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火葬场，总有一个追不回来》七片

25、025

　　明杳把那首词改了改。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尝尽我相思苦。

　　曲子是她在演戏时创作的，当时是演的那个角色要会吹箫，吹一首能让观众产生强烈共鸣的曲子。

　　除了强烈共鸣，还要有强烈反差，就好比那首温馨优美的《小星星》一样——
　　在妈妈怀中听时觉得幸福美满，在离家时听便有淡淡的忧伤。

　　于是曲子的基调介于优美与忧伤之间。
　　幸福美满的人听了，只觉得愈发的幸福；
　　而不幸的人听了，便觉满目荒凉，满心悲怆。

　　明杳花了很长时间，许多精力，才创作出令导演满意的曲子。
　　后来，那也成为她最爱的曲子。

　　和林骁分手那天……
　　哦不，那不能称之为分手。

　　那天，林骁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要求她，离开他的世界。

　　他清楚地告诉她，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你的过去。如果不是我，你能活成今天这样吗？
　　明杳，你要知足，别让自己太难堪。

　　而在此之前，明杳按照剧情，确实“死缠烂打”了一波，有够难堪的。

　　虽然是走剧情，但她身处其中，切身经历着剧中人物的一切悲欢。
　　于是，那变成一场比入戏太深更令人沉溺的戏。

　　那戏中的明杳，是没有人爱的。
　　于是，林骁指缝间流出的零星怜悯与疼惜，便显得尤为珍贵。

　　于是，在分手那天，没人爱的明杳切实地悲伤着。

　　她吹了一夜的曲，仿佛往那首原本就极端优秀的曲子里，注入了灵魂。

　　在舞台上表演时，她确实是享受的。

　　她的萧声中仿佛同时糅和了两种情绪，像是释然，像是恨着。

　　大概率是恨着的。

　　不然聚会时，她不至于突然想喝酒。

　　回星河湾时，人也是微醺。

　　比起她的微醺，江曜则醉得一塌糊涂。

　　小聚会看上去和谐又欢乐，但明杳和明杏都能感觉出，二哥其实挺低落的。
　　他不是想聚会，而是想喝酒。

　　包括回程的车上，她们看到二哥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看上去是嫌光线刺眼，其实明杳和明杏都知道，二哥是想掩去眼里藏不住了的情绪。

　　回星河湾时，江曜站都站不稳了。
　　明杳和明杏一左一右扶着他，贺宸则站在明杳这边，护着也是微醺的明杳。

　　把江曜扶进他房间后，明杏没立刻出来，凑到二哥耳边说悄悄话。

　　明杳则是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准备给二哥解解酒。

　　贺宸一直跟在她旁边，直勾勾地看着她冲蜂蜜水。
　　等一杯冲好，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食指在杯壁轻敲了两下，“这么吝啬？再多冲两杯啊。”

　　“你要喝吗？”明杳记得贺宸哥也喝了酒，但不多，好像就从她手里抢过去的那一罐。

　　“嗯。”贺宸点头。

　　于是明杳又给他冲了一杯。

　　然后，蜂蜜罐放回去，贺宸皱眉：“你不喝？”

　　明杳摇头。
　　其实她睡前不爱喝牛奶蜂蜜水什么的，渴了就喝点温温的白开水。

　　上次喝了他递过来的牛奶，也是看在人家一片好心，不想浪费了。

　　贺宸抿了抿唇，他主动将那杯给江曜的蜂蜜水递进他房间。
　　然后再看大理石台面上的另一杯。

　　那是属于他的一杯，然而他突然皱皱眉，看着明杳说：“我又不想喝了。”

　　“……”明杳在心里骂了句屁事多，又去问明杏。

　　明杏也不乐意喝，还小声吐槽一句：“姐你泡的蜂蜜水不好喝……”

　　“……”
　　突然被嫌弃。
　　明杳自顾自地抿了口，一脸镇定地表示：“明明味道很好。”

