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画中仙（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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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上，前面重臣吐沫直飞谏言论事，大理寺少卿秦荇执着笏板在后排打哈欠。
没办法，公文实在太多了，天天看到大半夜。可谁能想到，她日日操劳夙兴夜寐，月奉依旧可怜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五品少卿不值钱，院首坑她啊！
身旁大理寺正邹疾压低声音问：“困了？”
秦荇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邹疾伸手偷摸戳了戳她前面的少卿梁辰，他立刻意会，站直了身子端起胳膊。他生的人高马大，这么一站立刻就将她小小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秦荇感激地冲邹疾笑笑，垂着脑袋咪到下朝，揉揉眼睛便往宫外走，只想着赶快回府睡个回笼觉。
“秦大人！秦大人！”
背后传来内侍总管的声音，秦荇脊背一僵快步前行，这个点儿叫人准没好事儿，再说姓秦的大人可不止她一个。
“秦少卿留步！“”
这姓秦的少卿，却只有她一个。
秦荇顿住脚步，面上堆起笑容，僵硬地回身：“孙中使，有何要务啊？”
他四下望了眼，拉着她的袖子走到一边低声道：“宫里发生了件怪事，蹊跷得很。陛下有旨，请秦大人到内宫走一趟。”
秦荇瞬间明了，既是内宫奇案，那自然是只能派她这个大理寺唯一女官去查。
大夏民风开放，任人唯才，早些年还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女丞相。唯独这大理寺保持满汉，也就今年才招了秦荇一个。她重重叹了口气，要是像人礼部一样多招几个女官，她也不至于疲累成这样。
光是这个月她前前后后就往宫里跑了好几趟，不是去找珍妃的猫，就是去帮婉嫔捉她养的鹦鹉。
“孙中使，”路上秦荇颇为无奈地探问，“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啊？”
他飞快撇她一眼：“大人到了陛下自会向您说明，老奴不敢妄言。”
瞧他这模样难不成是件大案子？秦荇盘算着，也不知这正儿八经的额外加工有没有额外褒奖。
“陛下，秦大人到了。”
她规矩行礼，抬眼四下瞧了瞧。只见金龙飞凤锦绣琳琅，雕刻细致的架栏里罗列整齐，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当是天家收珠藏卷的玲珑阁。
“爱卿，朕记得你曾在国赋里言愿以此身报君，愿以此命效国，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秦荇赔笑低下头，额上一滴冷汗滑过鬓角，当初为了讨陛下欢心昏了头，写下这些言过于实的豪言壮语，今日这就要应了啊！
“好！那朕便把此案交托于你，”不等她回话，他飞快地接着说：“七日后回纥使臣将达帝京贡献珍奇，为表我大夏友好促进两国邦交，朕欲将唯之先生所作踏雪寻梅图回赠于回纥。但于今晨，”皇帝食指敲了敲面前案几，面色阴沉，“玲珑阁每日察验的内使禀告朕，画中的人，不见了。”
秦荇有些懵，什么叫画中的人不见了。
孙中使将画卷铺开，她赶忙凑上前去瞧，只见卷轴完好宣纸依旧，题字玉印都一应具在，只是画面上雪地红梅中的倩影却不知所踪。她张着嘴半晌没吭声，手指不由自主地揉捏耳垂，当真奇怪。
“朕自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这背后定有人心怀不轨图谋破坏两国邦交。秦爱卿，朕给你七日时间查明真相，若查不出，朕先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陛下！”秦荇拱手挡住自己涔涔细汗的脑门儿，“若微臣办案不利革去职守便罢何来欺君？”
这朝堂之上喜怒无形的九五之尊眉一横眼一瞪：“你堂堂大理寺少卿，云鹤书院天字乙等出身，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妥，岂非欺君罔上？！还是说，朕的云鹤书院就是养了一堆废物？”
闻言她扑通跪下：“臣！遵旨！”
陛下正眼都没瞧她只递了个眼色给孙海，他意会心明，小步上前将一枚鎏金镶玉的令牌递到秦荇手中，旋即跟着先行一步的皇帝离开了玲珑阁。
金玉龙纹令，大夏只有少数贵族拥有，执者可御前行走，宫墙内苑百无禁忌。
秦荇欲哭无泪地看着手中的令牌，沉甸甸的，坠着她的心一道儿沉入这春风还没吹开冰封的镜湖底下。
看来陛下是动了怒，铁心要找出始作俑者。若她实在无能，承天子一怒，小命都得丢了去不说，还要连累书院。
秦荇摇摇头，心叹可怜我年方十八，捱尽穷吃尽苦，刚瞧见些柳暗花明，就又兜进了山重水复。
“哟，我们云鹤书院天字乙等的秦大才女也有愁眉不展的时候？”
她暗自把牙咬地咯咯响，不用抬眼看就知道是那贫嘴饿舌的裴谦，整个大夏朝堂这么跟她过不去的，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大夏第一世家的嫡子，纨绔中的纨绔，白瞎名中一个谦字。
思量间裴谦已走到面前，一把红面描金的小扇挥地漫不经心，弯着双顾盼流彩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秦荇微微错开目光，也白瞎了一张华光灿烂的脸。
