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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释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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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颜抱着玉儿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住所。
“玉儿,你忍着,我们已经到了,”看到迎上来的侍从,孙颜直接喊,“去找大夫!”
侍从一看孙颜的脸色,不敢怠慢,马上冲了出去。
孙颜尽可能小心的把玉儿放在了床上,一眼瞟到自己的衣袖,上面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再看看玉儿——她的整张脸已经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孙颜心头一紧,拿出锦帕擦着玉儿额头上涔涔的冷汗,满满的都是痛惜。
强忍着锥心的疼,玉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了,只能朝孙颜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孙颜只能紧紧握着玉儿的手,焦急的向外看着。
“小姐,”侍从跑了回来,“五城兵马司现在在戒严,出不去啊!”
“什么!”孙颜惊得立时站了起来,却没想还抓着玉儿的手,一动之下玉儿忍不住呼痛出声。
孙颜一顿,赶紧看向玉儿,发现她没有大碍才有些缓和。
她紧紧的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看着侍从关上门,孙颜扶起玉儿,很是犹豫的说:“玉儿,现在只能由我来把箭拔出来了。”孙颜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箭头生有倒刺,要用刀在边上割出几道口子才能拔。”几乎已经不忍心说下去了,但无论如何也要把箭头拔出来,若是让伤口长了上去,那就更麻烦了,咬咬牙,孙颜还是说了下去,“你忍着点。”
玉儿犹豫了一下,脸上有一瞬的惊惶,但旋即,她点了点头。
孙颜拔出匕首,放在烛火上烤了一下,她的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颤。
小心的扶起玉儿,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孙颜割破了她的衣服,背后血淋淋的伤口露了出来。
环抱着孙颜,玉儿感觉到她在克制不住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恐惧,玉儿有些虚弱的安慰说:“颜,不要紧张。”
“玉儿,”孙颜竭力平静下心情,“要是疼了,可以咬住我肩膀。不要强忍着。”
闻言,玉儿紧紧抱住孙颜,慢慢闭上了眼睛。孙颜憋起一口气,把匕首贴上了玉儿的后背,死死握住刀柄,贴着箭杆插了进去。
呃!玉儿的脸已经疼的几乎拧到了一起,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是死死咬住牙关。
孙颜手上已经全部都是汗,定住神,她攥紧刀柄,沿着伤口开始割。
玉儿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咬在了孙颜肩上,力道之大竟有丝丝血迹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一滴汗从孙颜额上滴了下来,落到玉儿的背上,和血混在了一起。
划开几道口子,孙颜放下匕首,一手握住只剩几寸长的箭杆,另一只手按在了玉儿的背上。闭上眼睛,猛一用力,拔出了箭头。
玉儿身体猛地一紧,然后就像虚脱一般的软软倒了下来。
孙颜赶忙用布条绑住玉儿的伤口,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
一番折腾,玉儿再也没有力气保持清醒,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孙颜在边上抚着玉儿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眼中既痛又怜。
孙承宗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竟是漫无目的的在四处游荡了半年多才平静下来。本来偶然找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涧,孙颜一度决定就在那里隐居下来,不再去过问世间杂事。可真正住下来却远没有曾经想象中的那种安宁。即便身在原野,心中仍会惦念起西北辽东,还有,对玉儿如潮水般的想念。
再一次看到玉儿的笑颜浮现在溪流中,孙颜终于下定决心回来找她。只是,在踏入清国不久后,她就被告知玉儿诞育了九阿哥福临。
如同被人丢进了冰窖……
是啊,玉儿有着和自己不同的身份,她是宫妃,即便没有自己她的生活也会继续下去,大好的前途在等着她。
心如死灰……
玉儿,或许我能给你的就是离开了。
孙颜收拾好行囊,准备再次离去。但此时传来的一个消息却让她犹豫了——皇太极会带宫嫔来城中与民同乐。心底开始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再见她一面,就最后一面。
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孙颜只能自我安慰:“就当是最后一面吧,今生也就不会再见了。”
隐没在人群中,虽然皇太极他们离得很远,孙颜还是一眼看到了玉儿,心一下子揪紧了。大红的衣服,远不是玉儿喜欢的颜色,再加上她苍白凝滞的脸色,沉闷的诡异。隔着喧嚣的人群,孙颜都能感觉到玉儿散发的那种空洞。
你,过的不好吗?
