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戏假情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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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夫人，你要是再晚来一步，萧某人恐怕就成了银针下的一屡亡魂了。”萧墨一边说着，一边机灵的闪到白衣女子身后，脸上洋溢着奸猾的笑意。举手投足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算计模样。
“仁惠王后。”乐颜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殿之上的女子，脱口而出。那抹白色的影子和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叠到了一起。五官容貌没有改变，只是眼眸中那份深刻的温暖却早已经消失殆尽。而此刻，眼前女子的双眸之中除了尖锐的恨意和了无声息的寂寞，就在无其它了。
随着那一声‘仁惠王后’，无殇转身，远远的望着乐颜，眸底光芒尽现，唇角略微上扬，勾起完美的弧度，一丝狡黠迅速划过。一直在原地静立着，神色不动的子洛突然皱了一下眉。片刻后，移步走回几案边上，稳稳坐下，垂眸时凤眸里光泽摇动，仿佛饶有心事。
“母后——”潮汐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微晃神过后，随即直接跨步越过殿内众人，朝着女子奔去。他呆呆的站在女子面前愣了半响，才伸出手指颤抖着握住了女子的双手，紧张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低声呢语，“母后，真的是你吗？汐儿没有在做梦？”
女子坐在软椅上，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潮汐，并没有答话，仿佛是想透过他看见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似的。
“狄妩。”王座上的幽王淡淡开口，面色阴郁，“没想到你十五年前突然病发生亡，竟然是装的。”
“哼——感觉很意外？”狄妩扭头，轻蔑的冷笑一声，声音嘶哑，毫无感情的言道：“能欣赏到辰公脸上瞬息风云变幻的表情，还真是有意思。”
“狄妩，当年欠下的帐，我们今日是否也应该一并算个清楚。”辰公突地从王座上站起来，冷冷的瞥目瞅着她，两道剑眉微蹙，眸底似有锋芒一闪而过。
狄妩挑眉敛目的盯着辰公，心中若有所思，嘴上无所谓的玩味道：“算账？”
“母后，汐儿想你想得好辛苦。”潮汐屈膝蹲下，望向狄妩的双眸间透着柔和的光芒，激动道：“这些年，母后过得好吗？为什么不肯来看汐儿？为什么？”
狄妩闻言，眸光幽幽的看着潮汐，从丝袖中缓缓的伸出手，抚上了他俊秀的脸庞，用手指随意的在皮肤上游走，好像在细心的描画着什么，专注无比。沉默许久之后，她才浮唇一笑，嘴中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唤道：“汐儿。”
乐颜别过头，简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想探究众人面上的反应。不料，当眼角的余光扫到乐然时，却刚好瞅见了他满脸心事的盯着殿中央相互依偎着的母子俩，眼神空洞。他自然垂下的双臂，此刻正拳头紧握，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强烈波动。见状，乐颜不禁快速几步走回乐然身旁，面色疑惑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乐然回过神，冲着她眸色淡淡的摇了摇头，声音冰凉，“没什么，只是单纯觉得仁惠王后诈死这件事情有点怪异而已。”
“大哥，真的是这样吗？”乐颜认真的盯着他，眉目间隐约有几分不确定，连下意识问出的话语中竟也夹杂着些许怀疑之意。
“颜儿，你不信我。”乐然抿了抿唇，眸光瞬间暗淡下来。依然温润柔和的声音，可此时在乐颜听来，竟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感。
“我——”乐颜的话还未说出口，一道青蓝色的身影驭风而行，飘飘然的踏进了殿内，而那头随风飞扬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亮眼的白光，格外引人注目。
几案后，子洛蹙眉，眸底幽色流淌，心中诧异的望向来人，端着玉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思绪复杂的怔了片刻，才低头仿若无事的浅抿了一口杯中酒。
乐颜一双灵动的眼眸中写满了意外，忍不住惊讶的出声轻呼，“师傅——”
入殿，莫问君慈爱的看了乐颜一眼，冲着她微点了点头。而后，直接走至白衣女子身边，眼无波澜的扫了她一眼，默了半响，才冷静道：“阿妩，好久不见。”
接着，莫问君从怀里拿出一方袖着兰花的丝帕，伸手递至狄妩面前，继续说道：“有位你熟悉的故友，托我替他问声好。”
狄妩看见此物，眼皮蓦的一抽，那颗冰冷的心刹那间有个角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那些封尘已久的过往也倏然回归脑海，一时间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寒颤了起来，心脏竟疼得无法跳动。
