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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

  •   经过数日的奔波,左良玉终于来到了凤阳,站在了拘禁朱韋键的宅子前。
      宅子很破败,高耸的墙壁上斑斑驳驳,隐约还能看到稀疏的杂草。只是本应紧锁的大门此刻却是开着,左良玉独自走近,一个女子正和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争执着。
      “大人,为什么这个月的月钱又少了许多?”顾眉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朝廷正在打仗,一切从简。”男子很是倨傲,“再说不过是被囚禁的宗室,能活得下去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当自己还是王爷呢。”
      顾眉脸色憋的发白:“我们已经是遣散了所有下人,但即便如此这些银两也不够度日的。”
      那人已经不耐:“怎么度日是你们的事,本官还有事要处理。真是的,摊上这么个差事真是晦气。”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却清晰到可以让顾眉听的清清楚楚。
      顾眉被他不加掩饰的讽刺刺激的脸上有些青红,似曾相识的轻视就像一块石头投入心底,激起尘封的阵阵尘土,曾经最不堪的隐痛竟又开始隐隐作祟。
      啪!那人话刚说完就被人从身后甩了一个耳光,连连倒退了几步,一张口,竟是一颗牙齿和着血吐了出来。
      左良玉一步跨到他面前,眼角射出犀利的光芒,带着浓浓的不屑:“滚!”
      “你!”那人看着左良玉一身凛凛,竟是有些发抖,“你,你……”
      “河南总兵,左良玉。”左良玉不屑的看着他,慢慢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早就知道人情冷暖,可是见到这些拜高踩低的嘴脸,左良玉还是忍不住厌烦。
      处理完那个人,左良玉转向顾眉问道:“你没事吧。”
      “没,我很好。”虽然顾眉还是有些刺痛。
      左良玉上下打量了顾眉几眼:“你是顾眉?”
      “将军知道我?”顾眉有点小小的吃惊,她和左良玉可是素未谋面。
      “孙小姐和我提过你,王爷和郡主呢?”
      “在里间,不知将军来此?”看着左良玉沉闷的脸色,顾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紧锁着眉头,左良玉双拳握了又松,深吸一口气,他说:“孙小姐,她,过世了。”
      顾眉晃晃头,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左良玉虽然声音不大,但缓慢的语调却不会让人漏听,不过他还是重复了一遍:“颜小姐去世了。是曹文诏的手下动的手,在前往滇南的路上。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尸体都找不到。”左良玉的声音有些沉痛的让人心碎,“竟是连个安葬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顾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前几日才传来消息说人没事了,这怎么又?
      “但我偏偏没有证据指证曹文诏,虽然我在那些刺客的尸体中发现了他的手下,但是我没有证据指证他!”左良玉的声音说不出的愤怒,看到那些尸体的那一刻,他恨不得马上就冲去质问曹文诏,跑到半路,雨水却浇醒了他——他没有证据。
      “孙小姐,她走前让人给我一封信,要我尽可能的多照顾你们。”再提起孙颜,左良玉还是会不自觉的停顿,没想到那个促膝长谈的夜晚竟是永别。
      “嗯,”顾眉茫然地回答道,她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现在先不要告诉怡然。”自从来到这里,人情的冷暖已经让怡然噩梦连连,要是再让她知道孙颜的死讯……“孙小姐的死太突然了,我们需要做些准备再说。”
      碰!背后一个铜盆落地的声音却让顾眉抖了一下。
      “你说谁死了?”
      怡然双目呆滞的看着顾眉,丝毫不在意已经被水打湿的鞋袜。
      “你们说谁死了?”她又问了一遍。
      看着怡然发直的眼睛,顾眉的喉头紧住了。
      “是孙小姐孙颜。”左良玉答道。
      顾眉看着怡然,心中像有一根绷紧了弦,她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只能看着怡然。
      怡然的眼睛空洞了,她站了几秒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只迈了几步便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怡然——”