　　可惜明杏在江曜房间，听不到她挽尊的这一句。

　　不过贺宸听到了，眼底带些许笑意。

　　明杳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慢慢吞吞喝完了一杯蜂蜜水。

　　不得不说，她泡的蜂蜜水确实有点问题——

　　齁甜齁甜的。

　　下次得记得少放点蜂蜜。
　　或者去查一查泡蜂蜜水的小技巧？

　　明杳喝了好几罐啤酒，也不知是酒醉还是人醉，脑子有那么点飘渺混沌。

　　从沙发里起身时，甚至身子虚晃了一下，腿脚发软地要跌倒。

　　她这时候跌倒其实没什么事。

　　大不了就是摔进沙发里。

　　然而一直守在她旁边的男人明显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拉她。

　　然后，他自己摔进了沙发里，明杳摔在他身上。

　　他的手臂还呈保护姿态地箍着她，明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然后将目光看过去。

　　四目相对。

　　贺宸的眼睛漆黑透亮，像天然的琉璃，锋锐的黑曜石。

　　明杳的眼睛是一种剔透的美丽，仿佛还泛着粼粼水光，看上去波光潋滟，动人心魄。

　　噗通噗通。

　　贺宸的心跳声太明显了。
　　好像真的有头发疯的小鹿在里面瞎鸡儿乱撞，仿佛还带着要把南墙撞破的气势。

　　明杳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人心肺功能可真好，一点看不出有过车祸卧床的经历。

　　她天马行空地胡乱瞎想之后，手撑着沙发，上半身向上挪了挪。

　　这样一挪，脸就越发靠近了贺宸的脸。

　　他微仰着头，下颚线条绷得死紧，眼神也是一阵茫然与惊恐。
　　惊恐之中，还透着那么点期待与沉醉。

　　操？！
　　他只喝了一罐酒，就醉成这样了？

　　事实证明，不是他醉了，而是眼前一切并非梦境。

　　他心爱的姑娘，一点一点，凑过来。

　　就连轻浅温热的呼吸，都打在了他下巴上，痒到心里去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嘴唇看。

　　贺宸不禁慌乱地想到，他下午吃的什么？嘴里会不会有怪味？
　　完了完了，最近上火，嘴皮有点干，现在悄悄舔下嘴唇会不会很诡异？

　　不不不，难道就这样被动地，失去处男初吻吗？

　　不行不行，这丫头明显是醉酒了，他应该制止她！

　　对，制止她……

　　贺宸大脑充血了似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翻涌纷飞。

　　但其实那些想法都是虚伪的。

　　他真正的想法是——

　　我都脑补这么多了，怎么还没亲上来？？

　　搞快点搞快点啊！！

　　不搞快点，一不小心又清醒了怎么办？

　　或者明杏突然从江曜房间出来怎么办？

　　电视剧都是那么演的吧？

　　关键时刻肯定会被打断。

　　贺宸紧张得不行，生怕突然莫名其妙一个打断。

　　然而，莫名其妙的打断没有，他在狂乱的心跳声中，听到了一道清冷女声——

　　“喜欢我？”

　　贺宸整个充血躁动的脑袋，像被坚冰陡然冰了一下。

　　他回过神看过去，才发现这丫头眼神里哪还有什么迷离与潋滟，整个人看上去冷静得不行，像个即将抛夫弃子的绝情女人。

　　“……”

　　一盆冰水又从贺宸头上猛地泼下，让他除了回神，整个人都清醒了。

　　紧绷的脸越发紧绷，但他强撑着面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挤出一道故作轻挑的声音：“男未婚女未嫁，不能喜欢？”

　　“……”
　　明杳之前的怀疑，是很快就被自己推翻了。

　　毕竟，谁都不乐意自作多情，她也是真心把贺宸哥当哥哥，以为对方也将自己当妹妹的。

　　但是，推翻归推翻，她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到今天，才是意外捅破了那层纸。

　　她一脸淡定从容地从贺宸身上起来，贺宸也缓缓坐直僵硬的身子。

　　明杳镇定从容地理了理稍有些凌乱的衣裳，然后低头看过去，嗓音淡淡的：“试用期结束了吧？记得找艾琳把工资结了。”

　　操。
　　这是要解雇的意思。
　　也是变相的拒绝。

　　贺宸不甘心，在她要转身离开时，拉住她手腕：“连个正经的拒绝都没有？”

　　明杳想了想，干脆顺着他的话，言简意赅：“拒绝。”

　　贺宸胸口闷着一口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一双漆黑的眼睛，固执得不像话，“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

　　好歹告诉他为什么？
　　或者说说对他是什么感觉啊？

　　他见她似乎真的没别的想说，还贴心地帮她整理思路：“就比如，那什么……你很好，我不配，你是哥哥我是妹？”

　　明杳差点没被逗得笑出声，她侧过半边身子，也稍压低了腰杆，眉眼弯弯的模样，却显得霸气十足：“我很好，你不配。你是弟弟我是姐。”

　　“……”什么鬼？

　　明杳回房后，洗澡时就在想。
　　她的心理年龄，没准真比贺宸要大一些。

　　她在另一个世界多活了几年，又经历太多。

　　感觉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像一个刚刚打完离婚官司，终于离异的大龄女性。

　　离异的经历，让这个女人心累。
　　但她打赢了官司，显然也是无比强大的。

　　明杳没考虑过贺宸哥，一方面是心灵疲惫，短时间内并不想再投入下一段感情。
　　另一方面，她从前一直将他当哥哥看待，从没往男女之情上考虑过。

　　说起来，青梅竹马难成眷属是有道理的。

　　这就像有些夫妻日子过久了，老公老婆摸起来就像自己摸自己一样，太熟了。

　　她和贺宸哥有太多童年回忆，她的高光时刻，她做过的糗事，他都知道。

　　甚至有些可能她自己已经忘记的往事，他替她记着。

　　她对他，有很亲密的感觉，却唯独没有心动。

　　另一边，贺宸将明杳用过的水杯洗干净后也回了房。
　　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其实没有别人失恋时撕心裂肺的痛感。

