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旅行者的妹妹》一宫兴子

6、宅邸

　　“我去胡的宅邸探查消息。”阿萨站起身道，“王宫已经封门，如果有任何今天和吉尔伽美什待在一起的人，他们这时应当已经在家了。”他犹豫了下：“胡姆大人，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林安仁道，“我就待在这里，你现在在哪里存放石板？”

　　“我家存放的都是莎草纸。”阿萨道，林安仁有些惊讶，“工匠已经破解如何用莎草造纸了？”

　　他记得当时他只是提出了这个想法，但是一直没有推行开，因为莎草生长的地方一直是在尼罗河，他们很难在美索不达米亚培育出来，好不容易培育出来之后这里的工匠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造出的纸张质量一直不好，一直到他离开之前都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是的，现在除了国书和重要的文件，很多日常的记录都是纸莎草。”阿萨道，他骄傲的看着林安仁，“胡说顾问们正在和神庙讨论将你的神位再升一格。”

　　林安仁眉心一跳道：“吉尔伽美什答应了？”

　　“他没有否认。”阿萨道，“他们在讨论将你升为阿努神的儿子还是伊南娜的儿子。”

　　“希望这个过程持续的长些。”林安仁道，“所以莎草纸的房间在哪里？”

　　“我让人带你去。”阿萨道，“我先整装去胡的宅邸，如果他不在再去问问其他人。”

　　“快去快回。”林安仁道，他看向天井被遮盖上的女神像，“你为什么把伊南娜的神像遮起来？”

　　“因为我不想再看见她了。”阿萨道，语气带着不想进行这个话题的暗示，“她不是真神。”

　　“这个世界没有真神。”林安仁道。

　　阿萨没有回答。

　　林安仁在阿萨走后走向天井，犹豫片刻他将女神像上的红布扯下，手上拿着矛和长剑的女神威严的站在石座上，就和林安仁离开时的经典姿势一模一样。他想起阿萨，对于一个原本就生长在这个时空的人来说成为无神论者是非常不寻常的，即使有时对他们说世界上没有真神的存在也会惹怒他们，所以林安仁之前即使自己不信，偶尔有透露出这样的想法，却也从来就没有宣称过这世界上没有神，他自己还不断的修建神庙——虽然并不是为了偶像崇拜，而是因为神庙承担了许多其余的职责。

　　那么为什么阿萨会忽然不相信任何的神了？在他最好的朋友还是最高女祭司的情况下？林安仁决定之后再询问阿萨。

　　他盯着神像，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在看他，迅速回头，穿着亚麻色长袍的年轻人手上拿着一个水壶。

　　“大人，您需要水吗？”年轻人以谦卑的语气问。

　　“不，谢谢。”林安仁道。

　　年轻人朝他鞠躬后就离开了天井，林安仁叫住了他：“等等。”

　　年轻人停下来，再次朝林安仁鞠躬：“大人。”

　　“你在这里多久了？”林安仁问。

　　“三年，大人。”年轻人道，“我是被阿萨大人从城外带进来的。”

　　“城外？哪里？”林安仁问。

　　“阿卡德，大人。”年轻人道。

　　一听见这个名字，林安仁全身震悚，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才道——“你的父母是死在战争中吗？”

　　“是的，大人，我的父母死在十年前的攻城战中。”年轻人回答。

　　林安仁挪开了目光，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压抑下语气中的颤抖：“阿萨为什么要将你带来乌鲁克？”

　　“我擅长唱歌，力气也很大。”年轻人道，“阿萨大人在去阿卡德拜访朋友时和我认识，他问我是否想和他一起来乌鲁克，我也想离开阿卡德见世面，大人。”

　　“阿卡德还好吗？”林安仁问。

　　“很好，大人。”年轻人道，“在我走时很多建筑已经被修复了，除了大神庙，国王还没有能力修复它们。”

　　“大祭司呢？”林安仁问。

　　“如果您指的是上一任大祭司的话，”年轻人顿了顿，“大祭司在攻城后不久就去往众神的乐园了。”

　　“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林安仁道。

　　“愿他的灵魂得到安息。”年轻人重复。

　　“你可以离开了，”林安仁道，“你待会儿还会待在宅邸里吗？如果我想的话可以在哪里找到你？”

　　“我会一直待在厨房里等您的命令。”年轻人道。

　　“那你就待在这里陪我吧。”林安仁道，在年轻人惊讶的目光下，他坐到了天井的台阶边，对年轻人道：“你想坐下吗？”

　　年轻人没有预料到林安仁会这么命令，踌躇了几秒后道：“我——我先去把水壶放下，再来找您。”