从回忆中转出,孙颜起身浸润了一副棉帕。沿着玉儿紧闭的眼帘细心的擦拭着她头上的汗水。昏睡中的玉儿似是有些感觉,纤细的睫毛抖了几下。
“玉儿,我该怎么办?”
侍从请来大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孙颜靠在床边看了玉儿一夜。
看着大夫诊完脉,孙颜关切的问:“她的情况怎么样?”
大夫走到桌前:“箭头拔出来的很及时,没什么大事了。至于至今仍然不醒,应该只是疲惫所致。不过,她确实身体很虚,像是心病所致。我给开服方子,好好注意调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心病?
孙颜接过方子,道:“麻烦大夫了,送大夫出去。”
孙颜拿着方子,看着在睡梦中还眉头不展的玉儿,良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端着细心煎好的药,孙颜轻轻扶起玉儿,小心的避过伤口。玉儿似是还未醒,孙颜便把她靠在自己身上,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又试了下温度,才缓缓送至玉儿口中。孙颜喂的很是精细,一勺一勺都是如此试过才送至玉儿口中,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擦拭着偶尔从嘴角渗出的汤水。眼睛温柔的像是一汪湖水,柔情的让人沉溺。
一碗药喂完,时候已经靠近正午。外头的太阳大胜,明晃晃的让人有些眩晕。
孙颜凝视着玉儿的脸庞,千百种思绪一起涌上心头。
许久,她还是慢慢的放下玉儿站了起来,身上好像压着千斤重担,有些不堪重负。茫茫然的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孙颜闭了下眼睛。
温情只是浮生偷欢,再甜的梦也还是要醒。她低头:“玉儿,对不起。”接着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你又打算这样不辞而别?”玉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苍凉如同天际聚起的那片云朵,“那又何必说那句对不起?”
孙颜身体一晃,鼓起勇气才回过头,但在看到玉儿伤痛无尽的眼神的时候,她又一瞬间退缩了。
玉儿已经悲伤到流不出眼泪了:“既如此,为什么还要回来?”
“玉儿,我……”
孙颜说不下去了,两人陷入了沉默。外面风吹过的飕飕声撩动着酸涩的心境。
“玉儿,”孙颜还是再次开口,“我是一个女人,什么都给不了你。你有你的家族,”孙颜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九阿哥,”孙颜抬起头,强颜欢笑,“你看,没有我你的日子可以过的更好……”
玉儿打断了她:“福临不是我的亲生子。”
嗯?孙颜一个激灵。
玉儿从床上下来:“福临生母是个卑贱的奴才,而且生下他就去了,所以就对外说是我的孩子。”玉儿走到孙颜面前站定,逼迫她看着她的眼睛,“从你不辞而别,我几乎半条命都去了。长箭穿身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了种解脱的庆幸。但当我为了能再见你而欣喜的时候,你却依然打算离去。你是个女人,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孙颜,我在你心中就是那么不堪吗?难道我爱着你,为了你不顾一切,竟是为了让你能给我什么吗!”
玉儿说的很急,激动之下竟带动了伤口,疼的皱起了眉头。
孙颜一急,想伸手扶,但看见玉儿痛心疾首的样子终究还是讪讪的把手停在了半路。
玉儿没有再看她:“你走吧,我不会再强求了。”
孙颜站了半晌。
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她才说:“去高阳前,我找工匠精心雕琢了一朵白玉琼花,希望能让你开心。可是那日走的匆忙,也没能带出来。后来,我曾在一处山涧离世而居,但每日眼前总是满满的都是你。然后,我想起那朵琼花,就找出了一块玉石开始雕琢。我手艺不好,这块玉石又小,刻的总是磕磕绊绊。而在我终于刻成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深入到了骨髓,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也不想忘了你。”
玉儿眼睛有些湿润,但还是不肯转头看她。
孙颜继续说:“所以我决定回来找你。然后,我就听到了九阿哥的消息。玉儿,”孙颜慢慢的转过玉儿,“我以为你不再需要我了。”
玉儿终于没法再假装冷漠,忍不住抓紧她:“你总是,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然后她看着孙颜掌心的那朵琼花,看得出来雕刻者并不手熟,带着些外行手艺的粗糙,但一楞一角却是精心打磨,足见是费了大功夫的。
她贴近孙颜的脸:“颜,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了。”
孙颜抱过玉儿:“这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