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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姑苏会 ...

  •   自唐开国,太宗皇帝下令重编《氏族志》亲批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崔民干降为第三等,山东士族及关陇贵族遭到打压,再经高宗,禁其私自通婚,世家之盛不复从前,然其影响依旧,与宰相谋私下通婚者屡禁不止,又有兰陵萧氏与唐同盛衰,公卿遍布朝堂,为士族之贵。

      嗣圣元年,武后掌权,扬州李敬业叛乱,以三十万军镇压,王献之一脉泰兴延令王氏嫡系长房后裔王以道为避李敬业之乱,领族人由姑苏徒居祖地会稽。

      兰陵萧氏皇舅房银青光禄大夫萧得言曾孙萧至崇随父萧安介于雍州长安搬至沂州居住,时任吏部员外郎。

      霞光打在气魄宏伟的宫殿侧,出檐的倒影印在地砖上被拉得斜长,暮鼓从皇城内传出,各个城楼皆击鼓与之响应。

      “宵禁时间到!”一更三点,整座洛阳城都笼罩在休市的上百声鼓声中,各市摊贩忙着收摊,妇人从灶台走出铺子,旋即将男人桌子上的碗筷悉数收走。

      作为客人的男人抓着半块胡饼恼怒道:“某还没吃完呢?”

      “宵禁时间到啦,郎君若不是本地人趁着坊正还未关闭坊门便快寻个坊躲进去吧,一会儿若是被巡逻的金吾卫抓到便要挨五十板子,最近神都不太平,夜里还有不良人在四处抓捕逃犯,若是错抓,有命去可不见得还有命回。”

      ——太初宫——

      高宗驾崩,皇太后临朝称制,改名武瞾,留居洛阳太初宫。

      金光斜入大殿,内臣拿着一篇文章抖擞着手犹豫得不敢念出。

      皇太后端起茶盏,“念。”

      内臣便咬紧牙关,呼了一口气后开口念道:“《代李敬业讨武曌檄》...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皇太后脸色从容的喝着从蜀中上贡的茶,听到中间一句时不由得惊讶了一番,旋即放下杯子制止道:“等等。”便向内臣招了招手接过文章低头仔细瞧了一遍,“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这讨伐檄文是何人写的?”

      内臣以为皇太后听了这些忤逆之言会大怒得举刀杀人,便吓得跪伏道:“婺州义乌前侍御史骆宾王,如今是李府的僚属。”

      “有这样的才华,为什么没有人引荐给吾?天妒英才,一定宰相的过错。”欣赏一番过后骤然冷下凤眼,“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平叛,去请圣人到宣政殿。”

      内臣大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叉手躬身道:“喏。”

      “婉儿。”

      “皇太后殿下。”女官走上前微微福身应道。

      “拟旨,剥夺李敬业赐姓。”

      “喏。”

      皇太后身侧立着两个年轻女子,等到母亲吩咐完毕太平公主便上前怒骂道:“这个李敬业竟敢举兵造反,如此出言不逊母亲就不生气么?”

      皇太后拉着太平公主坐下,“怒火是平息不了事端的,天下人之多,为何偏他做了那个反我的头子,人之所以恨你,必是你挡了他的道,谁家的天下不是抢来的呢,这王位之上又有多少帝王的手是干净的呢?”

      “皇太后殿下。”上官婉儿将草拟好的词头呈上。

      皇太后便笑道:“婉儿的文采如今也不输那些进士了。”

      “殿下过奖了。”

      “李敬业打着勤王救国的名号反叛,对此,婉儿有什么看法?”

