉签合约了！”

　　裴雪杉就是之前被徐导说演技过关，但年纪有点大了，与金樱子不那么契合的女演员。

　　可是徐导明明答应明杳了，会在给她试镜机会之后，再定金樱子的演员人选啊？！

　　徐导失信了？

　　明杳拧紧了眉，给艾琳去了电话，开门见山就是问：“怎么回事？徐导之前明明答应我……”

　　“是林驭！”艾琳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咬碎般，声音明显带着气愤，“徐导和我说，是林驭单方面和他说，你不打算演金樱子了，所以没必要留这个试镜机会！”

　　“什么？”
　　明杳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不打算演金樱子了？

　　她明明为了这个角色，付出那么多！

　　又是这样！
　　又是林驭毫不过问她的感受，就私自替她做出决定！

　　就像当初将《梧桐枝冷》给夏缘唱一样，事前根本就不会过问她！

　　一股子怒意涌上心头，明杳樱桃小嘴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指骨突出，隐隐泛着青白。
　　另一只手的纤白手指，狠狠点在手机屏幕上，给林驭去了电话。

　　另一边，私密性极佳的私立医院。

　　林驭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号服，靠在病床上，脸色稍显苍白。

　　夏缘拎了水果和牛奶过来探望，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而她坐在病床边，陪他聊天。

　　两人其实没多少共同语言，只是夏缘看上去一点没有明星架子，反倒像个单纯的粉丝。

　　她兀自欢乐地，分享她开马甲混迹林驭粉丝团体的时候，遇到的一些趣事。

　　林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得也不仔细。

　　他其实挺想夏缘赶紧离开的，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

　　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办法对一个真心喜欢他的粉丝做出那样无礼的事。

　　于是他想酝酿睡意，这样，夏缘看出他困了，应该就会主动离开。

　　然而，说到兴头上的夏缘突然提议说：“我帮林老师开一个小号吧，这样您以后也可以在粉丝群里，亲近地了解您的粉丝有多可爱了。”
　　“您不知道，一般的小号没有权限进那些高级粉丝群，但是我是管理员，能给您特殊待遇哦~”

　　她声音俏皮可爱，眉眼间也透出小女孩般的骄傲劲儿。

　　林驭心不在焉，勉强扯了扯唇角，敷衍地“嗯”了一声。

　　就这样，林驭的手机到了夏缘手里。

　　林驭并不依赖电子产品，于是他的手机里，也没多少秘密。
　　就是在综艺节目里，被播放给全体观众，也不会暴露什么。

　　只是刚好。

　　明杳的电话打过来时，手机在夏缘手里。

　　夏缘目光一顿，手指按下去后，脸色骤然慌张：“怎么办……抱歉林老师，刚刚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手指刚好按到了拒接的红色按键……”

　　“抱歉抱歉……”她不断给林驭道歉，然后将手机递回去，既忧心又诚恳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老师您赶紧打回去吧。”

　　林驭接过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后，脸色骤然僵了一下。

　　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微垂下眼皮，教人看不清眼底情绪。

　　夏缘似乎是被吓到，眼眶都泛起了红，声音也慌乱发颤：“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林老师……”

　　林驭深吸了口气，再抬眸时，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声音也淡淡地：“没事，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