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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七夕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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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从天之一角逐渐晕染开来,像是冬日的火炉,闪烁着温暖而亲密的光芒。
很快,红色为紫色取代,接着是大片大片的墨色,然而,天上有星,地上有灯,上下呼应,让着黑色一点也不孤寂,一点也不可怖。
白下卫氏的钱塘江弄潮大会还有五天,卫英正在赶来接应众人的路上,大家并不着急出发,年轻的男女看到人间的七夕美景,克制不住一腔躁动的心绪,迫不及待的走上了街头。
一盏盏各色花灯,或大或小,或可爱或庄重,悬挂在店铺檐下,隔着一层白纸,烛火的光芒变得更加晕黄,与这夜色交融在一起,更增添了一抹旖旎。
大街上,人潮涌动,少男少女、中年夫妻、甚至有花甲伴侣,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手牵着手,看着满街的花灯痴痴的笑,谈论着甜蜜的过往,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小心!”
有人被挤得一个踉跄,径直扑向幼姬,与她相隔一掌的男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任由那人撞在了自己后背。
鼻尖兰花的香气一闪而过,那人连声道歉,谢临礼貌颔首之后便道了声“冒犯”,意欲松手,却被幼姬一把扼住了手腕。
“跑什么跑?”少女笑容灿烂,一如往昔,“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干什么躲我?”
幼姬猛地一拉,没拉动,气笑出来,索性直接凑上去,另一只手拽住男人领口。
二人一瞬间贴的很近。
紫色的半脸面具荧光闪烁,缀以黑色曼陀罗,为少女的明丽增添了一分魅惑。
“临...不敢。”
白底金纹的半脸面具下,芝兰玉树的谢临,早已经双颊透红,不敢动弹。
修长的脖颈因少女的靠近而生出一片鸡皮疙瘩,男人喉结滚动,另一只自由的手牢牢护在她身后。
“你不敢什么呢?”
少女轻笑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腰,微微侧身,将脸贴在他坚硬的胸膛。
“砰-砰-砰”
她暗笑,这人面上不显,身体却很诚实嘛。
“不敢拉我,不敢抱我,还是不敢吻我?”
“咳咳咳!!!”
“...大街上...”
他该义正言辞的进谏,怎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卿卿我我,说这些令人格外羞耻的话...
可他,说不出口。
心中愈演愈烈的欢喜清楚的告诉他,他谢临本就不是什么柳下惠,心爱之人的靠近,让他感到由衷的欢喜。
他试图劝说自己。
幼姬还有千年寿命,而他却没有办法再问仙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他凭什么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就糟践幼姬的千年光阴呢?
她还是个幼崽,涅槃重生,她的生命不过刚刚开始,还拥有崭新的,更加平坦顺遂的前程。
他忽然开始厌恶自己,这段时间,幼姬重生,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放纵自己去靠近她,亲近她....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暖黄灯光,可他的心中一点点冻成了无人生存的冰原。
他不甘心,却不敢不甘心,他怕,怕自己会伤害到幼姬。
拒绝,会伤她的心。
不拒绝,未来死了,同样会伤她的心。
“谢临...”
幼姬仍然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抬头看他,委屈的扁着嘴,显得她可怜兮兮的。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干嘛处处照顾我,保护我,干什么给我弹《凤求凰》?”
说着说着,幼姬越发觉得自己委屈,谢临只是看着她沉默,这让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为什么?
明明就是喜欢她,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谢临,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妖?”
“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会有损你长明公的形象?”
“你是不是...只是想玩玩,根本不准备负责!!!!!”
心情激荡之下,眼睛中的怨气不可避免的溢出些许,幼姬口不择言,满肚子苦水。
你...怎么能这么说...
谢临愣了一下,被心爱之人如此指责,如此怀疑,就好像被万箭穿心一般。
幼姬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子,割下他身上一片片肉。
可见她怨气泄露,他仍旧下意识出手控制,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帮助她平复心情。
这姿势,好似回抱她一样。
“不是这样的...”
谢临艰难开口,停顿了很久。
他一直在努力修炼,提升自己的力量,深挖自己的道,他一次次顿悟,一次次觉得自己有所突破,可他从未经历过雷劫,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境界到底有没有提升。
他不愿意放弃,不愿意匆匆逝去,看不到幼姬归来,可他不敢赌,不敢拿幼姬的未来去赌,如果他失败了呢?
如果他百年之后就寿终正寝了呢?
他如何舍得,让她承受千年孤寂?
可是...他同样舍不得,看她现在这样哭哭啼啼,委屈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双臂猛地收缩,用力环抱住他心爱的姑娘。
“我...心有明珠,可与日月争光,而今...手捧明珠,满心欢喜。”
幼姬被圈在怀里,惊讶的难以自抑。
他...居然真的说了?
谢临的告白,绝对是她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之一。
幼姬忍不住想笑,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我亦是如此!”
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后,怀里的姑娘终于不闹腾了,乖乖出来,提起他的手,十指交缠,像是偷腥的小猫,得意洋洋,可可爱爱。
谢临空着的右手掩唇,轻咳了两声,目光潋滟,何尝不是乐哉其中呢?