      上官婉儿看着自己草拟的诏书,“回殿下,李唐杜等人因失去官职而怀恨在心,如今打着勤王救国的名号作乱,有几分是为国,又有几分是为己?因此臣以为可派遣有声望的宗室前去平叛。”

      “宗室...”皇太后凝着锐利的双眼,“而今宗室恨吾入骨。”

      “可另再派监军。”见着皇太后有所犹豫上官婉儿便添道,“国朝历经三帝,渴望重回太平者大有人在。”

      皇太后撑着座椅起身,“再拟一道旨,将叠州刺史丘神勣召回京城。”

      “喏。”

      ——宣政殿——

      皇帝穿着袍服端坐在御座上,而百官的目光却都只看着旁侧临朝称制的皇太后。

      “李敬业、李敬猷、唐之奇、杜求仁等人因事罢职而怀恨在心,如今兴兵扬州,打着勤王之名救国实为反叛,予以命刘行举与刘行知于前线抵抗,而今欲派兵平乱,诸卿,何人敢去定此风波?”

      满朝头戴幞头的朱紫争相顾盼,宗室与亲唐臣皆不敢上前言语,趁着议论声起紫袍便靠近梁郡公李孝逸在其耳侧嘀咕了一阵子。

      紫袍端着笏板从队列跨出道:“陛下,皇太后殿下,臣愿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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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宅元年十月初六,以梁郡公李孝逸为左玉钤卫大将军、扬州道行军大总管率领三十万大军讨伐李敬业,又任命殿中侍御史魏元忠为忠监理军事。

      得知扬州密谋反叛的消息,萧安介便命长子萧至崇将几个身在江南的妹妹接到北方避乱,途径姑苏时路遇由姑苏徒居祖地会稽的泰兴延令王氏。

      “扬州在西北,去会稽也不过百里的路,大伯父与耶耶为何要多次一举?”几个年轻男女围坐在火堆旁,另一边坐着的则是族中长辈。

      “先祖出生于会稽,琅琊王氏极负盛名,若战乱真殃及整个江南,这会稽祖宅或可让我们免于此难。”回话的少年扎着总角,不过十三四岁稚子模样说话与行事风格却与其年龄出入极大,“以皇太后殿下的脾气,定有一场恶战。”

      “真是晦气,早知道就不从长安回来了。”篝火内热着干粮与剑南烧酒,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埋怨道。

      听见嫡母的嗓门王瑾晨便将手塞进两个长长通袖中起身从人群里离去,后头一个十来岁身穿襦裙的婢子从打盹中醒来,紧跟上前问道:“郎君这是要去哪儿?”

      “透透气。”

      “这荒郊野岭的,晚上蚊虫又多,奴去给您拿个火?”

      王瑾晨摇头,将手中一个装有各自香料的香囊拿出示意,“有它。”

      “小奴倒是忘了郎君是香不离身。”

      李敬业与唐杜密谋反叛,使得江南狼烟四起,除却内乱,亦有隐忧的外患,“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场骋偻逻;手执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剑新磨;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太.祖建国历经三代国朝太平久矣,他们为什么要造反呢?”婢子听着少主哼唱的诗词不解的问道。

      “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李唐皇室无人可知,但这中间一定离不开私心。”

      “他们说废太子于巴州自尽是皇太后殿下所逼...”骆宾王的讨武檄文一出,对于李唐皇室的流言便四起,“小奴不明白,废太子乃皇太后骨肉至亲,自己的亲子为何也要逼得如此呢?”

      “亲子?”王瑾晨扭过头看着婢子,“皇室可有亲子?天下流言纷纷指责太后虎毒食子之过,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古来帝王家父子相残者何其多?杀伐果断,排除异己,哪位帝王不曾有呢?胜者王败者寇,他们骂的不是虎毒食子,他们真正骂的是太后身为妇人掌权!”王瑾晨闭眼又道:“这个天下,便是如此的不公。”

      婢子揉捏着揣在通袖里的两只手,平日也随着公子读书识字,这几声叹息让她楞了神,不在理解范围内便也插不上嘴只好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临近月中,树梢上的月已接近圆满,走进一处树木稍微稀松的平地后,王瑾晨转了转眼珠抬起一只手用拇指与食指将月亮捏住,笑喊道:“小环。”

      婢子抬起头福身应道:“小奴在,郎君有何吩咐?”