      白茫茫的一片,下雾了吗?
      “怡然,怡然?”
      是谁在呼唤我?
      母妃!
      模糊的声音竟然是母妃。重重迷雾模糊了她的身影,怡然很想跑过去,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脚都不听使唤了。
      “母妃,我好想你!”怡然喊出声,母亲在自己很小尚不懂人事的时候就去世了,对她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父亲书房里的一幅画。年幼的时候经常看到父亲站在画前,一站,便是几个时辰。曾听人说母亲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那个声音却没有回应,慢慢的,慢慢的,连人影都模糊了,好像马上就要消散在眼前。
      “母妃!”怡然伸着手,拼命的想要抓住那飘散的身影,可是却只是徒劳。
      “母妃——”泪水从脸颊滑落,冰冰凉凉。
      “你这个不肖子,要你何用!”熟悉的呵斥声传来,怡然回头一看——是祖父正在责骂父亲。
      还记得有一次风筝飞了,自己偷偷跑进祖父的书房去捡,也是看到这样的情景:父亲跪在地上,单薄的脊背甚至透露着孱弱。而祖父,就是这样子拿着竹板责打着父亲。
      “为了一个女人你整天这副死样子!你做给谁看!你当你是什么?情种?!说出去丢了我们王府的脸!”祖父的竹板一下下的打在父亲的身上,好疼。父亲却不躲闪,只是跪在那里让祖父打,连哼都不哼一声。
      “不要打父王,不要打父王!”怡然撕心裂肺的喊着,喉咙里却始终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喊不出,咽不下。
      父亲回头了,好像曾经那样慈爱的看着她:“怡然,你要自己好好的……”
      血从父亲的嘴角流出来,接着变成了喷涌。
      怡然极度惊恐的颤抖着,好像一下子被人施了定身术,不会动,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血雾中,父亲也消失了……
      再抬头,连祖父也不见了。茫茫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个,看不到物,看不到人,什么都看不到……
      怡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身上的力量好像已经被抽干了,唯一的感觉只是冷,深入骨髓的冷。
      突然一丝温暖从肩上传来,怡然抬头——孙颜正笑语盈盈的看着她。
      “颜姐姐”
      孙颜的笑容还是那么和煦,像冬日的阳光,温暖。
      孙颜只是微笑,什么都不说,一会儿,她的身体开始后退,渐渐的滑进茫茫白雾中。
      “颜姐姐!颜姐姐!……”
      “怡然,怡然!”
      怡然猛地睁开眼睛,双眼已经被泪水浸润,眼前的人影也只是隐约。
      顾眉擦擦怡然头上的汗:“怡然你昏了半天了。”接着她声音转低,“你,喊了好多”
      “顾眉。”怡然低头拥着被子,“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怡然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声音很沉,她的眼睛已经疲倦的闭了起来,“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顾眉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出来,心好空,好像已经被人拿走了。
      眼前朱韋键迎了上来,自从南阳一败之后,他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已是一去不返。加之近来的落魄,更是失意。
      “怡然她还好吗?”朱韋键小心的询问近乎乞求。
      “还好。”
      “都是我不好,”朱韋键只是自责,“要是当时我不……”
      眼前的飞絮飘散着,顾眉看着看着,朱韋键的话慢慢的就听不到了。
      树上冒出了绿绿的嫩芽,万物回春,尘封万物的冬天已经过去,被自己尘封的记忆也开始蠢蠢欲动。
      “人道柳絮无根,不过是嫁与东风,好则上青云,差则委芳尘,始终是无力自持。”
      “顾眉?你说什么?”朱韋键没听清顾眉的低语。
      “没什么,”顾眉看着飘散的柳絮,已经没了说话的心思。

      “怡然!怡然!”顾眉又一次的敲着门,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怡然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肯见,“怡然,你这样不是办法,孙姑娘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她也会不安的。”
      怡然缩在床脚,外面的呼声她只是充耳不闻。还有什么重要吗?
      从前亲人的死自己无能为力,现在又害死了孙颜,要是当时自己不给她写信的话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其实,会不会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
      左良玉过来问:“她还是不肯出来?”
      顾眉点头,丝毫不掩自己的满脸忧色。
      咚!左良玉一脚踹开了门,连步走到床边:“你就这么想死?!”数日的担忧已经让他几乎愤怒,“我告诉你,孙颜她是被人害死的,你不想怎么帮她报仇而在这里寻死觅活你做给谁看!”
      顾眉大惊失色,侧身站在了左良玉和怡然中间:“左良玉!”
      看着顾眉责备的眼色,左良玉不想多言:“我不指望你帮她报仇,但是希望你最起码不会让她在地下不安。”
      怡然被骂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抬起头,她空洞的看着左良玉的背影。
      顾眉看看左良玉,再看看怡然,咬咬牙,起身快步的追了上去,在门外,她一把拉住左良玉。
      “你是来劝她还是要她死?!”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责骂过怡然,顾眉心中的愤怒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她这样和死了有多大区别?”左良玉不屑的反问,“孙颜曾和我说她是难得能保持童真的善良的人,要我尽可能的替她保护她。我答应了,可我告诉你,我答应只是因为是孙颜拜托我,而这是她第一次拜托我。”左良玉的声音低了下去,瞳孔中弥漫着哀伤,“而她,是我见过的最让我佩服的女子。”
      左良玉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算了,孙颜已逝,我不该要求其他人也像她一样。”
      顾眉一时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有些底气不足的说:“可你也不该……”
      “那你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左良玉痛心疾首的说道,“朱韋键整日萎萎,朱怡然也是半死不活,曾经的堂堂王爷竟被小吏所欺,你们!……算了,你们的事我不想再提,孙颜的嘱托我不会忘,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你要走?”看着左良玉作势离开,顾眉脱口问道。
      “是,曹文诏的事情我要给他个了断。”
      我不会忘记那个曾经纵横天下的女子,她没做完的事情,那就由我来接手吧。
      左良玉绝尘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路口。一阵风吹起,扬起了薄薄的尘土,顾眉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碧蓝的天际清透的引人遐思。
      春天,总是让人躁动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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