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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学期末 ...

  •   白亚宁很想赖在这个比自己租屋处舒服百倍的房间,也很想追究昨天好像模糊之间,似乎有什么人帮她换了衣服。
      她好似昨晚跟人吵了一架,哭了一场,但细节都忘了,只记得生气和悲伤混合在一起,搅成一团的感觉,一大早起来,心情不是特别舒服。
      只是今天是交期末报告的最后一天,她没有资格赖床,也没有时间追究倒底谁换的她的衣裤,谁骂了她,她怼了谁。
      在别人的国家,所有对生活品质,精神安定的要求,都得打个对折。
      打完对折,所剩下的就只有义无反顾地往前冲了。

      大清早,她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山姆夫妇的房间,留了张道谢的字条,跑了几条街回家,拿了电脑和打印出来的报告,塞进她那个黑色破旧的背包。
      连花生酱三明治都来不及吃,就往学校的方向急急忙忙地走了。
      大清早的公车站,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待,各自低着头滑手机,安静地维持着身体和心理的距离,谁都不想扰了谁。
      这国家,有些地方落后得让人难以想像,没有手机的人,就无法得知公车到站的时间。公车站电子看板这种东西,就算到大城市,也是见不着的。
      白亚宁又掏出了那张打印,已经揉得字迹模糊的公车时间表,她很确定今天不会错过这班车,只是昨夜心中的阴影,让她神经质的再三确认,一张纸在他手中和口袋进出不知几回。

      一辆灰色,不算太新的房车忽然在公车站牌前停下,车窗开了,透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我刚好要到学校,载你一程。”

      白亚宁弯腰看了车里的人,发现那是路易教授。

      “教授,您早!不用了,我搭公车就行了。”白亚宁礼貌地拒绝了路易的好意。

      “没事的,你赶快上车,我在公车站停车违法,你反正要上的是我的课,赶紧上车!”

      旁边三个原本正在等车的人,眼光都朝向了白亚宁,白亚宁这一回看,那三人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别的方向。

      白亚宁无端受到了他们的瞩目,脸上一热,待会儿再跟他们一起等公车恐怕也尴尬了,她忖着,“算了!反正就坐这么一次。这么早到学校应该不会有同学看见吧?“
      她短暂的考虑了一下,伸手开了车门。

      ”坐前面。“路易提醒白亚宁。

      ”好!“
      白亚宁这才意会过来,路易又不是司机,坐后座是非常不礼貌的事。都怪自己以前打车打惯了,一伸手就是要开后门。

      江远青也没有钱买车,所以她从来不曾坐过驾驶旁边。
      “不好意思,以前打车都坐后面。”她两手紧紧抓着背包,还有电脑。

      路易侧身一转,竟从驾驶座上横过白亚宁的上身,去拉安全带,再帮她系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白亚宁不知所措,瞬间她脑袋一片空白,只闻到了路易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

      “谢谢...,我可以自己系安全带的。”她脸色微沉。

      路易手握方向盘,
      “喔,不是故意冒犯你,我这台老车,安全带有点故障,公车刚已经到站,我再不离开,就会被检举。”

      白亚宁仓皇地点点头,连路易的脸都不敢看。

      路易边开车,指着杯座上有两杯咖啡。
      “我刚去买了咖啡,店员弄错了我点的东西,老板多送了我一杯拿铁,我可以请你喝吗?”路易专心的看着路面。

      “喔,不用了谢谢,坐你的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喝你的饮料...我不想占你便宜。”白亚宁说完话,肚子忽然一阵响。
      白亚寕忽然很希望自己刚刚没上车。
      公车吵杂,肚子因为没吃饭发出的响声会自然消融在环境音中,可在这种密闭空间,真是避无可避。
      空气中充满着尴尬的安静。

      “喝吧!这样胃会好受一些。”路易直话直说,毫无掩饰。

      白亚宁终于不再推辞,“那,我下次买一杯还你。”