“这些年，他好吗？”狄妩双手捂着胸口处，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轻声问道。
“从知道你的死讯那天起，他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不仅脾气暴躁易怒，而且还好战成性。”莫问君淡漠的看着狄妩，顿了顿，反问道：“一具没有感情的躯壳，你觉得会过得多好？”
狄妩拈指抓住那张丝帕，神色复杂的盯着那朵绣工粗糙的幽兰，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涩，双眸之中隐有雾气闪现。
“尹馥，别来无恙。”辰公居于高处，负手侧立，神色平静，淡声道。
莫问君凝眸深深，上前捐手一拜，客套道：“辰公风采不输当年，依旧容光焕发。”
“尹馥？”乐颜低头，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联想起那日在茶馆里，说书先生讲述的故事，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已久的想法。师傅莫问君就是和娘亲早有婚约的尹国公子尹馥。他多年来，不辞辛劳的照顾自己，相信也是因为放不下过世的娘亲。
“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退出殿外。会盟之事，该日再议。”突然，辰公扬袖轻挥，一声令下，大批的侍卫涌了进来，要将在场的各国宾客恭敬的‘请’出正殿。
狄妩叹息一声，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扬手道：“你们也出去。”语罢，两名异族大汉不约而同的伸出右手，五指轻放于左肩之上，俯身一拜，便率先退到了殿外。
乐颜皱眉凝眸，抬头无奈的看着陆续退出去的众人。犹豫片刻后，径直的朝着潮汐走了过去，弯下腰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心里有什么疑虑，容稍后再问。现在，我们先出去吧。”说完，伸手扶起潮汐，紧紧牵着他的手，跟在无殇和子洛身后离开了大殿。
砰然声响，宫门紧闭。刚才还阳光普照的大殿之上，顷刻间变得暗沉起来，空气中透着让人窒息的压抑。
空旷的殿内，就只剩下了辰公、狄妩、莫问君三人。
“客套话，大家就不必再说了。”辰公沿着石阶一步一步从王座上走了下来，冷冷的盯着狄妩，问道：“此次宛城驿馆的凶杀案是否跟你有关联？”
“人是萧墨派人杀的，我只不过是借了点东西给他而已。”狄妩不屑的瞥了瞥眼，丝毫不在意的冷笑道。
“果然是‘荼迷’之毒。”辰公眸光一闪，有厉色在眼底缓缓浮现：“好。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亲口问你，长姐辰月死在‘龙渊剑’下，是否你所为？”
“是。”狄妩深深吸了一口气，决然的回答道。
莫问君双手握拳，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面色苍白，心底似有被万千蚂蚁添咬般的钻心之痛，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什么？”
“哈哈——哈哈——尹馥，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狄妩仰头，疯狂的失声大笑，双眸间那股散之不去、挥之不离的痛苦清晰地显露出来，“我恨那个贱人，就算她化成了一堆白骨，我还是一样恨她。”
莫问君容颜清冷，眸底怒气横生，呵斥道：“阿妩，你疯了。”说话的同时，他忍不住挥手一巴掌打了下去。顿时在她白得透明的脸上，清晰的印下了五个淡红色的指印。他呆滞的看了看自己停留在空中的手，紧接着别过头失神的望向她，好半天才失措的自言自语道：“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辱月儿，连阿妩你也不可以，不可以。”
“尹馥，你竟然打我。”狄妩强忍痛楚，怨毒地瞪着他，冰冷的脸上了无笑意，癫狂地吼道：“你们每个人都知道护着她，又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由始至终，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我——刚才，对不起，阿妩。” 莫问君静默许久后，突地开口有些不忍心的抱歉道。
狄妩面色冷若寒霜的瞥了一眼莫问君，眼中一片迷乱，仿若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如果没有遇见岚彦，我也不会相信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如此奇妙。”
“当年，我只是被父亲作为一颗政治联姻的棋子嫁去北岚的。没想到在狄族的一次盛会上，竟会让我偶然的和岚彦相遇了。就在见面的那一瞬间，我认定了他就是我此生的良人。我本来以为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就可以幸福一辈子。没想到，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那双经历沧桑的眼眸中分明有着极痛的绝望。
