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尉洛子

4、4

　　04

　　袁音音迟疑着要怎么体面地拒绝。

　　赵有等她。

　　身后忽然传来小男孩鑫鑫的叫嚷疯跑嬉戏的声音，袁音音点头，“谢谢你了。”

　　这时，张乙表姐出来找孩子，一眼就看见了这边要走的两个人，喊着弟媳名字就追着跑过来，上下打量赵有，“小袁，这位是——”

　　赵有冷漠看着那女人，不说话。

　　袁音音只能道，“一个学生家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赵先生，今天得麻烦你一趟了。走吧。”

　　赵有迈开大步，与她一起离开了这里。

　　表姐狐疑地看着离开的两个人。

　　她儿子忽然从旁边冲出来，撞到她身上，她猛地反应过来，拿手机匆匆拍了一张那俩走出酒店大门的照片。

　　拎着儿子回了包间，表姐把手机递给表弟，“喏，刚看见的，我还当你媳妇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啧啧，……不是姐说你，平时外头彩旗怎么招摇，先把家里安顿好了，别出去做生意忙的昏天黑地，结果家里给你戴帽子你还不知道。”

　　“什么！那个女人在外面偷人了？！小乙啊，妈就说这种长得漂亮的穷女人不能娶回家！”

　　这一下子满包间的亲戚都大嘴巴议论起来，“什么？小乙老婆外头有人了？！”

　　张乙怒道，“妈你乱说什么呢！小音不是那种人。姐你少说两句，烦不烦啊！车不给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他表姐立刻就恼火，不料张乙低头看见照片后，一把抓住他姐的手机，放大照片，看清楚来人，他一下子跳起来，跑到外面去追。

　　自从上次与这位赵总有过“深聊”，张乙私下就想办法查了这个人的来历，不查不知道，这位竟然就是传说中悄悄进举海京地产市场，逼得胜利集团都要退避三舍的明达老总。

　　他妈和他表姐看见小乙这样，更是生气发愁。

　　过了十来分钟，张乙空手而归回来，怒气冲冲问他姐，“你听见他俩都说什么了没？”

　　表姐看见表弟这样子，也不好再说难听话，就道，“哦，可能是我多想了，你老婆说那个男的是学生家长，说是偶遇。你也别放在心里，晚上回去问一问，兴许是个误会。”

　　然而张乙在听到“学生家长”时，忽然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抓住表姐的手，“真的？”

　　表姐和他妈都不明所以。

　　张乙却坐不住了，拿起衣服就往外走，十分大方地对众人说，“今晚我请客，你们随便吃，我还有事。”

　　表姐和他妈面面相觑。

　　张乙根本不相信赵总会对他人老珠黄的老婆有什么想法，那种人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得不到？

　　他得赶紧去袁音音的住处，问她“学生家长”究竟怎么回事儿。

　　袁音音坐着赵有的车，坐在副驾驶位置。

　　赵有问了地址，就很绅士地送她回家。

　　一路上两人倒没说多少话，这个男人也很有规矩地再没有总是盯着她看，甚至他打开交通广播，把声音放开，解除两人没话可说的尴尬。

　　很快，车子听到了袁音音婚前买的公寓楼前。

　　十年前房价还可以，放到现在，以她的收入，绝对买不起。

　　袁音音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感谢赵先生。”客气地冲他道谢后，下车。

　　她把车门关上，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赵有却放下她这边的车窗，他举着自己黑屏的手机，略显无奈地问道，“没电了，能去你家充电吗？”

　　袁音音笑了笑。

　　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充电线，从车窗里递进去，“你拿去用吧。今晚多谢你送我。无以为报，这根线不值钱，不过也是原装的，挺好用。算是感谢。”

　　赵有盯着那根先，发现她今天没有戴那个黑蜘蛛戒指。

　　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失笑，接过充电线，说，“改天还给你，多谢。上去吧。”

　　袁音音点头，也不打算目送看他离开，把包往肩膀上挂了挂，就转身不回头地进了公寓楼的入口。

　　这种时候要是回头，就是邀请。

　　进电梯前，她手机响了。

　　袁音音看眼来电显“张乙”，走进电梯，关掉铃声，懒得接听。

　　张乙一路飙车到了袁音音的住处，他果然看见了袁音音从一辆豪车副驾驶走出来。

　　那个车牌很不一般。

　　张乙不敢靠近，只能偷偷摸摸停车到角落，然后用手机搜索车牌，搜到了明达集团。

　　他一直注意那边情况。

　　袁音音下车，然后从包里掏了什么东西递过去，完了之后就果断走了，那辆车片刻之后也走了。

　　一点都不像是有奸|情的样子。

　　看见这情况，张乙竟发现自己有点失落？

　　他给袁音音打电话，对方一直不接。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张乙皱眉沉思，等那辆豪车彻底开不见了，他走下车，站到马路对边的人行道上，抬头望袁音音所在的房间窗户。

　　过了一会儿，窗户灯亮了。

　　张乙再没有拨过去，而是上车离开。

　　袁音音洗了澡裹着浴巾出来，先查帐，二十万下午吃饭前就到了账户，她笑嘻嘻打开外卖app，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这顿牺牲很值当啊。