      路易嘴角一扬,两道浅浅的纹路在嘴角边浮现,那种笑容跟霍天宇的笑容很不同,霍天宇的笑总不知为何,总看起来有点笑中带刺。

      可路易的笑,就是一种书呆子发自内心的笑容。
      仔细看路易,他的发质很好,头发很细。但就是有些蓬松,不太整齐,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总穿得十分老成。
      可能是坚持学院派的作风,白亚宁从未仔细想这件事。
      路易的眼睛并不是那种外国人都有的大眼,反而细细的,眸子呈现灰绿色。
      在室外看是偏黄的绿色,在日光灯下看又是偏蓝的青色。
      他握住方向盘的大手,让方向盘显得很小,他的手几乎比霍天宇的还要大些,一般修长。

      “待会下课的时候可以讨论一下展览的事吗?时间有点紧迫,都怪我,我该早点开始,你明天有空吗?我去美术馆找你,好好讨论一下。”

      “我明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可以跟你讨论,但上班时间不太适合。”虽然老板说她上班可以看书,但在工作时间“兼差”这种事,在白亚宁心里仍感觉是非常不道德的事。

      “我懂,那就中午去找你。”路易把车停在校门口,让白亚寕先下,这学期他没有抽到车位,得到路边找个地停车。

      白亚宁才下车,班上一个女同学就远远的看到了她。

      “早啊!你今天搭老师的车来啊?”

      这个姓金的韩国女生,白亚宁和她整学期一句话都没说过,原因是这女生不是同主修,而且也她的朋友都只有男生,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拿这堂课的。
      虽然白亚宁平日是个安静且及客气的人,但这话里八卦的气息,也是十分明显,她不想多话。只是点点头。

      “你不跟我说也没关系,路易把这学校所有的亚洲女生都追了一圈,你新来的不知道吗?”女学生上下打量着白亚宁,冷笑了一声。
      故作俏皮的偏头又说,“玩完了,大家也就毕业了,各走各路,倒是不错。”

      白亚宁礼貌地看着她,“是这样啊,谢谢你提醒。“
      ”你呢?你跟他玩过了吗?”她轻轻地回了一句。

      她没料到白亚宁会这样反问,她的外表以及这学期在课堂上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是会反击的人,金同学的脸因反应不过来,瞬间僵掉。

      白亚宁再用她轻柔的声调加了一句,
      “看来是没有,好好加油喔。”

      这个本事,是之前在图书馆打工练就的。以前的白亚宁确实会被这种话气哭,可拜那些音乐系富家子弟在两年中的砥砺磨练,她学会了漠然。
      至于反击,那就是陪父亲看宫斗剧看得多了。

      说完,白亚宁就拿着那杯已经喝了一半的拿铁,先进了教室,她的胸口其实是冒着火的,路易也真是的,在期末交报告的这一天,偏要载自己,她早就想过,这样的举动,在一些喜欢争分数的学生眼中,该是多么刺眼。

      无论坐这么一趟车的动机有多单纯,都会让白亚宁的身上长出一些标签来。她眉头紧蹙,无论这学期她拿到的分数是高是低,都无法不落人口实了。
      白亚宁坐进了教室,捡了个靠窗的位子,打开了自己的报告,路易也在这个时候进了教室。
      路易一进教室,眼神不由自主的对白亚宁看,几番闪烁甚至有些失神,直到他站到讲台上才见冷静,跟教室中其他几个人道了声早,就请大家交出报告。

      路易在讲台上,宣布这是本学期最后一节课,
      “今天所有同学对将来所能从事的行业,或者是人生中各种的疑问,都可以提出来,我都愿意跟大家分享经验。“
      ”往后可能比较少机会跟大家见面,待会儿我会把电邮留在黑板上,不想联络我的人,也请假装抄一下。”一向严肃的他难得幽默。

      第一个举手的,就是方才那个姓金的女学生,
      “教授,请问一下为什么我期中考只拿了C+”

      路易有些蒙了,“我开学时说过了,想拿A的人不能迟交作业,我记得你有两次作业迟交。”
      路易拿出了他的手提电脑,打开了之前的记录查阅,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这才又对她说,
      “是了,我这边有完整的纪录。”

      “可是我还是交了。”她忿忿不平的声音,又从教室后方传来。

      路易好声好气的说,
      “对,可开学时,我就定下规矩,迟交等同缺交,因为大家的时间都相同,如果我通融了你,那对其他人不公平是不是?”