“可能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岚彦居然会爱上一个已经怀有身孕的女人。我当时真的好恨，恨岚彦的背叛，恨那个女人的出现。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我的汐儿就不会……” 狄妩双眼泛红，开始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着。
“我永远记得那个闷热的月夜。当时，还未满岁的汐儿正发着高烧，岚彦居然可以为了失踪的她而丢下我们母子不管，连夜带着禁卫军出宫搜寻，三日未归。” 说及此处，她紧握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就连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也犹然不知。“我的汐儿也因为这样夭折了，从那一天起，我的心就死了，彻底的死了。”
“这个狠心的男人竟以为我受不了刺激，忆儿成狂，疯掉了。岚彦内心的愧疚，为了弥补对我造成的伤害，不知道从哪里抱回了一个和汐儿一般大小的婴孩，骗我说汐儿没死，其实我这个做娘亲再清楚不过了，他根本就不是我的汐儿，可我却还要在他面前装疯卖傻的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狄妩喉间忽一哽咽，眼角隐有泪水溢出，那说话的声音却渐渐有了哭腔，包含着无限悲痛，“我可怜的汐儿，还来不及亲口叫一声娘亲，就离我而去了。我真的好恨，恨岚彦的无情无义。既然他毁了我的一生，我也要他心爱的女人陪葬；他带给我的痛苦，我也要十倍的奉还。”
辰公喑叹一声，不仅有些怜悯的看着狄妩，感叹，她也不过是一个因爱而痴狂的可怜女子罢了。
“岚彦伤害了你，可你为什么要拉着月儿陪葬？”莫问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色青白，唇角颤微，“月儿有什么错，她应该得到幸福的……”
“我得不到的幸福，也决不会让她得到的。与其这样，我宁愿亲手送她下地狱，让背叛我的男人也痛苦一生，哈哈——哈哈——”狄妩眼中闪着浓烈的恨意，整个脸上的五官已经被她歇斯底里的疯狂扭曲得变了形。
辰公敛目挑眉，眸光一定，冷淡的问道：“四年前，东尹和北岚两国开战，也是你从中捣鬼？”
“这辈子，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世间上只剩下尹丘一个人了。”狄妩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眼眸之中有丝细碎的柔和隐现，幽幽然道：“我只不过是派人送了一封假的遗书给他，没想到他竟信以为真，肯为了我不惜挥军北上。我欠他的恩情，恐怕此生都无法再偿还了。”
“原来十五年前，你装病炸死，只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能报丧子之仇。”莫问君双手勉力支持着地面，闭目苦笑，“作为朋友，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看见月儿死在你面前你真的觉得开心？得知岚彦战死沙场，尸首全无，你真的觉得痛快？”
“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当年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率性而为的狄族女子，除了仇恨，你根本一无所有。”莫问君悲哀的瞅了她一眼，干笑两声，嗓音冷若寒冰，几乎不带一丝温度，“尹丘积病成痨，恐怕已经时日不多了。如果你还念旧情，就去见他最后一面。”
闻言，狄妩紧咬着嘴唇，怔住。突然间，她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发疯似的摇甩着自己的头，痛苦得好像不敢再去面对那些沉重的过往一般。少时，有鲜红的液体顺着嘴角从她口中溢出，星星点点的洒在洁净无瑕的白纱上面，如同暗夜里盛开的绝情花，虽然美得妖艳，却也是世间最致命的毒药。
殿外，潮汐心底忐忑不安的在门前来回走动着，时不时有细密的汗珠从额间滑落。乐颜闭目冥想了半天，才抬眸平静的瞟了瞟还留在这里的几个人，低头自然的揉了揉酸涩无比的眼睛。然后，面色淡然的走到潮汐身旁，拍了拍他紧张的肩膀，微微一笑，点头安慰道：“汐哥哥，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庭院中，乐然斜靠石壁，仰头侧脸望着天空，耀眼的光芒笼罩下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台阶上，子洛席地而坐，目色凝重的回头，一双凤眸暗黑如夜，坚定沉稳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沉吟许久。无殇双手环抱，一人独自站在西北角的树荫之下，似有无意的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变化。远远看去，仿若只是一个游走在边缘的局外人，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而眼眸中时不时流露出的锐利锋芒，竟让他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散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戏假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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