　　才刷了两分钟，手机就弹出“电量不足10%”的提醒。

　　袁音音忙手忙脚找到专门给ipad充电的线，连上手机，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想了一会儿赵有，倒是长得不错。

　　她走去浴室照着镜子，看镜子里的女人，怼着镜子猛照了一会儿，这姿色还是有人欣赏，……自嘲勾勾嘴角，继续躺回床上点晚餐。

　　第二天下午六点多，袁音音有两节选修课，才下课，电话就响起来，“王野家长”四个字在屏幕上闪啊闪的。

　　她从教室走到了办公室，停在办公室门口，慢条斯理地接起电话，假装很忙似的，和来往与她打招呼的学生点头，“喂？你好。”

　　“音音老师晚上有空吗？我给你还手机线。”

　　袁音音微笑着和别的路过的老师打招呼，“不用了，都给你了。”

　　赵有笑，“这样，我待会开完会路过你家楼下，你在路边等我，我把线还给你，这样总行吧？”

　　袁音音停了好久，才道，“您太客气了。”

　　约好了时间，袁音音打车回家。

　　她下了车也没上楼，而是坐在楼下小吃店门口的椅子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人。

　　不到十分钟，一辆新的豪车就停在昨天晚上停的地方。

　　与昨晚的车不一样，但是一样的昂贵。

　　车窗摇下来，副驾驶这边却露出了王盛的一张脸，王盛右手搭在车窗拦，冲外头招手喊人，“袁老师！袁老师这里！”

　　袁音音一直留意昨晚的那个车，直等王盛喊她，才发现他们，忙起身走过来，把手机揣兜里，“你们好，刚才没看见。”

　　王盛笑道，“袁老师在这里吃饭？不是吧，你老公那么有钱，你还来这种地方吃？”

　　袁音音不好说什么，只是笑。

　　有钱人和有钱人也是有壁垒的。

　　赵有把手机线递出来，说了声“谢谢”。

　　袁音音接过线，捏在手里，想要说走。

　　那王盛一眼就看穿了这两个鬼东西之间有问题，他笑得很自然，“袁老师那天赚了我不少血汗钱，这赢了钱的，是不是该请客？”

　　赵有看他一眼，“我请吧，是我坐了你的位子，把你的钱输光的，让人家老师请客你不嫌丢人，我可没这厚的脸皮。”

　　“哎呀，你说的，你请！”

　　王盛就笑嘻嘻跳下车，打开后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袁老师给个面子，叫我也享受一次被赵总请客的滋味。来来来，不要客气！”

　　说着，他不由分说把袁音音推上了车。

　　袁音音尴尬的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对前头两个大男人道，“还是我请吧。的确是赢了不少钱。”

　　赵有打方向盘掉头，扭头看后面的路况，状似无意的扫过她的面庞，笑道，“我俩大男人，叫你一个小女人请客？说不过去。”

　　王盛哼笑，“龙虾龙虾，那什么最近运来一只天价龙虾，老子今天一定要吃够本。”

　　赵有轻松地开车，笑道“老师龙虾过敏吗？”

　　袁音音敏感的发现在有外人的时候，赵有喊自己“老师”，只有他俩的时候，他就喊“音音老师”。

　　她低头用手机发朋友圈，摇头，“还好，能吃一些。”

　　朋友圈多了一条消息：“晚上吃什么好呢？”配图是昨晚上点的外卖，鲜辣迷人的味道。

　　这会儿王盛从倒车镜看人家老师忙着发信息，倒是不调侃袁音音了。

　　他和赵有说起了地皮拍卖的事儿。

　　偶尔王盛发现赵有视线总看倒车镜，他就也从倒车镜里看一眼坐在后排的女人，再看看前面好似认真开车的赵有，来回看，想要看出来些什么。

　　到了地方，大家往里走，王盛财大气粗对酒店经理道，“前两天你们宣传的那个天价龙虾，给我们弄过来。”

　　王盛在海京很有名气，酒店经理巴结都来不及，哪里敢说个不。

　　可今天就这么事不凑巧。

　　经理结结巴巴道，“那只龙虾被订走了……”

　　言语之间的犹豫，好像订走龙虾的人，比王盛还惹不起。

　　王盛挑眉，“哪个混账订走了？订走了是吧，那就是还没吃，还在你们这里？”

　　经理的冷汗都下来了。

　　赵有和袁音音走一起，解释今天要吃的龙虾是个怎样的血统和来历，除了没说价格，别的讲得头头是道。

　　袁音音看见那经理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对他道，“要不就算了吧。吃别的也行。”

　　“没关系，老王摆的平。”

　　袁音音听到“老王”两个字，忍不住笑了一下。

　　赵有见她第一次肯这样笑，也轻松起来。

　　进了包间，偌大的房间能坐十来个人，可惜今天只有他们三个。

　　王盛坐在里边，还在咋咋呼呼威吓经理。

　　袁音音坐在靠外边的一个椅子上，赵有顺势坐在袁音音旁边，替她整理她那里的餐具，“我也是第一次来，要吃海京的好东西，还是得靠老王这种本地人才行。”