      “你瞧,我捏住月亮了。”

      婢子便捂着肉嘟嘟的脸哄笑,“郎君也爱开玩笑么?水底捞月。”

      听着婢女发笑王瑾晨便放下手,眸子里装满了月光,“是啊,我怎么可能够得着月亮呢。”

      “啊!”

      “姑娘,现在是秋天了,哪有那么多蛇...”

      林间的火光处传出一道尖叫声,王瑾晨便带着小环寻着声音追了过去,脚步声引起了她们的警惕,“什么人?”

      见是两个姑娘王瑾晨便放松了警惕走上前,至跟前才发现是主仆二人,小娘子的年纪与自己相仿,五官在月光下衬得极为精致,王瑾晨瞪着眼睛看楞许久,为婢子提醒后抬手作揖道:“在下是泰兴王氏子弟。”

      “泰兴王氏...”衣着亮丽的女子盯着王瑾晨,适才少年的眼神引起了她的极度不适,遂眯着眼睛不屑道:“哦,原来是琅琊王氏。”

      “这么晚了二位姑娘...”

      以为少年要献殷勤便好不耐烦的将话打断,“此处离官道不远,我们只是为了躲避战乱才特意没走官道,看见哪儿的火光了么,那边是我的族人。”

      王瑾晨扭头望去,从火光的亮度推断人数应当不少,“夜深了,山中多蛇蚁出没,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用不着你...”话音还未落,她便抬手朝自己脖颈间拍去,“啊!”连拍了几下,苦着一张厌恶的脸似被蚊虫咬得要哭了一样。

      “六姊姊。”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走上前,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灯笼的侍女,“阿耶与阿兄叮嘱了不能走远,那边还有琅琊王氏的宗族子弟。”

      萧六娘扭过头,见是自己的亲妹妹,眼色不但没有转和反而更加不屑,“用不着嫡姑娘您的提醒。”

      “我...”

      “啊!”萧六娘再次拍向自己,被蚊虫咬得极为难受连连慌着身子躲脚道:“这该死的虫子为什么只咬我。”

      王瑾晨将手里的香囊拿出,“这香是某自己配的,可安神亦可驱除蚊虫,里面还加了一些花香掩盖了药味。”

      萧六娘愣了愣,“你莫不是打本姑娘什么主意吧?”

      王瑾晨睁着无辜的眼睛,“在下连姑娘姓甚名谁都不知,若是姑娘不信任在下...”

      话还没说完王瑾晨手里的香囊便被萧六娘夺走,“你叫什么?”

      “瑾晨。”

      萧六娘闻着香囊的味道,淡淡的草药唯夹着清香令人极为舒适,“我父萧安介是山东这一支兰陵萧氏的嫡长,等我回去后会派人好好答谢你的。”

      “若是喜欢便赠予小娘子,至于答谢,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不必了。”王瑾晨朝几个姑娘拱手后带着婢子转身离去。

      萧六娘好奇香囊里配的是什么,比自己在长安市坊内专门买的还要好闻,“看着像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没有想到手还挺巧的。”

      “《礼记·内则》有言:适父母舅姑便要佩戴衿缨编织的香囊,才不过初见,他便赠六姊姊香囊,可见其居心。”

      萧六娘看着妹妹,“今儿是怎么了,连我家七娘也会关心人了?还是说适才那人连瞧都不瞧你这个天之骄女一眼让你心生不满了?”

      萧七娘旋即转身,“阿耶说过不要与不三不四之人来往,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那人安的什么心,我只是提醒一下阿姊而已。”

      萧六娘也转过身,望着妹妹的纤瘦的背影眯眼道:“你不是一向仰慕书圣么,他可是琅琊王氏的宗族子弟。”

      话音刚落,月光下的影子便停下了脚步静立,一会儿后又提步继续朝前,消失于黑夜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姑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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