      白亚宁不自觉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小学生,拿个C有什么了不起。”

      “那白亚宁拿了什么分数?”金同学矛头一转,指向了白亚宁。

      白亚宁叹了声气,她知道麻烦来了。

      “你的分数跟别人拿什么分数,有什么关联?”路易两手撑在了讲桌上,想要理解到底这个姓金的女学生想要表达什么。

      “她拿了A!我上次经过你电脑前面看到的。”金姓女学生提高了声调。

      路易的脸色忽然冷冽了起来,他从方才温和的姿势,温和的笑容,转瞬间立直了身体,双手抱胸,义正辞严的说,
      “她拿A,是因为报告的内容充实,她做了许多延伸的阅读,甚至电话访问了几个大型博物馆,美术馆的经理。”
      “相反的,你的报告,有很多复制跟贴上。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路易厉声。
      路易此刻不再是那个笨手笨脚,把一杯滚烫咖啡翻倒在裤子上的书呆子。

      白亚宁想起美术馆二楼书房里面,挂在墙上的那张人像画,卡片上只有寥寥几字,“阿灵顿三世”,那张约莫十九世纪留下来的画像。
      画像中人似乎是那栋房子曾经的一位继承者,他的画像,静静地跟其他米尔家族人的画像挂在一起,美术馆目前属于米尔基金会所有,基金会的董事,当然就是瑟西米尔。
      那副画里,几乎怒目而视的青年,穿着黑色铺绵外套,丝缎质料的背心,和白色衬衫,拘谨的杵着一根绅士用拐杖,端坐在法式沙发椅上,和眼前的路易有几分相似。

      “也是,阿灵顿家族在这个城市有很多后裔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像,一样的绿色眼睛。”白亚宁对眼前一来一往的争吵,起先还稍稍放点注意力,后来竟然已经出了神。

      女学生哽咽的哭吼声,这才把她又拉回了现实。
      “你根本就是有偏见!你今天早上载白亚宁来学校,我亲眼看见了!”金同学几乎是声泪俱下的指控着他俩关系不正常。

      白亚宁吃了一惊,她没料想这女人怎么会说话没个分寸!正想起身辩解,一个平日不多话的中年黑人男同学站起身来,对着金同学说,
      “路易上周在路上看到我,也载了我一程,难道你也要说我跟他怎么了?”伊森今年都快五十岁了,一双儿女都大学毕业,他是西方社会中很常见的硕士生,在社会上都有很久的工作经验,才回学校求取更高的学位。

      这么一怼,金姓女学生终于闭上了嘴。

      白亚宁转头跟伊森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伊森也对她点点头。

      “我教书总共六年,还没有遇到这么重视成绩的学生,成绩不过是一种评量的标准,真正的学问,并不是以这些数字来衡量,而是你真正学到了什么。”
      “像是伊森的工作经验,绝对可以当我的老师了,在我心里,更尊敬的是这个。”路易眼神从方才冷冽如冰的状态,渐渐的稍微收敛了些。
      “金同学,我希望你来这个国家所做的学习,是抛开以往学习的习惯,主动问问题,而不是考试带小抄,交报告随便拼接别人已经写过的东西,抄袭跟不诚实,都是在侮辱自己。”路易的直言不讳,让白亚宁捏把冷汗。
      她没想到,自己搭了趟便车,竟在学期末最后一天,引起了这样大的麻烦,一肚子的窝囊气,还得自己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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