　　他之前就知道，明杳只是把他当哥哥。

　　也料想到，大概率是会被拒绝。

　　但没关系，至少在这一遭过后，她面对他，乃至想起他时，不会再是面对哥哥的心情。

　　只有将他身上贴了那么多年的“哥哥”标签摘去，他才会有，成为她男人的机会。

　　贺宸这一夜，又做了梦。

　　梦中的他化身禽兽，对明杳各种强取豪夺。

　　然后被他酱酱酿酿的小娇妻，带着球逃跑了……

　　后来他发现，这或许是个预知梦。

　　明杳隔天还真坐飞机跑了，可惜只带了明杏，没带上球。

　　《惊月》的拍摄地点不止一个，但其中大部分是在俞城拍的。

　　明杳在酒店休息一天，第二天就参加了剧组的开机仪式，正式进入剧组拍戏。

　　《惊月》的开机，瞬间登上热搜，网友们讨论的点有很多。

　　一个是之前就流传的，萧澈要给林驭作配这个问题，终于得到官方证实，林驭粉一片张牙舞爪，萧澈粉则是连还嘴都找不到好的理由。

　　其实萧澈在娱乐圈红了好些年了，现在年纪不小了，再不适当转型的话，以后的路很难走。

　　原本他是想靠着《梧桐枝冷》进军演艺圈，让导演们看到他的演技。

　　然而，他当时的演技其实也就刚刚在及格线水平之上。

　　《梧桐枝冷》是古偶剧，里面的男一号又是面瘫脸，对演技要求没那么高。
　　再加上他原有的粉丝基础，很容易把60分的演技吹成80分。

　　当时导演都挺中意他的，一是他颜好，二是他有粉丝基础，三是演技也不算拉胯。

　　奈何导演碰上了林驭。
　　当时的林驭只是比萧澈差了点粉丝，演技却在萧澈之上。

　　导演心一动，就拍板定下了林驭，反正有颜有演技，粉丝很容易上来的。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当时林驭的片酬没萧澈高。

　　而失去《梧桐枝冷》这个机会后，当时的萧澈参演了一部电影。

　　电影票房还算不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票房是靠粉丝撑起来的，片是烂片无疑。

　　而且萧澈也没通过那部电影涨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等于说，他在走下坡路了。

　　再拿不到好的资源，再拿不出好的成绩，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个日新月异的圈子给遗忘了。

　　所以，粉丝在心疼萧澈给林驭作配。

　　萧澈自己却很清楚，能够参演徐导的剧，是他转型的绝佳机会。

　　为此，他还特意参加了表演班学习演技。

　　至于粉丝的情绪，只能慢慢安抚了。

　　萧澈立了一个崇拜徐导的人设，表示不在意番位，能和徐导合作就很开心了。

　　于是萧澈粉也只能顺着哥哥的话，一个个装出淡泊的样子，强调演员的意义在于赋予角色灵魂，而不是争抢番位。

　　说得还挺好听的。
　　林驭粉经过之前的事，最近倒也没那么嚣张。

　　而开机仪式后另一个引发广泛讨论的，自然是金樱子这个角色居然落到了明杳身上。

　　一个个黑子开始嘲带资进组，预言徐导不讲原则，《惊月》必扑。
　　一边嘲还一边将证实明杳演技稀烂的片段翻出来反复播放，极尽羞辱。

　　另一部分黑子则是骂明杳舔狗，言而无信：明明之前取关林驭的时候那么义正言辞，说什么不会合作，结果这不是又好上了？

　　有些人断定了，明杳是要继续缠着林驭，才带资进组。

　　还自顾自地编造出各种故事。

　　明杳坐在摇椅上，一手捏着剧本，一手拿着手机刷了会儿微博。

　　看到那些意料之中的骂声，既淡然也无语。

　　她之前明明说的是不会与林驭有“音乐方面”的合作，结果网友们直接将“音乐方面”几个字去掉。

　　不过也是基操了。
　　现在的网民们，不都是喜欢断章取义和过度解读么？

　　她没怎么在意，就放下了手机。

　　这时候的阳光是金色的，她抬手挡了一下，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林驭也坐在木椅子上。
　　他一身白T黑裤，手里是一把吉他，似乎在调试什么音调。

　　这画面，正好和多年前的校园时代，明杳第一次见他是融合。

　　明杳第一次见林驭时，就是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夏日午后。

　　林驭在树下弹吉他，明杳在一旁偷听。

　　斑驳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温温柔柔地打在少年身上。

　　他身上有零星的金色光点，一张精致的俊脸，仿佛被星光点缀了，美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像漫画里才会有的那种美少年。

　　美少年弹唱着不知名的曲调，裹挟着草木清香，飘荡到明杳这边。

　　那个年纪的明杳情窦初开，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味道。
　　心跳加速，却并不特别强烈，只是刚刚好，能让自己感知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