　　然而他给王盛轿子抬得太高，但最后经理也没把订了龙虾的主顾供出来。

　　王盛简直黑脸到不行，这事儿打脸了啊。

　　赵有开口，“你也别为难人家经历了，连你的面子都不给的，估计是胜利集团，你打电话问问。”

　　那个经理果然变脸。

　　王盛怎么能猜不出来着龙虾的“主子”大概在谁家。

　　他要是能从胜利集团夺肉，还需要跟个小经理这磨？

　　也是一个转念，他忽然改变主意，给王董的秘书打了电话，笑得十分奸诈，“……嗯，小李啊，是我，听说你们把那个这两天吹得玄的天价龙虾订走了？
　　哦，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正会儿和明达集团的赵总在一起吃饭，想起了这个龙虾，想叫赵总见识见识咱们海京的特色……好嘞，等你好消息！”

　　放下手机，王盛挤眉弄眼对那两个人笑道，“成了！”

　　他把经理打发到了赵有那边，“你俩也点几个菜。”

　　赵有把菜单推到袁音音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

　　袁音音意思地推辞了一下，随便点了两个这种场合绝对不会出错的菜，然后把菜单还给赵有，赵有照着她的这两个菜，点了些别的，还有餐后那种大老爷们都不会吃的甜品，一并问了她的喜好后点了几样。

　　王盛就坐在那里，看那一对儿狗男女互动，看钻石王老五赵有对那已婚妇女各种体贴入微。

　　等龙虾做好送过来，王盛再看赵有的各种“作”，简直是叹为观止。

　　他抽空给赵有发信息：“老赵啊，你得是疯了，这女人是张乙的老婆，人家是有主的。”

　　赵有瞥了一眼旁边自己的手机，懒得理会，继续帮袁音音弄龙虾肉。

　　一顿大餐中间，赵有和王盛谈成了一起生意。

　　这种聊天场合袁音音很熟悉，渐渐就专心吃龙虾，像从前陪着张乙应酬时，做壁花夫人一样。

　　区别也是有的。

　　陪着张乙时，她是张乙的夫人，需要时时注意张乙的吃食，喝酒之类，自己常常吃得不够。

　　今天她算是个客人，倒是被人照顾的对象。

　　饭后，赵有送她回家。

　　王盛都没意识到什么，等车子停下来，停在下午接她上车的地方，王盛恍然大悟。

　　袁音音离开后，王盛震惊地问赵有，“你知道这是她住的地方？！”

　　下午赵有给袁音音打电话约见时，他一直都在车里，从开始到现在，他根本没记得赵有问那个女人要地址！

　　赵有发动车子，答道，“知道啊，送过她一回。”

　　王盛佩服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有不以为意，说起了胜利集团给他们让了这只龙虾的代价。

　　王盛道，“打着你的旗号，不就是代价。”

　　车子都开出一里地了，王盛还是忍不住还是要刺他，“我说老赵，你这千年铁树一朝开花，就敢染指勾搭已婚妇女？要不要脸啊。再说你才来海京多久，不要名声了么？”

　　名声值几个钱？他缺这个钱吗。

　　赵有笑道，“这事儿不赖我。是张乙自己说的。他说，他管不住自己老婆，问我能不能管得住？我说什么，我当然不能坠自己威风，就说能啊。”

　　王盛无语的抽着嘴角，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他吗就是个天才。”

　　赵有把王盛送到他秘书停车的地方，把贫了一路嘴的王盛放下去，自己开车回去休息。

　　到了住处，他打开置顶的袁音音的朋友圈，看她今天有没有发晚上这顿大餐的照片。

　　结果她朋友圈里只有下午六点半，大家好像还在车上时候，发的一个图片，也不是今天的龙虾，就是外卖那种便宜东西。

　　赵有皱眉。

　　连续刷新都只是这个。

　　那她当时拍了龙虾的全身照干什么，不发朋友圈炫耀吗？

　　袁音音指定几个朋友炫耀了今晚的成果，开放对象分类是“办公室名媛”，一共十个人。

　　不到一分钟，就有九个点赞，六个回复。

　　她哈哈哈哈给好友郑庆庆发信息，“张静那个炫富女没有给我点赞哈哈哈哈，肯定气死她了！”

　　郑庆庆秒回，“早上你不在，张静又炫夫来着，给她妈打电话不说她们本地方言，用普通话，你说搞笑不搞笑，不让大家知道她老公年终奖发了多少，她就活不下去似的。”

　　袁音音嘻嘻笑，“她老公今年又发了多少年终奖啊？上回不是大张旗鼓买了什么‘怎样做一个优秀的公司中层’这本书么，都是中层了，年终奖过百万不是梦想吧？”

　　郑庆庆嘲笑，“你还真厉害，就是一百二十多万。”

　　“妈妈|的”

　　愉快地聊天宣告结束。

　　郑庆庆笑疯了，“你老公挣得更多好吧。”

　　袁音音冷笑，“离了婚的还能叫老公么？”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搞不好你下一个老公比张乙还有钱。”

　　袁音音眼前闪过赵有那张脸，嗤笑道，“那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