　　“请。”林安仁道。

　　几分钟后年轻才从天井边的侧门小步跑来，再朝林安仁鞠躬，站在了男人的身边。

　　“坐。”林安仁道。年轻人这才坐下来，将手在亚麻长袍上擦了擦，也看向天井中间的女神像。

　　“你信奉女神吗？”林安仁问。

　　年轻人默默的摇头。

　　“那你信奉什么神？”林安仁问。

　　“我信奉我们的救世主。”年轻人道。

　　“哦？那个救世主有名字吗？”林安仁问。

　　年轻人摇摇头。

　　林安仁将腿伸展开，才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宁安。”

　　“那像个女孩的名字。”年轻人笑起来，“抱歉，大人，我叫艾米哈。”

　　“你看起来很眼熟。”林安仁道，年轻人的脸上的确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击中了他，“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大人。”艾米哈垂下眼睛，“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你多大？”林安仁问。

　　“我十四岁，大人。”艾米哈道。

　　林安仁有些震惊，艾米哈看起来已然是青年人的模样，一米八几的身高和结实的肌肉让他怎么也不像是十三四岁。

　　“我长得很快。”艾米哈不好意思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跟着阿萨大人来乌鲁克，他说他能让我吃饱。”

　　“你是被别人抚养长大的吗？”林安仁问。

　　“不，大人，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艾米哈道，“吉尔伽美什陛下在阿卡德边境修建了很多给战争孤儿的孤儿院，就和在乌鲁克一样，我十三岁就出来挣自己的面包了，但是晚上还是可以住在孤儿院里，他们允许我们住到十六岁。”

　　林安仁一时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眼前的红布，艾米哈忍不住问：“您呢？大人？您是在哪里长大的？”

　　“很远的地方，”林安仁道，他看着手中的红布陷入回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没有黑夜，天空是粉红色的，城市地面是金色的，建筑由蓝金色的砖修建而成，只有很远离城市的地方才会有红色的草地。”

　　“那是仙境吗？”艾米哈惊叹道。

　　“不，那只是一个——”林安仁顿了顿，“地方。”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的家乡。”

　　“您后来也离开了吗？”艾米哈问。

　　“对，不是出于自愿。”林安仁道，“然后我就来了这里。”他将红布扔起来，再握住。

　　“我父亲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他说。

　　“不，他不会的。”艾米哈肯定道，林安仁侧头看向少年肯定的眼神，“您是非常厉害的人，他一定很为您骄傲。”

　　林安仁朝他勾了勾嘴角，很快垮下来。

　　“所以——”他捏住红布，问艾米哈，“你觉得吉尔伽美什陛下的统治怎么样？”

　　“我不知道。”艾米哈道，“但是我能吃饱饭就很好。”

　　“没有打仗了吗？”林安仁问，艾米哈点头。

　　林安仁也点点头，“很好，那就好，打仗是不好的。”

　　“为什么？”艾米哈问。林安仁愣了下才回答：“打仗当然是不好的，人们会消失，建筑会被毁坏，没有人想这样。”

　　“可是有时候打仗是必要的。”艾米哈道，“如果别的城市是落后的，身为先进的城邦难道不该争夺王权吗？”

　　林安仁转头，凝视艾米哈：“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艾米哈犹豫的点点头，林安仁从少年的眼神中只看见了天真和理所应当。他挪开视线道：“你去忙自己的吧。”

　　艾米哈脸上出现了不安的神色，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朝林安仁低头示意，便起身又从侧门出去了，林安仁也起身将手中的红色布重新盖在了女神的头上，决定自己去寻找装着莎草纸的房间。

　　阿萨的宅邸还好并不大，很多房间甚至空置着，比起十年前的热闹逊色了不少。那时这里几乎所有房间都住着人，要么是阿萨的朋友，或者他的亲戚，以及为数众多的仆人，走廊熙熙攘攘，阿萨是整个宅邸的最中心，他也总是很忙碌，不缺少任何人的陪伴。林安仁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面木质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不少纸卷。

　　他随手拿起一卷，是埃及人关于他们死后路程的记录，旁边放着的是乌鲁克吉尔伽美什统治第二十年的律法，第一条赫然写着吉尔伽美什是太阳神阿努的孙子，宁松是太阳神阿努的女儿。

　　林安仁有点干呕，他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继续看其余的纸卷，直到夜幕渐临，艾米哈在他旁边安静的点上了灯，林安仁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去看书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大门被敲响的声音，阿萨在二楼的走廊上和他碰面，开口便道：“你妹妹在吉尔伽美什那里，他威胁宁诺如果让她成为祭司就杀了宁诺。”

　　林安仁沉默片刻：“听起来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

　　“当然。”阿萨道，“宁诺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