他愿意竭尽全力去努力的爱,如果有一天真的失败...琼小七的记忆缺失,星如雨,星少晗的忘记,或许,煞气的确有使人遗忘的能力。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分离的哪一天,他希望能用煞气让她忘记,忘记他,重新开始。
看着得意的哼着小曲挑花灯的少女,谢临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天他都会用尽全力去爱。
如此,足矣。
“玉山!你看这个!”
一个脸盆大小的牡丹花灯被幼姬怼到眼前,谢临接过花灯,拉远来看。
牡丹花栩栩如生,无论是红色的深浅还是花瓣的纹路都活灵活现,十分的生动好看,一层又一层堆叠的花瓣使整个花灯显得十分饱满。
“姑娘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用布巾包头的年轻小贩打量二人穿着,断定是有钱的主,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公子,买一个吧,这可是花城最流行的七夕传统!将写有两个人名字的纸条放进花灯点燃,将花灯放到河里,如果花灯能够顺流而下,成功漂到海里,二位就能够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小贩的吉祥话豆子一样往外蹦,谢临买了花灯,郑重的写了名字。
“你居然还信这个?!”
未来在自己手中,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呢?
幼姬拉着谢临的衣角,被他揽在怀里,挤过汹涌的人潮,手里高高举着花灯,以防被人弄坏了。
谢临轻笑一声,不做解释。
他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神明,当然知道天道不会保佑二人白头到老,可那又怎样?
他把花灯放出去,不在乎它能不能入海,不在乎会不会有神明保佑,他只在乎“放花灯”这个行为,他只是在单纯的宣称,“我想要和幼姬追求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仅此而已。
黝黑的河水被一盏盏花灯点亮,河边,一对对笑容羞涩的男男女女双掌合十,虔诚祈祷。
一种力量,一种信仰的力量在众人间流淌。
这股子肃穆的情绪蔓延开来,幼姬也不由得端正了脸色,和谢临一起将花灯放在河水上,双掌合十。
“玉山?”
她闭着眼叫,谢临便应声看她。
“我祈祷,你永远不离开我!”
说着,她自己笑了出来。
“当然,偶尔的分离还是可以的...”总不能去什么地方都在一起吧,那他们还怎么分头行动嘞?
谢临蓦然沉默,目光悲伤。
“玉山?”
幼姬又叫了一声。
“...好。我承诺,竭尽全力,一生不离。”
“哈哈!”幼姬满心欢喜,一下子扑到他身上,谢临连忙伸手托住她,生怕她摔着。
可她皮糙肉厚,摔一下连根毛都不会掉。
幼姬揽着谢临的脖子,头枕着他的肩,开心的蹭来蹭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
“哈哈哈哈哈!!”
她不怎么矜持,开心就是开心,谢临不由得眉目温柔,跟着笑了起来。
一河之隔的对面,背着长枪的男人一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静静的看着....
谢临的术法,在他的佛眼下,毫无存在感。
他比起当年成熟了许多,风度翩翩,气质出尘,可此时,目光悲伤。
他的身后,菀菀和凤寻对视一眼,不敢上前搭话。
“我们是不是应该问好啊?”
“那怎么行?被我们看见了多尴尬呀!不过,风月客不是不重风月吗?”
二人正交谈着,余光瞥见前面的卫英提脚要走,连忙跟了上去。
“风月客要干什么啊?”
凤寻摇摇头,风月客品行高雅,道义精微,他相信卫英的人品,不会为非作歹。
既然如此,无论他做什么都是私事,他们何必干涉?
“不对啊...”涂山菀菀呢喃两声,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年关于风月客和师父的传闻。
“他...不会想要毁了花灯吧!不行!我们跟上去!”
师父和长明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即是风月客再好,也不能破坏他们的感情!
“恕寻直言,风月客不像是...欸!你等等我!”
菀菀拔腿就走,毫不犹豫,凤寻不得他法,只能跟上。
漆黑的河水上,各种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寄托着一对对痴情男女的美好祈愿,可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圆满收场。
起风了...
河上翻涌起了波涛,一个浪花打来,一个又一个花灯翻入了水中,只有极个别幸运的,晃晃悠悠的漂着。
人流已经变得稀少,背着长枪的风月客不疾不徐的缓缓行走,漠然的看着一个个花灯沉沦。
可河面上,那个精致的牡丹花灯,甚至不曾摇晃,当波涛落下时,淡蓝色的结界一闪而过,为这一盏小小花灯创造了一个安稳的港湾。
卫英一言不发,静默着,静默着,一路踱步,将牡丹花灯完整的送到了海边。
群星闪烁,漆黑的天幕只是看着,看着,等到阳光重临,风月消失,也一声不吭。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谢临猜得分毫不错,这一朝的风月,是长空最美的风景。
蓝衣修士像是一尊石像,立在海边,凝视着那一盏小小花灯。
幼姬是他的情劫,可他甘之如饴,不生魔障。
不必言说,不必表达,惟愿,你幸福。
天边,一轮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牡丹花灯终于熄灭,圆满的落进水中。
卫英转身,灵力缠身,瞬间消失在二人眼前。
“他...”涂山菀菀惊讶的说不出话,想不到传言是真的,更想不到风月客爱人,居然如此——无私。
凤寻叹了口气,拉着菀菀上剑,嘱咐道,“别告诉时前辈。”
风月客不会想要时前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