“怎么，难为情了？”他近身前来故作惊疑地望着她，近得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映着怒目圆睁的自己。
秦荇立马后退一大步双手作揖保持距离，礼貌扯起嘴角假笑道：“秦某自有考量，不劳裴小侯爷费心。”
“也是，”裴谦摇着扇子故意道，“毕竟秦大人睡了一整个早朝，想来此刻定是精力充沛，区区小案当然难不倒了！”
“？！”秦荇一脸惊恐，“你看到了？”
裴谦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狐狸似的狭长凤眸：“你说呢？”
秦荇脸色一僵，这货站那么靠前都看见了，那岂不是大半个朝堂都知道她早朝打瞌睡了？
她思索一二，开口笑道：“我早朝打盹儿是不对，那小侯爷无诏出入皇家重地，不知陛下知晓，又该当如何？”
裴谦闻言又是挑唇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把玩：“就不劳秦大人费心了。”
她眼尖瞧见那是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金玉龙纹令，嘴角抽了抽，世家了不起。
自觉没趣低头就要离开，冷不防听到背后传来懒散一声：“秦荇，家父和王维之，是故交。”
秦荇脊背一僵，咱贫寒苦出身读书人的清高不能丢。
裴谦不疾不徐再抛出一问：“难道你不想知道，这画中美人是谁吗？”
闻言她立马退回去：“是谁？”
裴谦收了扇子抵住她的额头保持距离，笑的戏谑恣意：“今晚醉仙居，你做东。”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秦荇瞬间苦了脸捏着瘪瘪的荷包，裴谦真真是上天派来让她来赔钱的！
叹了口气看他扬长而去的背影，秦荇苦着脸招了招手：“将昨日到今晨玲珑阁当值的、进出过玲珑阁的都叫过来，哦还有，把察验使也叫过来。”
“喏。”阁中小内侍低眉退了出去。
趁着这功夫，秦荇在玲珑阁内转了一圈，阁内日日有人清扫，干净得堪比她的腰包，也并未有翻动的痕迹，看来这匪人是对玲珑阁布局置物了如指掌，现下一点蛛丝马迹都瞧不出来。
“大人，全都在这儿了。”小内侍依旧低敛着眉细声细气道。
嚯，人还挺多。
蓝布衫的内侍官乌泱泱的站了一片，传言玲珑阁值守严密，一时一换分管四方，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秦荇随手点了一位：“那个，你跟我说下你们值守的规矩吧，也省的我在这儿问半天。”
被点名的小内侍敛眉低头：“喏。禀大人，因玲珑阁收的都是珍稀，当值也稍微复杂些。白日值守都是由内侍监在头一天随机选派出来，夜里由当日午时选出，一时一换。三人成组分守东西南北不住巡视，正门儿再多派两人值守，且值守方位不是内侍监定，而是大家到了位置抓阄定下。”
“那你们三个必须同时行动吗？”
“也不尽然，”他有些不大好意思，“万一有个内急的，便剩下两人看着。”
秦荇用手撑着下巴，照他这话说，各个方位都至少两人以上守着，而且巡守的人也是提前一日才定下。刚才他说的随机和抓阄，也是很有意思，基本杜绝了监守自盗的可能。
想到这儿她将手放下：“所有值守的查验的都先往后退两步。”
话音刚落，内侍们登时退了一大片。她这才看见刚刚隐没在人群中进出玲珑阁的人，拢共三位，还有个老熟人。
秦荇指了指最左边的宫女：“按顺序吧，你先来。”
她微微一欠身子：“回大人，奴婢是永春宫的碧兰，昨儿个傍晚进过玲珑阁。当时是主子养的猫没留神儿蹿了进来，奴婢不得已只得追过来。”
提起这只猫秦荇就头疼，不由皱了皱眉：“呆了多久？可有人证？”
“不、不到半柱香，”瞧见她脸色的宫女登时惶恐起来，“我在一层桌角找到猫，就离开了，当时值守的都瞧见我了。”
玲珑阁一共三层，每层陈列各有不同，一层是钟鼎器物，二层是珠宝玉器，三层则是典籍字画，越往上越娇贵。她连二层都没上，也就更不可能接触到三层的踏雪寻梅图。
她摆摆手，目光移向一旁：“孙中使也来过？”
他面色有些阴郁，许是有些不满：“老奴昨日奉旨为陛下来取玉华笔，拿了笔老奴便回去了，大人若不信自可去问陛下。”
秦荇笑了笑：“中使跟从陛下数十年，我怎会不信您呢，例行公事罢了，”转头看向她身侧年长些的宫人，“你又是何故来此？”
她欠了欠身：“奴婢是露华宫的掌事，昨日戌时来的，淑妃娘娘要我过来寻一本志怪古书，”她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书卷递过来，“就是这本。”
秦荇信手翻了两页，随口问道：“姑姑记性真好，那可记得在此待了多久？”
闻言她有些慌乱：“大人，奴婢记得时辰是因为娘娘刚用过膳，至于待了多久……”她咽了口口水，“玲珑阁藏书甚多，我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估摸着，有小半个时辰。”
见秦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赶忙补充道：“奴婢只在藏书那块待着，绝对没去挂着画儿的地方啊！”
“别紧张，”她笑了下，“也没说怀疑你。行了，你们三个都回去吧，察验使和值守的留下来，我还有话要问。”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画中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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